“你敢？！”沙啞的聲音蘊含著一絲天生的威嚴，卻透著一縷無法掩飾的傷感，“我六指琴魔要人辦事，從不問答不答應！”
“有何不敢？”陸小乖也是打定了主意不學，“我陸小乖該學什麼可不是誰都能說了算的！”
“你可還打算破了這門，過了此關？”蒼老的聲音見沉思良久，恢複平靜道。
“我自會想辦法，不勞前輩費心！”陸小乖則是淡淡答道，不是他不想學，是他不能學。他雖然對這些邪道功法並不存著排斥之心，奈何門中眾人多少有些此中愚輩，免得惹來麻煩。嚴重些恐怕還會被逐出師門，他不敢學！
“你……”六指琴魔直接是被氣的有些胸悶氣短。
憤憤然地將手指放下，嘴角勾起一抹笑，也不再勸說少年。心念一動，一架古琴憑空出現，恰是石門前覆滿了塵埃那架。
“此琴名癡，非用情至深、癡心絕對之人不可彈奏。你且聽來。”
紅衣男子隨即拂過琴弦，琴聲流淌。
陸小乖閉目聽來，時而溫柔繾綣，仿佛看見一個女子伴著琴聲翩然起舞；時而逸興遄飛，一個男子撫琴高歌，歌聲激越。奏了良久，琴韻漸緩，似乎樂音在不住遠去，愈發顯得縹緲，猶如小橋流水人家，屋中女子坐在銅鏡前，她的丈夫正在給他描眉，這般清淡雅致。
琴音渺遠，漸趨平淡，幾不可再聞。琴音似止未止之際，忽爾曲調一變，開始變得有些躁動劇烈，震耳欲聾，仿佛有誰打破了那般寧靜。之後聲響愈發高昂，充斥著戾氣，陸小乖聽著覺得有種要將整個未央山掀起的不現實的想法。
漸漸的琴音變得喧鬧雜亂，聽似毫無章法，起伏不定。先是如同銀瀑飛濺，繼而如火山噴發，岩漿肆意流淌間，有著傾盆暴雨蕭蕭而下，一片劇烈的衝突之象。
驟然間一聲振聾發聵的高音響起，所有琴音驟然間直落而下，忽輕忽響，若有若無，終於歸於萬籟俱寂。一絲嗔癡與哀傷、絕望與淒涼在琴音停下後流淌出來。
琴音停頓良久，陸小乖這才如夢初醒。他雖然不懂音律，卻能夠想象出那其中的畫麵，腦子著實漲得有些痛，猶如失魂落魄一般，不知覺歎了一口氣。
“此曲，名為清溪！”沙啞的聲音傳來，隱隱有著一絲自傲，但陸小乖卻聽出了其中一抹哀傷。
“前輩妙曲，彈奏此曲給晚輩聆聽，不知有何吩咐？”陸小乖皺著眉道，他聽出了其中意味，著實為眼前這男子感到神傷。
“我困在此地多年，醞釀許久，將與吾妻夏落落舊事譜入曲調中，雖然相愛一場成殤，此生無悔！你可聽出來，曲中決絕之意？”
“是！”少年點頭道：“縱萬人，吾往矣！前輩豪氣幹雲，晚輩實在佩服！”
“嗯，悟性不錯！我一生無悔，卻有一憾。”
“前輩但說無妨。”
“我與妻子育有一女，喚作洛清溪……”
“洛清溪？！”陸小乖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驚詫，打斷道。
“你……你知道？”紅衣男子看他神色異常，緊張地問道。
“是，我知道。”陸小乖心緒依然不能平靜，“她是我師姐，一麵未見的師姐。”
“她……”紅衣男子急遽起身，仿佛想要說些什麼，手伸出一半卻是頹然落下，身子也是無力坐了下去，千言萬語終究隻剩了一句話：“她可還好？”
“聽聞洛師姐自小跟隨我師傅玄清長老修習，素來是我未央年輕弟子當中的翹楚。不過……”陸小乖有些不忍說出，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紅衣男子低落的頭遽然抬起，看著陸小乖，灰澀的眸子中散發出一抹緊張之意。
“數月前，洛師姐下山曆練，誤入妖族，至今沒有消息……”少年看他眸子裏有著十分強烈的渴望與擔憂，隻得說道。
“……啊，哈哈哈！”紅衣男子緊張得繃緊的臉部肌肉在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愣了一下，突然毫無預兆地大笑出聲。搞得陸小乖莫名其妙。
“小乖，你忘了我六指琴魔是哪一族的族人了不成？”見少年一臉不知所以，紅衣男子出言提醒。
“妖族？！”
少年如夢初醒。然而，卻仿佛有著更大的一層黑幕向他籠罩而來。
洛清溪師姐竟然是妖族族人！
六指琴魔大笑不止，半晌方才止住，卻又有了憂慮：“清兒入了妖族，雖然安全了些，但是妖族人盡皆奸詐，我怕她有危險。”
“前輩放心，待晚輩學有所成，定當去往妖族，將洛師姐平安帶回。”這是他心裏早就答應師傅的，自然不會忘了。
“你有這份心，我很滿意。但眼下我之遺憾卻是另有一事。”
“前輩既然是師姐的父親，也就是小乖的長輩，盡管說來便是。陸小乖若能做到，定然不會推辭。”少年一臉決絕，一臉堅毅。
“我這件事，你一定能做到，而且眼下也隻有你能做到。”紅衣男子難得嘴角勾起一絲弧度，有些失笑。
“呃……”陸小乖心中暗呼不好，訥訥道：“前輩莫非還是要小乖學琴不成?”
