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烤羊詩宴

第四十六章 烤羊詩宴

近塞上之人有善術者。馬無故亡而入胡。人皆吊之,其父曰:“此何遽不為福乎?”居數月,其馬將胡駿馬而歸。人皆賀之,其父曰:“此何遽不能為禍乎?”家富良馬,其子好騎,墮而折其髀。人皆吊之,其父曰:“此何遽不為福乎?”居一年,胡人大入塞,丁壯者引弦而戰,近塞之人,死者十九,此獨以跛之故,父子相保。故福之為禍,禍之為福,化不可極,深不可測也。

探花廳內。

諸葛堅陰沉著臉坐在席位上,談起塞翁失馬的典故,邊上是王長誌和段廣牙。

諸葛堅滿臉不悅:“塞翁的馬跑了,別人都來安慰他,他卻覺得這未必是一件壞事。結果不但自己的馬回來了,還把胡人的駿馬帶回來了。別人都來慶賀恭喜,他卻覺得這未必是一件好事。結果他兒子騎馬摔斷了腿,別人又過來安慰他,他卻覺得這未必是一件壞事。過了一年,胡人大舉侵入邊塞,青壯年男子都拿起弓箭參戰,靠近邊塞的人絕大部分都因戰爭而死去。唯獨他的兒子因為腿摔斷了的緣故免於征戰,父子得以保全性命。”

王長誌點了點頭,笑道:“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出自《道德真經》第五十八章第二句。”

段廣牙用左手拍著桌子:“長誌兄真是博聞強記,廣牙佩服啊!”

諸葛堅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我原以為燕長風走了,徐公淩也被發配到戰魔峽穀,是喜事中的喜事。現在想來完全是一件壞事。”

段廣牙一向讚同諸葛堅的話,小聲道:“諸葛公子,其實徐公淩在的時候,完全可以和他站在一邊,牽製李子玉。如今李子玉不可一世,不把任何青仙放在眼裏,我們也沒有能力與其抗衡。”

王長誌回想起試劍的情形:“我看李子玉明知道烏騅劍厲害,存心想讓諸葛兄出醜難看。”

諸葛堅氣得把手裏的玉杯都握碎了:“既生瑜,何生亮。奈何他是掌門上仙若虛子的親侄兒,我隻能忍氣吞聲。”

諸葛堅隻選到了一把日行五千裏的中品飛劍,深恨李子玉。王長誌自然懂得他的心思,便道:“諸葛兄,我們等徐公淩回來,應該假意幫助他,讓他和李子玉相鬥。不然這李子玉隻會越發囂張跋扈,目中無人。”

段廣牙也喜道:“這叫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們坐山觀虎鬥,讓他們兩個廝殺。”

諸葛堅想起李子玉看江瑤的眼神:“王兄,段兄。我看李子玉好像對女青仙江瑤有點意思啊!”

王長誌嗯了一聲,奸笑道:“諸葛兄,我敢說他們兩人之間,可以做些文章。”

段廣牙也奸笑起來:“別看李子玉看上去不可一世的樣子,其實我覺得他那種從小嬌生慣養的人,內心其實無比脆弱,受不得什麼打擊。”

諸葛堅大笑起來:“段兄所言,真叫我醍醐灌頂,撥雲見日啊!”

戰魔峽穀,妖獸館,牧野草原上空。

張無音禦使這絕影劍,在空中來回穿梭著。若非張無音釋放了寒氣,把自己的腳凍在劍上,早就掉下去了。絕影劍並沒有突然加速,突然驟停,隻是不停地拐彎繞圈,讓張無音漸漸吃不消了。

“啊!”馬家駒看見頭頂上灑下來一團嘔吐物,急忙躲開。

蕭老頭看見地上的穢物,聞到一股惡臭:“張無音,休慌。老頭子過來助你。”

隻見蕭老頭倏地起身,飛入天空。馬家駒也是第一次見到蕭老頭禦空而行,看得目瞪口呆,對他更加佩服。

“全速前進。”徐公淩聽到張無音呼救的聲音,急忙禦劍飛了過去。

赤兔劍速度比絕影劍快,一陣就追上了。

徐公淩此時已與張無音並排:“無音,你這是什麼劍?還沒馴服?”

