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故夢難成

第四十七章 故夢難成

有一天,淳於棼啟奏國王說:“不久前臣成婚之日,大王說婚事是臣父同意的。臣父在邊防輔佐將領,因為戰事失利,陷落胡人軍中,和家中斷絕音訊已有十七八年。大王既然知道臣父下落,請準臣下前去一次拜望臣父。”

國王立即回答:“親家公官職在身,守衛北疆,我這裏一直與他有書函往來。你可寫封信去告知一切,不必急急前去。”淳於棼就叫妻子準備了孝敬他父親的禮物,連同寫好的信,一起派人送去。

過了幾天,回信來到。淳於棼細讀了信,所寫到的確實是他父親生平的事跡。信裏有好多思念他、教誨他的話,情深意切,象往年寫來的信一樣。又問起親戚的存亡,家鄉的興廢;再說到相距遙遠,音訊阻絕,言辭悲苦哀傷,又不叫兒子去看望他。隻說:“到丁醜年,一定能與你會見。”淳於棼捧著書信,哽咽悲泣,無法克製自己的淒苦之情。

有一天,淳於棼的妻子對他說:“你難道不想做官嗎?”淳於棼說:“我放蕩慣了,不懂得怎樣辦理政務。”他妻子說:“你盡管做官好了,我會從旁幫助的。”她就去對國王說了。

過了幾天,國王對淳於棼說:“我國的南柯郡政務辦得不好,原任太守已經罷去,現在想借重你的大才,委屈你擔任這個官職,你可以和我女兒同去。”

淳於棼恭敬地接受了任命。於是國王下令主管官員準備新太守行裝,把黃金、寶玉、綢緞、箱籠,還有男仆、女仆,車子、馬匹,排滿在大路上,用這些為公主送行。淳於棼年輕時隻知仗義行俠,從來不想會大富大貴,現今非常高興。

他向國王上了個奏章,說:“臣是將門後代,素來沒有真實的才學,現擔當這樣的重任,一定會敗壞朝政;想到所負的職責,心中翻騰不安。今欲廣求高明人士,以補我的不足。現任司隸潁川人周弁,為人忠誠磊落、剛正直率,守法無私,具有輔佐的才能;馮翊郡田子華,尚未敘官職,為人清廉謹慎,識時通變,深明政治教化的本源。此二人和臣都有十年交誼,臣深知他們的才能,可以委辦政務。請委任周弁為南柯郡司憲,田子華為南柯郡司農。這樣可使臣治下有政績申報,國家法製能係統貫徹。”

國王就按表準奏,任命了周、田二人,一起派往南柯。

那天晚上,國王和夫人在京城南部設宴送行。國王對淳於棼說:“南柯是我國的大郡,土地肥沃,人才很多,沒有好的政治是難以治理的。現在有周、田兩人輔佐,望你努力職守,以符合國家的期望。”

夫人囑咐公主說:“淳於郎性情剛強,喜愛喝酒,加上年少氣盛;作妻子的本份,最重要的是溫柔順從。你好好侍奉他,我也就放心了。南柯離這裏雖不算遠,究竟不能早晚見麵,今天要分別,怎麼能不流淚啊!”淳於棼和妻子向國王和夫人拜別,上了車,由武士保衛著向南起程,一路上說說笑笑,很高興。

幾天後到了南柯。郡裏的大小官員、和尚道士、父老士紳、樂隊、管車的差役、武衛人員、準備好的太守的花車,都爭先來迎接。歡迎的人群擠得滿滿的,鍾鼓敲奏聲音喧鬧,隊伍排了十多裏長。

隻見城牆、亭台、樓閣,氣象壯麗。進入了大城門,門上也有個大匾額,上麵大書:“南柯郡城”。車子開進一座朱漆窗軒的廳堂,兩側排設儀仗,屋宇莊嚴幽深,那便是太守府了。淳於棼到任之後,考察風土人情,訪貧問苦,政務都委托給周、田二人,沒多久,郡中治理得很好。

