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冰封百裏
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
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
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
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
孤鴻就是孤單的鴻雁，龍成業這一殺招出手，果然不同凡響。長眉槍中幻化出一排排人字形的大雁。識透人生似孤鴻，穿林容易穿心難。龍成業的心中充滿了孤獨，他就像一隻無家可歸的孤鴻，義無反顧地撲向徐公淩。
“哐哐哐！”
徐公淩的劍氣留形跟著攻了上去，劍蕩群雁。龍成業畢竟是地仙境的頂尖劍仙，仙家真氣無比充足，他身上籠罩著一圈深厚的真氣罩，深紫色的真氣從槍尖爆發出來，勢如破竹。
暴起的槍芒讓徐公淩漸漸無法睜眼，巨浪般翻湧的勁力讓他頭暈反胃。
“哐當！”
徐公淩再也擋不住了，他眼前一黑，被摔飛十丈遠，重重撞在了城門上。滿地的泥水濺在他的白衣上，讓他顯得狼狽不堪。徐公淩倒在泥濘的地上，失去了知覺。龍成業眼見打中了徐公淩，心裏非常痛快。
戰魔峽穀，點將台。
執政長老麵有不悅，淩虛宮所有劍仙都知道“孤鴻穿林”是龍成業的成名殺招。於飛鴻曾經目睹龍成業用這招，一槍紮死十二個蝙蝠老妖，他覺得徐公淩雖有仙藤甲護體，恐怕也難逃一死。這回自嵐天仙也微微皺眉，心有所動。
執法長老大驚失色：“成業的孤鴻穿林真是淩厲無雙啊！不知道和如龍殿的白龍劍氣相比如何？徐公淩恐怕承受不了這招。飛鴻，快去上善殿請若水師侄過來。”
於飛鴻急忙掏出身上的無極金丹：“師父，我還有一顆無極金丹，凡人屍體未腐，仙人元神未散，便能起死回生。”
自嵐天仙也歎了口氣：“成業真是混賬！徐公淩不過是一個青仙，誰知道他竟然會下這種死手，真是氣量狹小，不堪大用。”
“我先砍了你，再把龍成業削成兩半。”嫣然真仙突然雙瞳帶淚，隻見她祭起仙劍，瞬間劈向自嵐天仙。
自嵐天仙慌忙躲過：“劉嫣然，你瘋了嗎？”
如詩急忙拉住嫣然真仙：“師父，徐公淩身上的仙藤甲還沒消失，他沒死。”
執政長老掏出神骨舍利：“老仙我這裏還有一顆神骨舍利，此次比試，隻分勝負，不決生死。”
執法長老應和道：“既然執政師兄有神骨舍利，也就不用請若水師侄了。”
城門下。
徐公淩的身體已經被摔麻了，他疼得亂搖亂晃，隻覺有千萬隻螞蟻在背上爬。他的下巴被槍勁劃出一道小口子，鮮血滴答滴答地往下滴。
徐公淩一摸下巴，試到了鮮血：“流血了。好厲害的孤鴻穿林，我還以為我要死。”
“你竟然還活著！這麼多年來，我的孤鴻穿林出手，從未留下活口。”龍成業見到徐公淩還活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淩，剛才那一槍我替你擋下了，你總有一天能戰勝他，站起來！”徐公淩聽到了追風的聲音。
徐風劍中的能量湧進了徐公淩體內，徐公淩隻覺得體內有如陽光普照，疼痛感頃刻蕩然無存，他握住徐風劍，緩緩站了起來。
“嘭”！
城門突然炸開了，徐公淩咆哮起來，真氣震撼百裏。
空中隻聽執政長老念道：“馬家駒連克三關，下路告急。”
龍成業捂著耳朵，退後十丈，暗想：“不好！給馬家駒鑽了空子，我召喚三足金烏出來擋住他。”