張無音見徐公淩飛了過來,隻覺救星來了:“公淩,我這劍不聽使喚。怎麼辦?”

徐公淩指著赤兔劍,笑道:“飛劍不聽話,別跟它講道理。一頓打就行。”

蕭老頭禦風而來,指尖出現一道金光:“定!”

絕影劍立時停住,張無音又嘔了一大口,灑在大地上。

蕭老頭拉住張無音:“徐公淩,我們現在先下去。絕影劍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這麼不聽話!”

徐公淩怒道:“不聽話,逮到往死裏打。”

馬家駒馴服了的盧飛劍,已經搬來了柴火,架起了烤架子,準備做烤全羊。西邊有兩隻刑天獸,一隻把羊頭按在案板上,一隻手握大斧,準備往頭砍。馬家駒清楚地看到這隻羊哭了,羊眼中滴下淚珠,可憐巴巴地望著自己。

馬家駒暗想:“我們吃你也是為了超度眾生,下輩子投胎做狼啊!”

徐公淩下了飛劍,隻見這赤兔劍漸漸縮小,變成了手指長短的小紅劍,自動纏在了他的腰帶上。

徐公淩暗想:“飛劍能縮小!太好了!好寶貝啊!好寶貝!”

徐公淩喜不自勝:“小赤兔,表現不錯。以後跟著我,沒人能欺負你。”

蕭老頭疑道:“不應該啊!絕影劍生性溫良,怎會如此難馴?老頭子我且問問。”

蕭老頭拂過長須,嘰裏咕嚕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三人聽得雲裏霧裏,隻覺得比鬼話還難聽。張無音一直覺得淩州話很俗氣,所以他從小到大就隻會說雅言。如今他聽到這話,突然覺得原來淩州土話還是很好聽的。

蕭老頭點了點頭:“張無音,絕影劍說你腳太臭了。讓你洗完腳再上去,就認你為主。”

徐公淩哈哈大笑:“無音,你到底幾天沒洗腳了?”

張無音齜著牙瞪著眼:“大概二天吧!”

徐公淩不信:“說真話。”

“最多三天。”張無音答道。

馬家駒插了一句:“無音,自從來了戰魔峽穀。我好像就未曾看見你洗過腳,至少十天半月了。”

徐公淩發出最後通牒:“老實交代!都不是外人,自家兄弟。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杌,其何以行之哉。”

張無音突然脫掉了自己的鞋子,作勢要扔:“你們都猜錯了,是正月到現在,我就沒洗過腳。我的鞋子才是我最厲害的暗器。”

徐公淩和馬家駒看見張無音要扔鞋子,消失得比兔子還快。“啪”有一隻刑天獸中了張無音的鞋子。一陣無比腥臭的味道透進它的鼻孔,這隻強悍無比的刑天獸當場就暈倒了……

張無音徹徹底底把腳洗幹淨,換上了新鞋新襪,站到絕影劍上,總算馴服了絕影劍。三人高高舉起了劍,架在一起。

隻聽徐公淩高聲盟約道:“執劍立身,縱橫天下!斬妖除魔,睥睨華夏!”

馬家駒叫了聲好,也跟著念了一遍。張無音隻覺得體內生出萬丈豪氣,使他高聲念起了這十六個字。

蕭老頭聽徐公淩念出這十六個字,也連連叫好:“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果然是翩翩少年,意氣風發啊!”

山羊已經被宰殺了,刑天獸一口生吞掉羊頭,就高高興興地離去了。原來那案板不是普通案板,名喚烤羊案,可以自動烤羊肉,根本不需要人力。馬家駒隻要慢慢往風口裏加柴就行了,待羊皮烤至黃紅酥脆,肉質嫩熟時就可以開吃了。

徐公淩看著烤羊案自動翻轉上油,非常驚訝:“真是神了!有這烤羊案,拔毛、取內髒、放香料入味,都不需要人動手了。”

馬家駒歡喜道:“這案板在哪買的?我想買一個給家裏用。”

張無音笑道:“家駒,我們買這烤羊案,純屬是浪費。就是有這烤羊案,我們根本沒錢買羊來吃啊!一隻羊起碼也得二三十兩銀子吧!”

