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高家書院
徐公淩回到家門口，徐家已經變得富麗堂皇，讓他完全認不出了，原來的隻是幾間小屋，如今已經變成了十幾間房，四周還建造了青石圍牆，一看就是上好石料。門前還多了兩對闊氣的石獅子，門上書寫一副對聯：寒門出貴子，徐家有劍仙。
徐公淩沒想到他在淩虛宮做了入室弟子，家裏的變化會這麼大。他輕輕敲著房門，不見有人來開，隻好飛到院內。天還沒有大亮，徐公淩不想吵醒家人，小心翼翼地掃視著屋內的景致。
“汪汪！”徐公淩聽到了小白的叫聲。
小白從一間耳房裏竄了出來，看到了徐公淩，立時停止了吼叫，一臉喜悅。
徐公淩撫摸著小白的頭：“小白，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你怎麼還沒長大啊？不過這樣也好，小巧玲瓏，還是那麼可愛。你回去睡覺吧！我就在院子裏坐坐！”
劉氏多少年來也沒有攢到多少錢，如今院子裏多了許多紅木、紫檀木做的家具，一看就是別人送的。容易得來的東西，也容易失去。徐公淩還真不想平白無故受了這許多恩惠，等他有一天離開淩虛宮，所有的一切都會化成泡影。
院子裏的石桌和石凳是漢白玉做的，桌麵上還刻好了棋盤。徐公淩早就幻想過自己能有這樣一個宅院，過幾年舒服日子，沒想到這麼快就實現了。徐公淩單手托腮在石桌上打起盹來，如今滿院飄香的徐府，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家園。
“姑爺，你回來了？”徐公淩睡了一會，突然聽到了小嵐的聲音。
徐公淩睜開雙眼，看到一身紅衣的小嵐：“小嵐，我回來了。青絲呢！這些日子我都沒有回家，她還好嗎？我娘沒心沒肺我並不擔心，倒是苦了她了。”
小嵐立時哭了：“姑爺，小姐害了病，已經臥床一個多月了，每天喝湯藥還是不見好。高先生說這是相思之症，你歸來之時，自能藥到病除。”
徐公淩立時皺眉不展：“青絲在哪間房裏？”
小嵐指著南邊一間廂房：“姑爺，小姐就在這間房內。”
徐公淩太久沒有見李青絲，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她：“我太久沒有回來了，不能打擾她睡覺，我等到天亮吧！”
小嵐點了點頭，喜道：“姑爺，淩州城都傳開了，你拜入淩虛宮玄牝殿成了入室弟子，馬公子和張公子，一個是記名弟子，一個是入門弟子，品級比你要低。到底還是我家姑爺厲害！”
徐公淩眨了眨眼：“小嵐，我在淩虛宮這一年多，其實過得並不開心。如果知道淩虛宮是這樣一個地方，我寧願留在淩州城裏一生平平淡淡，與世無爭。”
小嵐望著砂鍋：“姑爺，我還要給小姐煎藥，我先去了。”
徐公淩向小嵐微笑：“小嵐，辛苦你了。我帶了一些金銀首飾給你，一會拿給你。”
小嵐喜道：“多謝姑爺賞賜，小嵐一定感恩在心。”
此時天還蒙蒙亮，一般不到日上三竿，劉氏是不會起來的。徐公淩對其母劉氏非常了解，她每天除了吃飯，就是睡覺。一到冬天，就在床上吃完早飯，一直窩在被窩裏，哪裏也不去。
李青絲則是每天聞雞起舞，先活動身體，然後練劍法。徐公淩記得當年在李青絲家裏的時候，天還沒亮，李青絲就練完了幾遍劍法。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高超的劍術不是從天而降的，主要是每日的苦練。