龍成業念起通靈神極咒：“通靈仙獸，紛至遝來。三足金烏！”
“呼”！隻見天上突然出現了一個轉動的大火球，火球中閃現出一隻三隻腳的黑色烏鴉，正是傳說中的三足金烏。
徐公淩的眼睛完全紅了，他此時怒發衝冠，恨不得把龍成業碎屍萬段。徐公淩提起徐風劍，完全感覺不到徐風劍的重量，當真輕如鴻毛。
“啊！徐風劍起，神佛無對。”徐公淩高聲吼道。
“鏘鏘鏘”，眨眼間，徐公淩已經和龍成業鬥在一起。徐風劍對上了長眉槍，徐風劍無堅不摧，長眉槍柔中帶剛。龍成業用長眉槍不斷擊刺著徐公淩，想讓徐公淩無法出手。
徐公淩瞅準槍頭方向，用左手猛地攥住：“我看你還能不能拐彎。”
徐公淩猛然揮劍，一劍劈開了長眉槍。
“嘩”長眉槍中流出血來，那是槍靈的血，任你是神是佛，也擋不住無堅不摧的徐風劍。
徐風劍雖然劈開了長眉槍，但是冷不防中了龍成業一腳，飛向了城內。這一腳並沒有讓徐公淩受到重傷，隻是讓徐公淩摔飛了十五丈，又濺了一身的泥點子，衣服也摔破了。
徐公淩暗想：“你奶個老腿的。龍成業，你得賠我仙袍啊！”
龍成業望著斷掉的長眉槍，哀痛不已：“
徐公淩不想被怒氣衝昏頭腦，當即背誦《靜心咒》：“冰寒千古，萬物尤靜，心宜氣靜，望我獨神，心神合一，氣宜相隨，相間若餘，萬變不驚，無癡無嗔，無欲無求，無舍無棄，無為無我。”
戰魔峽穀，下路。
三足金烏很快就飛到了馬家駒的頭頂上，把馬家駒嚇了一大跳。
馬家駒嚇得小眼變大：“我的乖啊！哪裏來的小太陽啊！怎麼辦啊？不是來烤我的吧！”
“呼呼呼”，三足金烏噴出三團小太陽真火，攻向馬家駒。
馬家駒急忙向後逃開，暗想：“這是要活活燒死我啊！這大成三傑真不是什麼好鳥。看我的大風雕王。”
馬家駒結起法印，念道：“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大風雕王，絕世無雙。”
隻聽“轟”的一聲，天空中出現了一隻巨大的大雕，正是馬家駒召喚出來的大風雕王。大風雕王一展翅，便把三團大火球，扇了回去。
徐公淩為了教會馬家駒結印，廢了一番工夫，馬家駒隻要結錯了印，徐公淩就要打手心，足足打了七八十次，馬家駒終於學會了三才三光印。
自嵐天仙驚道：“怎麼可能？馬家駒竟然能召喚出大風雕王，肯定是誰私自傳了他通靈神極咒，真是無法無天，我從來沒見過一個青仙竟然能召喚仙獸，這世道真是變了啊！”
《洞冥記》卷四：漢武帝曰：“朕所好甚者不老，其可得乎？”朔曰：“東北有地曰之草，西南有春生之草。”帝曰：“何以知之？”朔曰：“三足烏數下地食此草，羲和欲馭，以手掩鳥目，不聽下也。食草能不老，他鳥獸食此草則美悶不能動矣。”
三足金烏是最喜歡吃嫩草的，大風雕王最喜歡啄食山羊的鳥獸的內髒。兩隻仙獸翱翔在天空中，真是遮天蔽日，天昏地暗。馬家駒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都被掏空，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大風雕王是風係猛禽仙獸，三足金烏是火係翼族仙獸。一個是亮銀色的大雕，一個是烏黑的烏鴉，兩隻仙獸鳴叫起來，像是在互相挑釁。
“呼呼呼！”又是一連串的火球噴了出來。
大風雕王不敢怠慢，扇出了三道大龍卷風。三道龍卷風過去了，大火球非但沒有熄滅，反而比原來大了一倍。眾所周知，風能助火，但不能克火。濃濃的黑煙熏得馬家駒無法呼吸，他發覺自己可能不會被燒死，卻會被活活熏死。