徐公淩歎了口氣:“羊肉現在可比牛肉還貴。我當年吃不起牛肉的時候,都是用豆腐或豬五花肉頂的。不過我能連吃三斤牛肉,豆腐的話半斤就吃不下去了。”

馬家駒聞到烤羊誘人的香味,不住地在咽口水:“什麼時候能吃啊?我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蕭老頭微微笑道:“吃歸吃,也得講個規矩。從老頭子我開始,每人念一句帶羊的詩。念出一句,就可以叨一塊肉。這叫烤羊詩宴。”

“好啊!我正好和先生比比,當仁不讓於師啊!”徐公淩當然沒什麼意見,他肚子裏的詩句實在是浩如煙海。

馬家駒覺得有點慫:“先生,我沒背過什麼帶羊的詩句啊!”

蕭老頭擺擺手:“那就最後啃骨頭吧!”

張無音笑道:“我冒昧地問一句,能自己吟詩嗎?”

蕭老頭微微搖頭:“不行。帶羊的詩句太多了,你們要用心想想。”

一老三少圍坐在烤羊案邊上,隻見烤羊案已經開始撒香料了,黃紅色的羊皮被烤得酥脆。聞著這外焦裏嫩、酥香可口的烤羊,四人的眼神都跟餓狼一樣。

羊肉已經被切好了,隻聽蕭老頭念道:“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先來一塊羊腿肉。”

徐公淩接著念道:“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我也來一塊。”

馬家駒暗暗叫苦,最簡單的兩句,已經沒了。他苦思冥想,總算急中生智:“小弟聞姊來,磨刀霍霍向豬羊。出自《木蘭辭》。我聽公淩背過。我也來一塊。”

張無音瞪大了眼:“我要說的都被你們說了,亡羊補牢,猶未遲也。行不行?”

蕭老頭表示不行:“這也不是詩啊!換一個!”

張無音天生記性就差,根本沒背多少詩:“先生,真沒多少帶羊字的詩。不行你讓公淩再背。”

徐公淩自然是成竹在胸:“無音,我背一首,可得叨一塊肉啊!”

張無音點頭:“行啊!要是你背不出來,我們就直接開吃吧!酸文人玩的東西,我們根本不需要啊!”

蕭老頭望著徐公淩:“徐公淩,你背給我們聽聽。”

徐公淩嗯了一聲:“君不見驪山茂陵盡灰滅,牧羊之子來攀登,出自李白《登高丘而望遠》。秦穆五羊皮,買死百裏奚,出自《鞠歌行》。牛羊散阡陌,夜寢不扃戶,出自李白《贈清漳明府侄聿》。空思羊叔子,墮淚峴山頭,出自李白《憶襄陽舊遊,贈馬少府巨》。公卿如犬羊,忠讜醢與菹,出自李白《經亂離後天恩流夜郎憶舊遊書懷贈江夏韋太守良宰》。別後遙傳臨海作,可見羊何共和之,出自李白《贈從弟南平太守之遙》。不念了,太多了。大家以後多讀點詩吧!”

蕭老頭不由讚道:“好好好!後生可畏啊!叨走六塊羊肉吧!”

徐公淩叨走了六塊羊肉:“先生,還是別念詩了。念詩吃肉,得一眾高手在,玩起來就有意思。這麼下去,家駒和無音,隻能眼巴巴看著我們吃了。”

蕭老頭嗯了一聲:“恩!這次就算了,以後下不為例啊!”

張無音喜道:“多謝先生開恩。”

青仙書院,飛仙台。

李子玉、江瑤、南宮如玉還在練禦劍飛行。李子玉禦使著爪黃飛電劍,一次又一次地全速前進,簡直像是發了瘋一樣。南宮如玉看到他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滴,心疼極了。江瑤覺得李子玉這人這古怪,不知道他要幹嗎?

南宮如玉喊道:“李公子,不要再飛了。停下來,歇息片刻吧!”