徐公淩突然走進了灶房：“小嵐，藥讓我來煎吧！你去休息吧！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煎藥，辛苦你了。”
小嵐擦著臉上的汗珠：“姑爺，沒事，我都習慣了，天天不能閑著。”
徐公淩還是接過砂鍋：“藥讓我來煎吧！你給我炒一碗苦瓜牛肉麵就好。離家多日，沒想到變化這麼大。”
李青絲廂房。
徐公淩煎好了湯藥，輕輕推開了房門。李青絲雪白的臉上全無血色，看上去病怏怏的，全無精神。徐公淩不免十分心疼，覺得自己沒有照顧好她。徐公淩坐到床邊，看著還未睡醒的李青絲，忍不住掉淚。
李青絲聽見哭聲，忽然醒來，看見眼前的徐公淩，自言自語道：“我是在做夢嗎？相公我天天都在想你。待我長發及腰，徐郎娶我可好？你在淩虛宮修成仙人，以後會不會不要我了？”
李青絲摸著徐公淩的臉龐，隻覺得有些溫度：“我真是病糊塗了，摸起來都覺得熱熱的。相公，你不在家中，我一直在想你啊！你還是那麼英俊，我沒有看錯你。”
徐公淩握住她的手：“青絲，是我回來了。你不是做夢！”
李青絲仿佛沒有聽見：“你剛才說什麼？”
徐公淩注視著她的雙眸：“是我回來了，相公不知道你生病，不然說什麼也要回來。”
李青絲潸然淚下：“相公，我每天在家中等你，日子過得好慢啊！你可算回來了。”
李青絲抱住了徐公淩，眼睛都哭紅了。
徐公淩放下手中的碗：“青絲，先喝藥吧！相公身上還有幾顆仙丹，不知道能不能治你的病？”
李青絲緊緊抱住徐公淩：“相公，我自從遇到你之後，每天都在想你。你瘦了好多，是不是練辟穀練的？”
徐公淩不住搖頭：“相公還真沒辟穀，隻是練得很辛苦。除了淩虛宮的仙術，我還得練逆龍寒風掌和徐風劍法，每天都很累，相公一直在想你。你就是相公的小西施。”
李青絲聽了十分感動：“相公，你回來吧！我聽說淩虛宮的仙人一修煉就是一甲子，如果我等你一甲子，就成老太婆了。”
徐公淩笑道：“等我修煉一甲子，恐怕我也成小老頭了。再等我兩年吧！兩年之後，相公就回來，哪裏都不去了。”
徐公淩開了天眼探視著李青絲的身體，她的胸膛明顯大了許多，徐公淩不由心神一蕩。
徐公淩用手搓揉著她的胸口，壞笑起來：“這裏有一道黑霧，相公給你揉揉。”
李青絲羞紅了臉：“相公，不要。”
張無音家中。
張無音一覺醒來，他爹娘已經給他做好了早飯，打好了洗臉水，把他當菩薩一樣供著。張無音覺得以前他爹娘從來沒有這麼殷勤過，現在還真有點不習慣。張無音穿上了道靴，披上了道袍，就起身洗漱了。
剛一上桌，李氏就笑道：“兒啊！你的道袍真有仙氣啊！下次給你爹娘一人弄一件啊！”
張無音點頭：“道袍不值錢，要多少有多少！”
李氏接著問道：“兒啊！你說你已經在淩虛宮當入門弟子了，是不是該往家裏帶點仙丹啊？你娘我也想長生不老啊！”
張無音直撓頭：“娘，長生不老的仙丹是那麼容易買到的嗎？我隻是淩虛宮裏的人仙而已，品級是最低的，我都不能長生不老，上哪給你找長生不老藥啊？”
李氏聽了，立時厲聲道：“兒啊！你看人家公淩，每次回家都打扮得一表人才，你穿得像個雲遊道士，身上一點仙氣都沒有。哪裏像個淩虛宮的劍仙啊！”
張無音伸出雙腳：“仙氣我還真沒有！腳氣倒是有不少！”
李氏又怨道：“兒啊！聽翔龍他娘說，翔龍已經在狂刀門裏當了伯長，每個月都有月錢。你大小也是淩虛宮的劍仙啊！你有月錢嗎？”