狂風暴卷起來，冷冷的風刃仿佛要把天空劈開。大風雕王與三足金烏鬥在一起，互相撕咬。隻見三足金烏的黑色羽毛，齊刷刷地往下掉。不過三足金烏比大風雕王多了一個利爪，倒也不落下風。
雷生水，水生風，風生火，火生土，土生雷。打雷就會下雨，下雨就會刮風，扇風可以點火，大火可以燒出土來，土地摩擦則會生成雷電。風係仙獸克製土係仙獸，火係仙獸克製雷係仙獸。大風雕王和三足金烏誰也不克誰，鬥得異常激烈，讓諸殿師尊歎為觀止。
執法長老讚歎不已：“想不到馬家駒真的能召喚出大風雕王來，不過以他的修為，恐怕支撐不了多久。”
“馬家駒進步了！”嫣然真仙望著這一片火海的下路，發現馬家駒捂著口鼻，禦劍飛往中軍大帳。
三足金烏當然不會放馬家駒過去，噴出一團團火球，想要阻攔他。馬家駒急忙閃開，拔出雙刀，前去助戰。大風雕王和三足金烏本來勢均力敵，但是馬家駒加入戰圈，三足金烏疏於防備，一連被馬家駒砍了十幾刀。
馬家駒還是砍兩刀就閃人，三足金烏也奈何不了他。馬家駒在移動中已經積累了很多能量，他立時伸出劍指，叫出了六個火分身。
“離火燒天，無相分仙。身外有身，逍遙世間。火分身！”
大風雕王一見馬家駒放出了火分身，立時扇出兩道颶風，以助火勢。三足金烏躲閃不及，連中六個火分身。不過三足金烏本身就是火係仙獸，吸收了一半的南明離火。三足金烏哀鳴起來，顯然快撐不住了。
龍成業聽到了三足金烏的哀鳴，立時喝道：“全軍突擊！馬踏徐公淩！”
城門大開，城樓上的弓箭手早就逃走了。百餘名狂戰鐵騎開始衝鋒，暢通無阻。徐公淩撣了撣身上的泥土，似乎放棄了掙紮。徐公淩很清楚他已經站不起來了，半截身子已經完全麻痹了。
眼看就要被馬踏身亡，徐公淩閉上了雙眼，微笑起來。
狂戰鐵騎已經衝進了城中，龍成業徒步衝了進來，離徐公淩隻有五丈遠了。徐公淩大吼一聲，打開了雙臂，儼然是個無所畏懼的英雄。
“冰封百裏！”張無音突然出現在徐公淩麵前，從他掌中發出了鋪天蓋地的冰雪真氣，瞬間凍住了整個路麵。
“滋滋滋滋”，原本泥濘的路麵，結起了一尺厚的冰雪。一路奔騰的狂戰鐵騎瞬間人仰馬翻，張無音趁勢拖走了徐公淩。
徐公淩急忙令道：“無音，就等他們進來了。放箭！”
早就埋伏好的弓箭手一齊放箭，一百餘名狂戰鐵騎頃刻間被萬箭穿心，無一生還。龍成業的雙腿已經被凍住了，厚厚的積雪一直覆蓋到他的膝蓋，然後他有護體仙法，擋住了亂箭。
龍成業暗想：“糟糕，我被凍住了。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徐公淩當然不會給他喘息的機會：“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出來吧！北冥冰龍！”
龍吟聲起，雲煙沸湧，北冥冰龍從天而降，盤旋在徐公淩麵前。
徐公淩喊道：“快用冰柱刺！”
北冥冰龍應道：“好吧！就這麼一個蝦兵蟹將，又把我叫出來了。煩死了！”
“轟”！
北冥冰龍張開巨口，噴出了千年玄冰化成的冰柱刺。隻見數百根碗口粗的冰柱刺攻向龍成業，龍成業來不及躲避，隻好使出所有仙家真氣，祭起防禦罩。
誰知隻擋住了三根，冰柱刺就攻破了防禦罩，紮進了龍成業的肉裏。千年玄冰，寒氣鑽心，透骨的寒氣瞬間凍住了龍成業的血液，使他完全失去了知覺。
“砰砰砰砰砰”，又有八十餘根冰柱刺，透甲而過，紮到了龍成業的肉裏。龍成業慘叫起來，把舌頭都咬破了。
徐公淩頓時來了精神，他拖著徐風劍，把劍架到了龍成業的脖子上：“龍成業，你輸了。你趕盡殺絕，毫無仁義之心，我看不上你。”
