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水伯天吳
老仆人給豹周搬來了古琴，豹周跪在地上，把琴放在膝蓋上，彈奏起來。這琴聲纏綿悱惻像是在傾述自己心中的思念。豹周在女鬼死後，一度無心用飯，一個月不到就瘦了四十斤下去。
女鬼看著看到豹周的眼淚滴到了琴弦上，伸出了手，想要給他擦眼淚。可惜她再也摸不到他了，她已經成了一個孤魂野鬼，早就沒了肉身。女鬼的眼中有淚，滴了下來，滴在了琴弦上。
豹周一邊彈琴，一邊唱起了《相思曲》：
高樓重重閉明月，腸斷仙郎隔年別。紫蕭橫笛寂無聲，獨向瑤窗坐愁絕。
魚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間別離苦。恨滿牙床翡翠衾，怨折金釵鳳凰股。
井深轆轤嗟綆短，衣帶相思日應緩。將刀斫水水複連，揮刃割情情不斷。
落紅亂逐東流水，一點芳心為君死。妾身願作巫山雲，飛入仙郎夢魂裏。
一曲唱罷，豹周深情地望著女鬼：“小琦，我沒有父母，隻有你對我好。你對我的好，我都知道。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女鬼心中的怨念已經消了大半：“豹周，黃老太太的五個兒子是該死，他們就是我殺的。她的大兒子眼睜睜看著她活活凍死在自家門口，實在是喪盡天良。我一連殺了那麼多人，內心的怨氣反而更重了，於是我才要殺更多的人。世上沒有後悔藥，你離開琴音山吧！帶著你的金銀！”
豹周歎道：“小琦，我的金銀全部都送給那些老弱婦孺搬家了。我知道他們家中的丈夫、兒子都是你殺的，把金銀送給他們，希望可以減輕你的罪業！我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了，其實從你死後，我就已經一無所有了。我即便有金山銀山，也換不回你的命了。”
豹周朝著女鬼伸出了手：“我還想牽你的手，又軟又嫩！”
豹周突然抱起了古琴，用琴弦抹了脖子。血花如傾瀉的紅絲帶，飄灑下來。沒有人想到豹周會突然自盡，張翔龍隻是覺得他的眼神有些不對，卻沒有料到他會用古琴自盡。豹周低下了頭，臉上帶著微笑。
女鬼哀號起來，泣不成聲……
三名老仆人跪了下來，齊聲痛哭。其實這三名老仆人都是村子裏無人奉養的老人，豹周把他們接到莊中，也不讓他們幹重活，隻是燒水做飯、掃地澆花。豹周死了之後，他們再也沒有依靠了。
邱藏雲發現女鬼身上的怨氣已經完全消失了，他看著豹周自盡，哀聲道：“你心愛的男人已經為你自盡了。我們要如何安葬他呢？”
女鬼看到了豹周的魂魄：“他心甘情願為我而死，老山神就會讓他做琴音山的山神，造福一方百姓。我罪孽深重老山神早就判我變作鬆樹，受三十年風吹，三十年雨打，三十年冰凍，九十年之後我就能和他相聚了。”
天上的黑霧完全消失了，明月顯現出來，這座山重新煥發了生機。豹周和女鬼全都消失不見了，張翔龍急忙帶著眾人回去睡覺了。李四惠看到女鬼消失不見，終於放下心來，重新躺到床上安睡。
次日，整個狂刀門的人都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午時都過去了。琴音莊的老仆人已經給他們做好了飯菜，大魚大肉，款待他們。張翔龍擔心耽擱了時辰，剛吃完飯，便領著大隊人馬啟程了。