張無音歎道：“娘啊！淩虛宮裏吃飯是要錢的，喝水是要錢的，睡覺是要錢的，這麼跟你說吧！就差喘氣不要錢，其他幹什麼都要錢。我能不跟家裏要束脩就不錯了。一路上多虧公淩幫忙，要不然我都到不了淩虛宮。”
李氏又想起一茬：“兒啊！你看人家公淩都已經找到了未婚妻，你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啊！你歲數也不小了，我們老家像你這麼大的，孩子都上街打醬油了。你要抓點緊啊！娶個仙女回來也行啊！”
張無音聽得很不耐煩：“我的老娘，你能不能等我吃完麵條再說啊！讓我安安靜靜地吃一碗麵。”
李氏追問道：“兒啊！你在淩虛宮修仙沒有錢賺，那你還修仙幹嘛？你是不是有病啊？咱家什麼情況你還不知道嗎？你要是不能掙錢，長生不老也是一輩子窮命。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沒有上進心啊！人家隔壁家的孩子，比你大幾歲，一個月就五十兩銀子。你這樣下去可不行啊！”
張無音隻覺百口莫辯：“娘，我實話告訴你。淩虛宮是有錢人家公子哥玩的地方，我們尋常百姓家的孩子，連進門的例錢都交不起。家駒為什麼隻是記名弟子，無非是他沒有成千上萬的黃金去堆。一開始我在青仙書院學徒，我連飯菜都吃不起。娘，你要求我去掙錢，但你想沒想過，我根本沒有本錢。公淩比我有天賦，他可以輕而易舉考到青仙榜眼，我一輩子也考不到啊！這就是事實！翔龍如果沒有狂刀門的推薦信，他連努力的機會都沒有。我有什麼呢？我們家的條件是最差的，什麼也給不了我。學畫的錢都不夠啊！”
李氏氣得厲害，對著張無音就打：“你這個沒良心的白眼狼，你娘辛辛苦苦養你這麼多年，就養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孬種。你修什麼仙啊？我也指望不上你……”
張無音見家裏實在待不住，於是就出來找徐公淩。
徐公淩還在和李青絲說話，就被張無音叫了出去。徐公淩望著張無音垂頭喪氣的樣子，心裏也猜到了幾分。
徐公淩笑著問道：“無音，是你娘又打擊你了嗎？”
張無音點了點頭：“我娘永遠是這樣，李家孩子一月一百兩，趙家孩子一月一百五十兩，翔龍也有月錢，你一分錢不掙，養你一點鳥用都沒有。我反正是被罵得狗血噴頭，毫無還嘴之力。”
徐公淩笑道：“走吧！去高家私塾看看吧！我們也算是衣錦還鄉了。”
張無音指著自己的舊道袍：“公淩，你是衣錦。我隻是還鄉啊！”
高家書院。
三年一次的科舉就要到了，高家私塾裏坐著滿滿當當的學子。原先小小的高家私塾，現今已經變成了高家書院，登門學習者絡繹不絕。徐公淩和張無音都非常懷念這個地方，人在一個地方呆久了，是會有感情的。
小白也跟著徐公淩跑了過來，顯得非常高興。徐公淩望著小白：“小白，這是我當年讀書的地方。我好讀雜書，不好四書五經。不然非得考個功名，光宗耀祖。”
張無音突然詩興大發：“啊！公淩，我突然想要吟詩一首。”
徐公淩掏了掏耳朵：“無音，你隨意，不要管我！”
張無音當即念道：“去年今日此門中，映日荷花別樣紅。兩岸猿聲啼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
徐公淩勉強讚道：“好詩好詩！無音背詩永遠這麼神龍見首不見尾。”
“公淩，無音，呀呀呀呀呀！你們兩位淩虛宮劍仙，竟然屈尊到寒舍來，真令寒舍蓬蓽生輝啊！”高先生甩開胡子，過來迎接。
徐公淩當即行禮：“高先生，一別數年了。學生想你啊！”