隻聽執政長老念道：“藍仙兵主帥龍成業陣亡，紅仙兵勝。”
徐公淩把徐風劍挪開：“我就知道你是主帥。既然勝負已分，就到此為止吧！”
張無音搓揉著自己的手臂：“公淩，我們終於贏了。這一戰贏得真艱難啊！羊成玉肯定想不到我真的留下了一路空城。我還擔心他衝鋒呢！你的計策真是高明。”
徐公淩點了一下張無音的手臂，驚道：“無音，你的膀子怎麼變得跟冰柱一樣，凍得這麼結實。別蹭了，當心皮破掉。”
徐公淩急忙給張無音輸真氣，他用手掌全力釋放真氣，張無音的膀子漸漸鬆軟下來，恢複了正常。
徐公淩已經有些頭暈眼花：“無音，我好累。麻煩你等會把我抬回去。”
戰魔峽穀，中路。
羊成玉猶豫了很長時間，當他攻到中路的最後一個城寨的時候，主帥龍成業已經陣亡了。羊成玉頓時萬念俱灰，癱倒在地，心裏很不甘心。如果張無音消失的時候，他直接帶兵長驅直入，早就把帥旗砍斷了。
羊成玉嘔出血來：“大成雖有燒天將，不及青仙徐公淩。成玉雖有淩雲誌，醒悟之時戰已停。”
羊成玉暗想：“想不到徐公淩能斬首龍成業，一個青仙真的可以戰勝地仙嗎？若是龍成業把主帥讓給我，贏的就是我們大成殿了。”
點將台上。
於飛鴻點評起此戰：“下路馬家駒以大風雕王大戰三足金烏，真是鬥戰無雙。沒想到張無音真的在中路擺了一個空城計，迷惑住了羊成玉。徐公淩在上路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引龍成業領兵衝鋒，請君入甕使得真妙，成也鐵騎，敗也鐵騎。”
自嵐天仙急忙向執政長老行大禮：“執政師伯，成業中了千年玄冰，還望師伯施救啊！”
執政長老撫須應道：“自嵐師侄，成業的修為又精進了，你要用心栽培啊！老仙我這就去救他。”
“多謝執政師伯。”自嵐天仙叩謝道。
嫣然真仙冷冷說道：“龍成業有孤鴻穿林的殺招，卻沒有大將之風。他如果把主帥讓給羊成玉，還會輸嗎？他不是輸給了徐公淩，而是輸給了自己。”
執法長老暗想：“沒想到這三個孩子如今變得這麼厲害，到底是得了蕭朗的真傳。徐公淩會劍氣留形，馬家駒會火分身，張無音會雪霧隱，都得了蕭朗的衣缽。這三個仙術沒有失傳，真是祖師顯靈啊！”
於飛鴻暗想：“如今無為殿、如龍殿、無名殿三足鼎立，我無私殿夾在執政長老的無相殿和嫣然真仙的玄牝殿之間，日子也不會太好過。難道他們三個青仙的出現，真的是天意？”
馬家駒聽到了龍成業陣亡的消息，振奮不已。三足金烏噴出的小太陽真火，把他的臉都烤紅了，腿毛都烤焦了。
馬家駒躺在地上，喜極而泣：“爹娘！兒子會在淩虛宮修成正果。不成正果，誓不還家。”
馬家駒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他來到淩虛宮才知道哪裏都一樣，淩虛宮裏吃飯要飯錢，住店要店錢，不是有錢人家，根本學不起這裏的仙術，買不起仙獸館裏的仙獸。大風雕王價值黃金七千兩，尋常人家不吃不喝五百年也買不起。
馬家駒一家全靠胭脂店生活，一年到頭掙不了多少錢。他回想起父親對自己的嚴厲，釋然了許多。淩虛宮裏的青仙一來就是有三六九等的，想要向上走一步都很難，馬家駒歎起了氣，漸漸入睡……
張無音高聲喊道：“我贏了！我贏了！我凍住了燒天戰將！”
嫣然真仙抱住了熟睡的徐公淩，暗想：“小書呆子，你為什麼那麼拚呢？”
她仿佛聽見了徐公淩的回答：“我沒有選擇，我是被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