上到山頂之後，一路都是下坡。戰馬歡快地跑了起來，全不費力。一連行軍數日，狂刀門的和親隊，終於翻過了琴音山，穿過了鬆楓林。在鬆楓林中，張翔龍甚至發現所有樹木都好像在為他們指路，讓他們很快就穿過了鬆楓林。
行軍七天，酉時一刻。
一連馬不停蹄地趕路，狂刀門的和親隊伍終於到了東海邊。東海的海水倒映著天空中的晚霞，紅得像是燃燒的火。張翔龍心裏鬆了一口氣，終於到了東海，在海上航行二十來天就可以到鮫人島了。
短短七天行軍，消耗了大量的糧食。張翔龍此時才明白，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沒有足夠的糧草，還沒有達到地點，士兵就先活活餓死了。戰馬要消耗大量的草料和豆料，士兵每天至少要二斤糧食。
水源在途中可以不斷補充，但是米麵是實打實的日消貨。張翔龍吩咐錢岱君和邱藏雲帶著二十名長斧兵、火頭軍和押糧隊回軍，隻留下五日的幹糧幹肉和充足的山泉水。張翔龍遣回大部隊，周圍隻剩下王純良、韋克夫、杜天任、莫孤煙四個什長。
李四惠也命令韓能回去養傷，留下了三個車夫牙門將。加上莫雁翎和她的貼身丫鬟，此時和親隊伍隻有十一個人了。李四惠告訴張翔龍，自己已經給鮫人島的使者發了信號，不消半刻住在附近的鮫人族使者，就會過來迎接他們。
李四惠看著回去的大隊人馬：“張伯長，你說他們回去，會不會被強人打劫？”
張翔龍想了想，笑道：“大將軍一定會算好日子提前派人去接的。即便不接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們隻有一些糧食，走到青東小道，也吃得差不多了，根本沒東西給人家搶啊！那麼點包子和饅頭，難道那幫強人也要搶嗎？”
王純良他們正在搭帳篷，不一會兒就搭好了三個帳篷。王純良指著帳篷，喊道：“伯長，你看！我們已經把帳篷搭好了，海風太大，我們先進去歇息一晚吧！”
張翔龍應道：“正有此意！”
“來遲了！來遲了！”隻見南邊來了一百個鮫人，百名鮫人兵手裏紛紛握著鋼叉，為首的是鮫人族的胖使者奔奔霸，隻見奔奔霸笑嘻嘻地走向李四惠，好像看見了親人。
張翔龍是第一次看到鮫人，鮫人上身赤臂人形，麵貌也與常人無異，隻是臉上長著魚鰓，腰部以下為魚身魚尾，渾身都是魚腥味。《博物誌》有言：南海水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能泣珠。
李四惠抱住奔奔霸，喜道：“太宰大人，別來無恙，本將奉大將軍之令，送小姐前來和親，還不拿出好菜來招待。”
奔奔霸咧嘴笑道：“李中郎將，我們鮫人的好菜可有的是啊！跟我去水晶宮吃吧！”
李四惠驚道：“水晶宮不是龍宮嗎？你們怎麼也建了一個水晶宮？”
奔奔霸指著水底：“大王的寶貝兒子想要到水底看鯊魚，我隻好帶著一萬鮫人兵，用半年時間在水底造了一個水晶宮。先要在海底打上木樁，然後再用分水牆擋住周圍的海水，等到整座水晶宮封了頂，再拆掉分水牆，廢了老大勁了。這麼一個水晶宮，花掉了我們國庫十年的稅錢。本來想建五畝地，後來錢不夠隻能改成三畝了。太子殿下也很喜歡這座水晶宮。小弟，這就領著你們參觀參觀。”
鮫人之中除了奔奔霸會講漢話，其他鮫人都隻懂鮫人語。李四惠和奔奔霸靠了一起，一直在說鮫人語，張翔龍他們一句都聽不懂，也插不上話。奔奔霸向莫雁翎施禮，恭請她進水晶宮歇息。
莫雁翎當即問道：“水晶宮是在海底嗎？我可不會水啊！”