從此他做了二十年太守,百姓都得到了教化,到處歌頌他,給他樹立功德碑,建造生祠。國王也極器重他,賞賜給他封地,授予他爵位,相當於丞相。周弁和田子華,都因政績卓著,幾次升遷,官階都比前更高。淳於棼生了五男二女:兒子都靠門蔭封官,女兒也和王族子弟結親。全家榮華富貴,盛極一時,當時沒有人能及得上他。

這年,有個檀蘿國來侵犯南柯郡。國王命令淳於棼點將練兵出擊。於是淳於棼上表保薦周弁領兵三萬,在瑤台城抗擊敵人。周弁隻憑血氣之勇,不重視敵人的力量,交戰之後,打了大敗仗。周弁丟盔棄甲,單騎潛逃,深夜回城。敵人也收拾了輜重鎧甲撤兵回去了。

淳於棼就把周弁囚禁,上表向國王請求處分;國王赦免了他們。就在這個月,司憲周弁背上發毒瘡,死了。淳於棼的妻子金枝公主害病,十天以後也死了。淳於棼上奏章請求交卸太守職務,護送公主靈柩回京,國王批準,派司農田子華代行南柯太守職。

淳於棼痛哭不止,公主靈柩啟運,喪事的隊伍過路時,男女百姓號哭相送,百姓和官員都擺設酒菜路祭,數不清的人拉住車轅阻攔道路,不忍淳於棼離去。靈車到達京都,國王和夫人穿著素服,在城郊哀哭,等候靈車到來。

國王封給女兒諡號為“順儀公主”,重新備了儀仗、靈車上的華蓋、樂隊,把靈柩葬在京都東十裏的盤龍崗上。這個月,已故司憲周弁的兒子周榮信,也護送父柩回京都。

淳於棼長期在外郡做大官,和京師大員很有交情,豪門貴族,沒有一個不和他合得來的。自從交卸南柯太守官職回京居住,進出很自由,和賓客交遊,威望和權勢一天比一天高,國王心裏有點不信任他。這時有人上奏章說:“天象有變異,預示國家將有大禍:京城將要遷移,宗廟將會崩壞,事變由外族挑起,在宮廷之內爆發。”

眾人議論,都說是淳於棼權勢超過本分,要應在他身上。國王就下令削去淳於棼的侍衛人員,禁止他和別人交往,命他住在私宅裏,不準外出。淳於棼自認為鎮守大郡多年,從來不曾有過失職的地方,現今受到誹謗不實的流言,心裏鬱鬱不樂。國王也知道了他的心情,就對他說:“我們做了二十多年的親戚,不幸小女夭折,不能和你白頭偕老,我心中很是悲痛!”

夫人就把外孫留在宮中,親自撫養。國王又對淳於棼說:“你離家多年,可以短期回本鄉一次,看看鄉親本族,外孫留在這裏,不必掛念,三年之後,我再派人接你回來。”淳於棼說:“這裏就是我的家,叫我回到什麼地方去?”國王笑著說:“你是人世間來的,你的家不在這裏。”

淳於棼聽了,迷糊了半天,才醒悟過來,記起了以前來這裏的事,就流下眼淚,請求回鄉。國王叫左右的人去送他,淳於棼再拜辭別,看見又是他來時的兩個紫衣使者跟隨著他。

出宮門之外,看見讓他坐的車子很不象樣,他平時使喚的手下人、車夫一個也不見,心中十分感歎。上車後,車子走了幾裏路,出了大城,仍然是當年東來走的道路,山川原野,景色依舊。送他的兩個使者,已經沒有了來時的威風,淳於棼更加感到不愉快。他問使者:“什麼時候可以到廣陵郡?”兩個使者隻管哼哼唱唱,好一會才回答:“快要到了。”

一會兒,車子駛出一個洞穴,淳於棼看見自己的本鄉裏巷,全和過去一樣,禁不住悲從中來,流下眼淚。車到家門口,兩個使者扶他下車,走進門,走上階沿,看見自己的身子躺在大堂東麵的廊簷下。

