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雪嬌嗔著,彎腰行禮,便走了出去。剛出牙帳,阿史那杜爾卻叫住道:“傲雪且回來”。
傲雪連忙含笑轉身,阿史那杜爾道:“阿塔索性送你一樣禮物,你要善用之”。
阿史那杜爾說著,便從自己的腰間取下一把鑲嵌著各種寶石,一尺來長的金刀遞給傲雪。
傲雪連忙跪下,雙手接著。阿史那杜爾道:“你知道這把金刀的含義和分量!”。
傲雪道:“女兒知道,這是我阿史那家族榮譽的象征”。
阿史那杜爾道:“接了這把金刀,便是我阿史那家族的傳人,刀在人在,刀失人亡”。
傲雪道:“女兒緊記”。
阿史那杜爾把傲雪扶起來,語重心長的道:“從此你要以家族的榮譽為重,善待眉兒,好自為之”。
傲雪唯有躬身領命。阿史那杜爾揮揮手,道聲去吧,傲雪方退了出來。
傲雪出得牙帳,那大雪下得正緊,遂踏著亂瓊碎玉,徑直往大營的北麵營帳而來。一路上巡邏站崗的軍士穿插往來,長槍閃閃,旌旗獵獵。眾軍士見到傲雪,都連忙行禮,傲雪也不在意。
一個時辰後,傲雪才來到一座氈房錦繡的營帳前,隻見帳外前後各兩名穿著甲胄,披著銀鼠色披風,仗著彎刀的女侍衛在把守站崗,見到傲雪走來,便都連忙躬身行禮。
傲雪隻是點點頭,便徑直從營帳前門進得營帳裏來。一名女侍衛便跟了進來道:“公主不是剛和寒江雪一起去陰山淩雲峰射雕,怎麼就一個人回來了,莫不是那不知好歹的寒江雪又惹公主生氣了不成,若是如此,待晚間我等把他灌醉,公主卻好趁機教訓教訓他”。
說完這話,傲雪和侍衛都神秘的笑了起來。傲雪知道,這麵前的女侍衛便是阿史那眉兒公主的四大侍衛之一烏古斯蘭勒,她此刻竟把自己當成了她。
傲雪聽得此言,也不言語,隻是含笑揮揮手,烏古斯蘭勒便拱手躬身退了出去。
傲雪見帳裏無人,便走到營帳的裏麵,隻見一盆炭火在帳中央冒著火焰,一張暖塌旁邊放著些細軟和女孩兒家常用的飾物,一麵大銅鏡掛在帳壁上。
傲雪走到銅鏡前,仔細的照照自己,不禁含笑,心想這鏡子外的人此時若不說話,誰人知道是傲雪還是眉兒。
傲雪想起剛才烏古斯蘭勒的話,得意的笑笑,頓時心裏便有了計策,那碧綠的眼睛裏似乎有無盡的柔情與蜜意流淌出來一般。
傲雪轉身,在暖塌上胡亂翻了一陣,又四處搜尋,正自有些失望,抬頭卻看見那暖塌的床頭貂裘下麵,有一顆黃橙橙金燦燦的小鈴鐺漏出來。
傲雪急忙走了上去,把它從貂裘下拿了出來,卻是一串金鈴,一共十二顆,每一顆上麵都鏤刻著一隻動物,卻隻有一顆是綠寶石做成,上麵雕刻的卻是一隻兔子。
傲雪看著這串金鈴鐺,回想起兩年前的情景。那時傲雪和眉兒都剛好一十六歲,傲雪剛和出使大唐的使團回來,拿著這串特意在長安城定做的金鈴鐺來送給眉兒,眉兒高興得手舞足蹈,終於把沒能去長安的煩惱拋開,從此這金鈴鐺便時常陪伴著她,不論她走到哪裏,人們總是先聞其聲,尤其是她戴著金鈴起舞的樣子,迷倒多少部族中的好男兒,因此,背地裏大家也叫她金鈴公主。
傲雪拿起金鈴,自言自語道:“有了它,我便真做一回阿史那眉兒……”。
傲雪把金鈴揣進懷裏,扭頭便出得營帳來。那四名帶刀的女子侍衛連忙行禮,傲雪頭也不抬的走了。
烏古斯蘭勒見傲雪走遠,不禁一陣低估道:“自從來了這寒江雪,咱們的眉兒公主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古怪得很,臉上有時陰如大漠的冬天;有時晴,如同夏天的草原”。
另一名女侍衛鐵勒笑道:“這你還不明白,漢人有句話叫做‘哪個女人不懷春’,咱們公主是喜歡上那漢人寒江雪了唄,隻是聽說那寒江雪心裏,好像早裝著別的漢人女子,所以咱們的公主才鬱鬱寡歡,患得患失,竟害了花癡病了”。
烏古斯蘭勒笑嗔道:“雅閣金鐵勒,你竟敢背後說公主的壞話,若是讓她知道了,看她怎麼罰你”。
雅閣金鐵勒便連忙笑著求饒道:“我一時失了口,姐姐可別當真,就饒了妹妹這回”。
兩人說笑著,眼見這雪竟越來越大,索性便躲進帳裏來向火不提。
卻說那陰山南側的淩雲峰,風雪正緊,有一男一女卻迎著風雪向峰頂攀登而來。