張無音笑道：“先生，你鞋子都走掉了。”
高先生看著掉落的鞋子，笑道：“我說這隻腳怎麼有點涼！素聞你們在淩虛宮修仙，今日怎麼有空回來啊？”
徐公淩笑道：“我師父正在閉關，我趁機溜出來了。按理說淩虛宮弟子必須專心修煉，不得隨便下山。”
張無音則答道：“我沒事！我師父事務繁忙，對我也比較照顧。先生，我已經好久沒有回家了。還是我們淩州城的陽光最好啊！”
高先生笑道：“無音越來越會說話了。來啊！上好茶！先生給你們講個故事！”
徐公淩暗暗皺眉：“高先生還是那麼喜歡講故事。現在我是最喜歡聽他講故事的，聽得入迷，我連書都不想看了。現在才知道故事都是假的，隻有自己的人生才是真的。”
張無音隻好應道：“先生，我是最喜歡聽你故事的了。這次要給我們講什麼故事啊？”
高先生答道：“我給你們講個《周豫燉鱔》的故事。”
徐公淩也隻好強顏歡笑：“那就請先生開嗓吧！”
高先生講起了這則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名叫周豫的讀書人，有個朋友送了生猛海鮮給他，正是他最嗜吃的鱔魚，剛巧這一天閑來無事，周豫一時技癢，便想親自動手，試試自己久未展露的手藝，好好地將這些朋友送來的鱔魚，煮上一鍋清燉鱔魚湯來嚐嚐。
周豫將魚放入鍋中，隻見那些鱔魚仍自由自在地在鍋子裏遊著，在鍋子底下用小火緩緩加熱，水溫逐漸變高，鱔魚在鍋中絲毫未覺水溫的變化，慢慢地就會被煮熟了，這就是周豫過人的廚藝所在。據說，用這方式煮熟的鱔魚，因為不會經曆被殺的過程，沒有掙紮所以它的肉質也就不會緊繃，相對地口感自然好上許多。
隨著那一鍋湯慢慢煮沸了，周豫將鍋蓋掀起來看看，卻發現了一個奇特的現象，鍋中有一條鱔魚的身體竟然向上弓起，隻留頭部跟尾巴在煮沸的湯水之中；這條身體弓起的鱔魚，整個腹部都向上彎了起來，露出在沸湯之外，一直到它死了，身體猶然保持彎起的形狀而不倒下。
周豫看到這種情形，心中感到十分好奇，便立刻將這條形狀奇特的鱔魚撈出湯中，取了一把刀來，將鱔魚彎起的腹部剖開來，想要看個清楚，它究竟是為何，需要如此辛苦地將腹部彎起。在剖開的鱔魚腹中，周豫驚奇地發現，那裏麵竟藏著滿滿的魚卵，數目之多，難以計算。
原來這條母鱔魚為了保護肚子裏的眾多魚卵，情願將自己的頭尾浸入沸湯之中，直至死亡；護子心切而將腹部彎起，得以避開滾熱的湯水。周豫看到這一幕，呆呆地不知在原地站了多，淚水不自禁地潸潸流個不停，尋思鱔魚猶舍命護子，自己對母親，卻仍於孝道有虧；周豫感慨之餘，發誓終身不再吃鱔魚，並對母親加倍地尊敬與孝順。
徐公淩沒想到這次高先生的故事會這麼短，驚道：“先生，這次的故事這麼快就結束了嗎？”
高先生點了點頭：“公淩，你如今家裏有了未婚妻，又是家中獨子，還是早點回家傳宗接代，再回去修仙吧！無音，你當了仙人之後，怎麼還這麼雄壯啊？”
張無音笑道：“淩虛宮的飯菜可比淩州城強多了，我天天都是吃不夠啊！先生，你剛才講的這個故事，是想讓我們多盡孝吧！我娘現在總說別人家的孩子掙了多少錢，關鍵我在淩虛宮還真一文錢沒有。以後我可能滿足不了她！”
徐公淩聽得直冒冷汗：“無音，你說話能不要這麼隨意嗎？對家人好點總沒錯。”
徐公淩忽然瞪大了眼睛，注視著高先生：“先生，我想問你一件事，為什麼當年你極力鼓動我去淩虛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