淳於棼又驚又怕,不敢走向前。兩個使者就大聲呼叫他的姓名幾聲,淳於棼忽然醒過來了。看見家裏的仆人正拿著掃帚打掃庭院,兩個朋友正坐在榻邊洗腳,斜陽正照在西牆上,杯中剩酒還放在東窗窗台。他做夢的短短時間,在夢裏已經過一世了

淳於棼感歎不止,就叫兩個朋友過來,把夢裏的經曆全都告訴他們。他們也覺得驚奇。就和他一起走出去,尋到了大槐樹下的洞穴。淳於棼指著洞穴說:“這個洞穴就是我夢中闖進去的地方。”

兩個朋友認為是狐狸精或樹妖作怪。他們就叫仆人拿了斧頭,砍去樹根上的叉枝,除去新生的枝條,查究洞穴裏的情況。向旁邊挖進去一丈多,發現一個大洞,洞底豁然開朗,可以放得下一張床。

上麵堆積著泥土,做成了城牆、樓台、宮殿的樣子,有數不盡的螞蟻,聚集在那裏。土堆中間有個小台,顏色是朱紅的,台上有兩個大螞蟻,白色的翅膀、紅色的頭,全身長約三寸,周圍有幾十個大螞蟻護衛著,別的螞蟻都不敢走近。這兩個大蟻當然就是國王和夫人了。這裏也就是槐安國的京都。

又挖到一個洞穴:在大槐樹向南的樹枝四丈多高的地方,通道曲折,中間有塊方地,也有土城和小樓,也有一大群螞蟻集聚在其中,這就是淳於棼治理的南柯郡了。另外有個洞穴,在西邊二丈遠地方,凹陷象個地窖,形狀很怪,裏麵有隻腐爛的烏龜,龜殼大得很,由於積雨浸潤,殼上生了一叢叢小草,長得很茂密,草叢覆蓋了整個龜殼,這是淳於棼曾經打獵的靈龜山。

又找到一個洞穴,往東距離一丈多,老樹根彎彎曲曲,象龍蛇一樣,中間有個小土堆,有尺把高,這就是淳於棼安葬妻子在盤龍岡的墳墓了。淳於棼回想夢中經曆,心中萬分感慨,看到發掘所得蹤跡,都和夢中相符合,他不忍心讓兩個朋友去破壞它,立刻吩咐照原樣掩蓋堵塞好。

這天夜裏,起了暴風驟雨,天明去看洞穴,全部螞蟻都不見了,不知遷到哪裏去了。夢中有人預言的“國家將有大禍,京都要遷移”,此就是應驗了。淳於棼又想起檀蘿國來侵犯的事,又請兩個朋友同去找那地方。發現住宅東去一裏有條枯幹的山澗,邊上有株大檀樹,樹上纏繞著藤蘿,大樹把陽光都遮蓋住了,樹旁有個螞蟻洞,也有許多螞蟻聚集在裏邊。檀蘿國,難道不就是這裏嗎?

啊,螞蟻也有這樣的靈異,叫人弄不清怎麼回事,何況藏在山裏伏在樹叢裏的大禽大獸興妖作怪的事呢?那時淳於棼的酒友周弁、田子華都住在六合縣,和他十多天沒有來往了,他立即派仆人去探望他們,才知周弁生急病已死,田子華也病臥在床。

淳於棼感到南柯一夢的虛幻,由此懂得了人生一世,也不過是彈指即逝,就信奉道教,戒綽酒色。三年之後,正是丁醜年,他病死在家,終年四十六歲,正是夢中槐安國王與他約定的時間。

張翔龍一覺醒來,天已經亮了,他想起剛來狂刀門的時候,他一心想要做個大將軍橫刀立馬,沒想到如今淪為了階下囚,還被關在死牢裏。張翔龍沒想到自己的南柯一夢,會這麼快支離破碎,快到自己來不及反應。他本來已經想好了如何拒授中郎將,沒想到莫雲端是想要他的命。

對麵那人見張翔龍起來:“生前何必久睡,死後必然長眠。你隻還有六天的命了,你的部下殺了三蛋的外甥,你還想活命嗎?有個侍衛睡了三蛋的小妾,可是被他剁成了肉醬。”

張翔龍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歎了口氣:“沒想到我師父會故意引我去赴宴,他不會不知道,卻還是讓我前來。”

那人問道:“你師父是誰啊?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夫妻尚且如此,何況師徒啊?話說你師父到底是誰啊?”