那男的錦衣華服,風流倜儻,披著銀鼠色鬥篷披風,腰間一柄古劍,背上一張硬弓和數隻羽箭。女的金發碧眼,身材苗條,體態風騷,一身緊身暖絨皮袍,外罩著白色貂裘大氅,皮鞋高襪,腰間一柄彎刀,背上也背著一張弓和十數隻羽箭。
兩人迎著風雪,來到山腰,眼看離那淩雲峰頂不遠,前麵卻有一棵枯死的大樹,樹身早被積雪覆蓋,樹下數塊巨石也覆滿了雪,如同一排雪人一般。
那女的道:“咱們索性在此休息片刻,待風雪稍停,咱們再上峰頂不遲”。
那男的道:“走了這許多山路,想必你也累了,咱們正好在此吃些幹糧,喝些酒,驅趕寒氣,卻好一鼓作氣登上峰頂”。
兩人於是走到樹下,男的連忙掃掉一塊大石頭上的積雪。那女子便坐在大石頭上。
那男的從腰囊裏拿出一壺酒和一些牛肉幹來,遞給女的道:“公主且將就胡亂吃些幹糧”
那女的道:“此處無人,你叫我眉兒便好”。
原來此二人便是東突厥的眉兒公主阿史那眉兒和寒江雪。
寒江雪沉默了會兒,道:“公主千金之軀,寒江雪豈敢唐突”。
阿史那眉兒道:“此刻雪山之中,隻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而已。在你麵前,我幾時以公主自居過。這數月來,我阿史那眉兒對你如何?難道還換不回你叫我一聲眉兒嗎!”。
寒江雪頓時無言以對,便紅了臉,沉吟良久,才拱手道:“在下知道眉兒公主的一片情誼,隻是,隻是卑尊有序,豈敢胡言”。
阿史那眉兒道:“卑尊有序,這隻是你的說辭罷了。自從在那高句麗國的山洞之內,你收了我的錦帕,我便已經將你視作我的男人。如今你想反悔不成!若你無心,當時何必收下我的錦帕,你和那黃竹叟的話我可都聽見了”。
寒江雪頓時百口莫辯,臉紅到耳根子,便隻得對著阿史那眉兒躬身拱手,一言不發。
阿史那眉兒笑道:“當日在百草嶺一戰,你做了我的俘虜,按照我東突厥的規矩,你便是我的奴隸。可數月以來,我軍中上下待你若上賓,可有虧待你處?我阿史那眉兒更是對你一往情深,難道這些還不夠!我把你視作金子,你卻對我如敝履,這便是你們漢人所說的知恩圖報嗎?”。
寒江雪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隻得紅著臉道:“寒江雪乃敗軍之將,本當一死,奈何苟延殘喘至今,隻因義父義母之仇未報,義妹下落不明,自己身世未查,今又欠公主恩情,寒江雪恐怕隻有來生再報得”。
阿史那眉兒笑道:“你若是叫我一聲眉兒,答應替我做三件事,我便不再怪你,到時候,我便還你自由之身”。
寒江雪猶豫了片刻,便隻得對著阿史那眉兒叫了一聲“眉兒”。
阿史那眉兒頓時眉開眼笑的答應了一聲,便笑道:“如此說來,你是答應我了。從此刻起,你叫我眉兒,我便叫你江雪哥哥可好?”。
寒江雪道:“在沒別人的時候尚可,若在眾人之前,我還是叫你公主的好。公主要我為你做哪三件事,便請吩咐,隻要不違背俠義和有損大唐利益,我都答應你”。
阿史那眉兒笑道:“我剛說出來的第一件事,你便不答應!”。
寒江雪隻得拱手道:“寒江雪便依公主”。
阿史那眉兒笑道:“那你還不快快叫來”。
寒江雪隻得又叫了聲“眉兒”。
阿史那眉兒笑著上來拉起寒江雪的手,叫了聲“江雪哥哥”。
寒江雪隻得答應著,兩人於是眉兒哥哥的叫了數聲,彼此答應著,隨即都大笑起來。
兩人自此便以眉兒和哥哥互稱。
眉兒拉著寒江雪道:“江雪哥哥,你看我美不美?抵得過抵不過你的那什麼蕊兒?”。
寒江雪看著眉兒,良久才道:“眉兒傾城傾國”。
眉兒道:“我兩到底誰更好些?”。
寒江雪隻得道:“都是人間罕有,傾城傾國的容貌。隻是她對我有恩情在先,自小便和我青梅竹馬,我怎能負她”。
眉兒道:“難道我對你便無恩情!”。
寒江雪道:“眉兒對我的恩情一樣重如泰山”。
眉兒笑道:“那你喜不喜歡眉兒?”。
寒江雪一時紅了臉,說不出話來,驚異這異域女子難道都這般膽大放浪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