也不知李子玉是沒聽見,還是不想回答。南宮如玉隻好飛到江瑤邊上:“江姐姐,你快讓李公子停下來吧!”

江瑤打著哈欠:“這事跟我也沒關係啊!我說話難道他就會聽嗎?他這人太高傲了,我都不想多和他說一句話。”

南宮如玉扯著她的袖子:“求你了,江姐姐。你最好了。你就說一句,一句就好了。”

“行行行!我說,真不知道你看上他什麼。”江瑤直輕輕推開她的手。

江瑤喊道:“李子玉,停下來歇歇吧!看你到處亂飛,本姑娘眼都要花了。”

李子玉聽到江瑤正在喊他,停了下來,驀然回首:“恩,是該停了。”

江瑤降落在地,下了飛劍,直接躺在地上,一連開了三個哈欠:“累死本姑娘了。雖然這飛劍不消耗我們自身的靈力,但是我還是好困好累啊!”

李子玉落在江瑤邊上:“江瑤,我送你回去吧?”

南宮如玉見李子玉降落,喜道:“李公子,你總算下來了。我擔心死了。”

江瑤也不知道李子玉要幹什麼:“你飛那麼快,是幹什麼的呢?”

李子玉答道:“我剛剛看到了天上的那道紅光,那不是晚霞,而是一把飛劍。那把飛劍的速度,比我的爪黃飛電劍還要快。”

江瑤轉頭便走:“天色已晚,該回去夢周公了。”

李子玉望著江瑤的背影,愣愣出神:“我也該回去了。”

南宮如玉喜道:“那我們三人一起回去吧!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玄牝殿,內殿。

嫣然真仙的大弟子如詩正在給她梳頭。如詩為人十分善解人意,練功也勤奮,最得嫣然真仙偏愛。作為大弟子她本事也不差,《玄牝劍法》練得有板有眼,言行舉止也是其餘兩個弟子的表率。

嫣然真冰冷的臉上,露出了笑意:“今天他和我說,我一走,他就會想我。”

如詩笑道:“看來徐公淩就要離不開師父了。”

嫣然真仙想起和高自嵐的過招:“大成殿的《龐公劍法》看上去飄逸無比,實則暗藏殺機。每二三劍,就會有冷劍襲來,讓人防不勝防。小矮子他們的劍法還不錯,你要用心記住。”

如詩連連點頭,驚道:“師父我記下了。師父不會是和自嵐天仙過招了吧?”

嫣然真仙冷冷說道:“那小矮子氣焰越發囂張了,被我三招拿下了,應該還在養傷吧!”

如詩大驚道:“啊!師父你把自嵐天仙打傷了啊?”

嫣然真仙撫摸著長發:“如詩記住。雖然我們隻是女兒身,但是玄牝殿不用怕任何殿。楚雖三戶能亡秦,豈有堂堂玄牝空無人!”

如詩忽然說道:“師父,弟子想要修煉《虛無真功》至聖道的功法。懇請師父教我。”

嫣然真仙輕輕搖頭:“如詩,非是我不願傳你們仙法。仙力未到,即使我傳了你們功法,也根本毫無用處。我們修仙之人,也是要水到渠成的。”

如詩的語氣中有些失望:“好,就聽師父的。”

四更天了,徐公淩站在空地上,等待蕭老頭過來。雖說已經到了春天,可夜裏還是很冷,徐公淩被寒風吹得瑟瑟發抖,他摩擦著手腳,以便讓自己稍微暖和點。蕭老頭身披一件鶴大氅,緩緩走向空地。徐公淩看到他來,衝他點頭示意。

蕭老頭捋著長胡子,問道:“徐公淩,你這幾天站得怎麼樣了啊?”

徐公淩指著自己的心:“我這幾天咬牙堅持下來,覺得自己的心誌越發堅定了。”

蕭老頭很是欣慰:“徐公淩,你很有才華,也很能吃苦。今日起,我決定傳你一門仙法。”

徐公淩一聽要教仙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先生。真的嗎?你要教我一門仙法啊!太好了,我這幾天正發愁呢!大成三傑可不好對付啊!”

蕭老頭正色道:“教你之前,你要答應我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