“不錯，”紅衣男子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耍起無賴來簡直沒有一絲高手風範：“你已經答應了，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可不能反悔！”
“……”陸小乖一陣無語，沒想到還是被這隻老狐狸給暗算了。但竟不知道怎麼反駁，無奈地翻了翻白眼。
“你也不必擔心，我讓你學琴自然是要你幫我去完成一個遺願。若你不願用，平日裏不用就是。諒玄清那老匹夫也是看不出來!”紅衣男子語氣中有著一絲傲然，以他最頂峰時候的功力一個玄清他還是不放在眼裏的。
“不知前輩遺願是什麼？”陸小乖自動忽視了他對玄清的稱呼，連殘念都是即將消散之人，他可沒工夫去計較。何況，聽他方才話語中所述經曆，顯然跟師傅等人有著很深的瓜葛，少年也不願去理那些舊事，幹脆直接問道。
“清兒自小便是不在我身邊，我這當爹的，有愧啊！”紅衣男子俊逸的臉上露出一絲極為深沉的痛苦，讓得他整個臉都是皺了起來。
“我空有琴技無人和，彈奏千曲她也聽不到。而我唯一能做的，也就隻有教給你我的琴技，希望你日後有機會遇到她，替我為她彈奏一曲《清溪》，告訴她，她的父母都深愛著她，也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她……”六指琴魔談起洛清溪，眼中有著一縷悲傷滑過。
“前輩不打算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麼？”少年心有所感，不知為何心中竟也是皺成了一塊，有些疼。
“不必了。前塵已往，我們上一代人的事情，太過沉重，若是壓在清兒的心頭，我不忍。”
“前輩護犢之心，實在令小乖感動！”陸小乖真心實意地說道，忽然想起枯木道人歸塵之際跟他說的那句話，“若是你覺得累了，就不要勉強。為師能夠理解的！”心裏一暖，眼眶泛熱，有著一滴淚夾雜著無盡的酸楚流了出來。
枯木師傅，小乖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前輩，晚輩願意學著您的琴技！”
六指琴魔盯著陸小乖看了許久，看他眼眶有著濕潤，眉頭鎖著陰雲，沉沉歎了口氣。這孩子背負的東西太多了啊！一想到洛清溪，心裏著實有些不忍。這孩子甚至比清兒還要小上一些吧。
不過，我這五行琴音玄妙無盡，若是就此失傳也著實有些可惜。況且看此子神色堅毅，雖然心中藏著很多事，但竟然沒想過放棄。或許自己將五行琴音相傳，也是能夠助他一臂之力吧。
一念至此，紅衣男子緩緩開口：“小乖，既然你想學，我今日便授予你畢生之絕技——五行琴音。我一生不曾收徒，你學了這五行琴音也算是我的半個徒弟了。日後定要好生注意，萬事以性命為重，否則我這五行琴音怕是要從此絕世了。”
“師傅，”陸小乖二話不說，對著六指琴魔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弟子謹遵教誨！”
紅衣男子這話他豈能聽不懂，他不是怕自己的絕技失傳，是不忍他因為背負太多而過於拚命啊。心中有一股暖意襲來，讓得少年感覺到四肢百骸都是有些發麻。
“你起來吧！”六指琴魔也不願多廢話，這個小子雖然不是妖族中人，但他一向不把這些妖法不外傳的規矩放在眼裏，以前不過是自負平生，不願收徒。而今倒是起了惜才之意，這孩子根骨資質奇佳，便是性子也是極為堅毅，隻要不是半途隕落，日後成就定然不凡！
“是！”陸小乖站起身，臉上依舊有著一絲酸楚。腦海中不知為何對枯木老人有著很深的感情，他明明記得自己隻在上山後方才在小鷂的帶領下遇見枯木師傅。可是心中明明有著一種很深的感覺，這枯木師傅他早就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