奔奔霸笑道：“小姐，水晶宮裏沒有水，裏麵都是幹的，我們鮫人也不是生活在水裏，隻是要到海中去捕魚。水晶宮都是由水晶打造的，在水晶宮裏能看到海底的奇景，這海底有珊瑚、有鰻魚、魷魚、墨魚，可好玩了。”
莫雁翎從來沒看過大海，當即喜道：“真的啊！我最喜歡吃黃花魚了，有黃花魚嗎？”
奔奔霸哈哈大笑，道：“啟稟小姐，該有的魚都有，還有咬人的大鯊魚呢！”
三個什長在外麵安營紮寨，杜天任作為貼身丫鬟之一跟在莫雁翎的後麵，張翔龍則走在李四惠身後，隨行保駕。眾人一同下了一個地道，一直朝下走，地道很深一眼往不到底，兩邊用夜明珠來照明，藍光耀眼。
奔奔霸得意地笑道：“這是我們派出水兵費了牛大勁，才采集到的藍光夜明珠，雞蛋大的一顆夜明珠能讓十丈內亮如白晝。這地道一直通到水晶宮，專門迎接貴賓。近來我們鮫人島做出了鮫人飛船，隻需要用太陽曬曬就可以在天上飛了。坐上飛船到我們鮫人島隻需要一夜，李中郎將你們有福了。”
李四惠驚歎不已：“曬曬太陽就可以在天上飛啊！你們都快趕上淩虛宮的劍仙了。佩服佩服啊！”
又走了一段路，道路變得越來越寬敞了。張翔龍看到匾額上寫了三個鮫人字，一猜就知道是水晶宮。這水晶宮當真非常好看，周圍的牆壁和大門全部都是水晶做的，晶瑩剔透，五彩繽紛。
大門非常闊氣，是紫水晶做的，盡顯華貴。門前還有一龍一鳳，龍是藍水晶做的，鳳是綠水晶做的，栩栩如生，巧奪天工。莫雁翎還從來沒看到過這樣的宮殿，若拿莫府和這座水晶宮相比，真是一天一地。
奔奔霸微微笑道：“老兄，這座水晶宮蓋得不錯吧！可是我主持建造的。”
李四惠連連點頭：“妙妙妙！一直聽你們鮫王說有生之年一定要在海底蓋上一個比龍宮還大的水晶宮，沒想到他真的做到了。”
奔奔霸笑道：“我們鮫王陛下能看到未來的事，目光非常長遠，當之無愧是我們鮫人島的王啊！他三十個兒子，如果趕上他一半，早就一統四海了。鮫王聽說你們願意把小姐嫁過來，永結秦晉之好，高興得好幾天沒洗澡啊！”
張翔龍無意接了一句：“高興歸高興，澡還是要洗的吧！”
奔奔霸望向李四惠：“老兄，這位將軍有些麵生啊！”
李四惠介紹起來：“這是和親校尉張翔龍，他可是鍾雲長的弟子，還有個結拜大哥曾經是淩虛宮的劍仙啊！”
張翔龍向奔奔霸施禮：“張翔龍拜見太宰大人！”
奔奔霸不由對張翔龍刮目相看：“你是狂刀武聖的弟子啊！我們鮫王陛下經常誇鍾雲長厲害，雖然屈居一個小伯長，但是他的功夫在狂刀門裏可是數一數二的。陛下常說若是他到我們鮫人島，至少也要給個萬夫長。”
李四惠搖搖頭：“鍾伯長武藝是一等一的，然而隻是個將才，不是帥才，排兵布陣一塌糊塗，也沒有什麼智謀，是以隻能做個伯長。大將軍心裏自然是清楚的，若是讓鍾伯長統領千軍萬馬，非要出大亂子不可。”
奔奔霸冷笑道：“難道是你們大將軍嫉賢妒能，故意隻讓武聖當個小伯長。”
李四惠驚道：“太宰大人，你可不要亂說啊！我們進去吧！好酒好菜端上來啊！”
眾人走到透明的水晶宮，隔著水晶做的牆壁，可以看到海中的遊魚，海星、水母、章魚、珊瑚、海馬、海龜，還有一群黃色的小魚仿佛在翩翩起舞。莫雁翎沒想到海底竟然這麼好看，她甚至想要變成一條魚，自由自在地在海中嬉戲。
莫雁翎喜道：“這水晶宮真好玩，我還從來沒有看過海龜呢！原來海龜遊得挺快的，不像地上的烏龜爬得慢。”
張翔龍倒是沒有興致看魚，暗想：“什麼時候吃飯啊？給我來幾個大螃蟹就行了，最好再來幾斤大對蝦！”
邊上走出來一個鮫人，手裏拿著筆和冊子，嘰裏咕嚕和奔奔霸說了一堆話。