張翔龍歎道:“我師父是狂刀武聖鍾雲長!”

“哦!是鍾雲長啊!”那人撇撇嘴,“他的功夫還是很不錯的,比三蛋要強得多,可惜不通人情世故。名字叫雲長,卻出賣自己的徒弟,真是一點義氣都沒有。”

張翔龍忍不住長歎:“師父拖家帶口,關鍵時刻自然會犧牲我,我不能怪他!大將軍想要殺我,他又有什麼辦法?可惜我張翔龍竟然死在了狂刀門,不知道我的家人會不會來給我收屍!”

這時候李獨一拎著牛肉和饅頭,走了過來,麵露得意之色:“張翔龍,你也算是為狂刀門立過軍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下場吧!我告訴你,在狂刀門裏,立再多軍功沒用,你隻不過有個伯長師父,你以為你能興風作浪嗎?”

張翔龍看到李獨一,恨得牙癢癢:“李獨一,我還有六天的命,你還要過來譏諷我嗎?我已經是要死的人了,我還有什麼好怕的?你為什麼故意帶著牛肉和饅頭來,難道是要送我吃嗎?”

李獨一點了點頭:“你已經要死了,我也不能讓你做餓死鬼。你的女人我見過了,是叫東郭小紅吧!”

張翔龍喝道:“李獨一,你想幹什麼?我不許你碰小紅!”

李獨一冷笑起來:“真正想毀掉一個人,就要毀掉他最愛的東西。我既要殺死你的身體,也要殺死你的心。你的女人我要了,如果你想要報仇,下輩子再來找我吧!”

李獨一把牛肉和饅頭扔進牢籠裏,就走了。

張翔龍心如死灰,恨不得當場殺掉他。張翔龍大叫起來:“李獨一,我張翔龍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那人笑道:“你叫張翔龍啊!可惜在這牢籠裏,你就是一條蟲。剛剛那人是誰啊?老子從來沒見過這麼囂張的小子,我都想拿刀砍他。”

張翔龍平靜下來:“他是狂刀門車騎將軍李平川的兒子李獨一,他曾經讓人把尿撒在我身上。可惜我沒有機會找他報仇了!不然我現在就想把他大卸八塊,如果他動了小紅,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那人笑道:“年紀輕輕就為情所困啊!老子從來沒喜歡過任何女人,倒是三蛋一見到美貌女子就走不動路了。小子,你昨天晚上睡覺,打得呼非常不一般。你練過什麼功夫?”

張翔龍無心回答:“練過狂刀門的功夫,不過我人都要死了,還要這些功夫幹什麼?前輩,我現在真想殺了莫雲端和李獨一,我太恨他們了。”

那人嗯了一聲:“我理解你的心情,人有時候是非常無奈的,你年紀輕輕就被關入了死牢,壯誌未酬身先死啊!莫三蛋一直想逼我說出雷公鞭的下落,但是我寧可自斷經脈,也不肯告訴他。他也奈何不了我,隻好把我關在這裏。我聽你打呼的聲音,隱約覺得你就是雷公鞭的主人。”

張翔龍開始捶胸頓足:“前輩,我沒有幾天好活了。即便再有神兵利器,與我又有何幹?我兩位結拜兄弟都是淩虛宮的劍仙,可惜他們不知道我被關在狂刀門的牢房裏,否則一定會前來救我!”

那人驚道:“淩虛宮的劍仙啊!淩虛宮甲子不出門,在淩虛宮修煉不到一甲子的劍仙根本打不過狂刀門的甲兵,真就是來了也幫不上你。不過老子昨晚,給你算了一卦,你命中是顆將星,你好像命不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