奔奔霸問道：“老兄，張老弟，可以點菜了。我們鮫人島的廚子做的清蒸鱸魚、蒸膏蟹、油爆大蝦、蔥燒海參、蒜蓉仙貝、紅燒帶魚都是不錯的，還有五十年以上的龜血，又香又甜啊！”
張翔龍吃驚不已：“太宰大人，你們怎麼會做這些菜的？”
奔奔霸笑道：“我當時可以專門聘請了你們青州酒樓的大廚，到我們鮫人島來傳授技藝啊！現在我們鮫人島的廚子，無論煎炒烹炸，還是悶溜熬燉，無一不精啊！”
張翔龍點了點頭：“厲害了！我要個油爆大蝦，再來一個蒸膏蟹，一定要母的螃蟹。”
奔奔霸用鮫人語告訴廚子，讓他記了下去。李四惠點菜更直接，讓奔奔霸把好菜全部端上來，龜血要二斤。
奔奔霸急忙搖頭：“老兄，五十年的老龜血就剩下一斤了。十年以上的倒是有個十斤，雖然海裏有不少海龜，但是我們也不能都捉了去吧！竭澤而漁的事，我們可是不會幹的！”
李四惠微微一笑：“一斤就一斤吧！”
奔奔霸於是說道：“往這邊請，吃好喝好啊！”
眾人一同到大殿赴宴，每兩人一案，一案先上十小碟冷菜，再上鮮魚湯開胃，接著上十八道大菜，油爆大蝦一端上來，簡直是香氣四溢。張翔龍扒開螃蟹，抓起一塊蟹黃蘸了蘸醋，覺得這螃蟹實在太好吃了。
奔奔霸看著張翔龍一連吃了五隻螃蟹，便道：“張老弟，這膏蟹還中吃嗎？”
張翔龍舔著舌頭：“太好吃了，我舌頭都被蟹腿刺破了。這螃蟹太鮮了，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螃蟹。”
奔奔霸端起酒杯：“張老弟，這螃蟹雖好，可萬萬不能多吃啊！我年少之時，貪吃，一口氣吃了十隻膏蟹，結果當然腹痛如絞，徹夜難眠。”
張翔龍嗯了一聲：“我吃完了這隻，我就不吃了，蟹過無味，吃過了螃蟹，再吃什麼都沒滋味了。”
轟轟轟！
門口的鮫人兵突然被打倒，水晶宮仿佛顫了三顫。
隻聽有一個聲音罵道：“奔奔霸，你今天是宴請誰吃飯了啊！老子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找到好東西吃。你不知道在這裏，老子才是老大嗎？沒有好吃的，老子就先吃了你。”
李四惠疑道：“太宰大人，這是怎麼回事？是有刺客來犯嗎？”
奔奔霸嚇得麵如土灰：“老兄，是水伯天吳過來了。這裏是他的地盤，鮫王陛下想要買下這片，但是他開的價太高，我們根本買不起，隻好每年交租金給他。水伯是遠古水神，就是我們鮫王也得讓他三分，待會見到他一定要下跪啊！”
不一會兒，當真進來了一隻怪物。這怪物有八個腦袋，麵目猙獰，甚是嚇人。生有老虎的身體和八條虎腿、八條虎尾。巨口裏長滿了獠牙，能吞雲吐霧。這怪物就是水伯天吳，是遠古吳地一代的水神，不知道是何緣故，定居到了東海。
莫雁翎的貼身丫鬟，看到水伯天吳，當即被嚇暈了。莫雁翎看到水伯天吳相貌如此猙獰，寬嘴獠牙，也嚇得不住驚呼。
張翔龍隻覺得頭皮發麻：“我的天啊！這怪物長得真是嚇人啊！身體像是一隻老虎，還長了八個頭顱，這就是水伯天吳嗎？”
水伯天吳一聲怒吼，然後就撲到了奔奔霸的席上，一口就吞掉了十隻大膏蟹，連蟹殼都沒有吐。水伯天吳的八個頭顱都需要進食，一個吃飽了就換下一個吃。在水伯天吳的風卷殘雲之下，一桌子的菜，都給他吃光了。
水伯天吳趴在地上：“今天的菜還不錯，老子等會還得吃兩個人。鮫人的肉太腥了，老子剛剛看見岸上有不少凡人，正好可以嚐嚐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