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舉壇鬥酒

第二十章 舉壇鬥酒

界碑上的小字出自《莊子·大宗師》。太極在此指萬物最大的極限,六極指天地四方、上下的極限。顧名思義,大道在太極之上卻並不算高,在六極之下不算深,它先於天地存在還不算久,長於上古還不算老。

徐公淩看到淩虛大道四個字,不由眼前一亮,隻聽他喊道:“兄弟們!我們終於到淩虛宮了!”

一個二十六七歲的長臉扁嘴陌生男子嘲笑道:“小鬼,淩虛大道離淩虛宮還遠著呢!你是傻了吧!喊什麼喊!一群鄉巴佬!”

“隻有傻子,才會說別人傻。真正聰明的人,別人都以為他是傻子。大智若愚,大辯若訥,大音希聲。算了,說了你也不懂。”徐公淩此時此刻喜出望外,換做平時早就出劍滅他了。

馬家駒這幾天練刀,生出了不少戾氣:“你這人怎麼這麼說話啊!”

“哎呦嗬!你小子還挺橫啊!我一出刀可就要見血啊!”扁嘴男子亮起了手中的兵刃,正是一把雁翎刀。

張無音指著那一把雁翎刀,譏笑道:“你是一把刀,我們家駒有兩把刀。竟然還敢亮刀。我送你一句話,刀的真意不在殺,而在藏。一出刀就是要見血的。”

扁嘴男子惡狠狠地看著張無音:“你知道我是誰嗎?說出來肯定嚇你們一跳,我可是冀州金刀門的嫡傳弟子。這把就是我們金刀門,代代相傳的金刀。”

徐公淩望向南宮如玉:“如玉,你聽過金刀門嗎?我孤陋寡聞了。”

南宮如玉也是搖頭,指在扁嘴男子:“徐哥哥,我沒聽過金刀門。我隻知道這個人好討厭啊!”

扁嘴男子指著馬家駒,冷嘲熱諷:“真正使刀的行家都是單刀,你還是回家再練幾年吧!別來淩虛宮丟人。狗雜種!你個穿破鞋的!”

馬家駒聽到扁嘴男子,罵他狗雜種,穿破鞋,立時便拔刀便砍。隻聽“哢嚓”一聲,扁嘴男子手中的雁翎刀就被砍斷了,接著馬家駒一招乘風襲雲就把他踢飛了。

扁嘴男子撞在一顆大樹上,嚇得肝膽俱裂。他實在不敢相信,金刀門代代相傳的金刀,竟然被一個瘦高個子少年,一刀就剁成了兩半。他滿是羞愧地癱坐在地,望著手中斷掉的金刀,心中萬千慨歎:“難道這金刀竟是騙人的嗎?”

馬家駒見自己一刀就斬斷男子手中的金刀,心裏也很吃驚:“這百煉龍紋刀真是鋒利無比啊!好刀!好刀!”

徐公淩走到馬家駒邊上:“家駒,快把刀收起來!果然是刀王前輩親手打的。”

馬家駒望著這對刀,愣住不動。雖然謝正義沒有傳授馬家駒《無晴刀法》的內勁,但是手把手地給他喂招,點撥他握刀、拔刀、出刀。臨走還為他連夜打了這對龍紋雙刀,他心裏一直很是感激。他一直都想擁有一把屬於自己的武器。他回想起謝正義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心正則刀正,心偏則刀偏,隻有正義的刀法,才是真正無敵的。

張無音喊了一聲:“家駒醒醒,想什麼呢?夢見水中月了啊?”

馬家駒回過神來:“沒有,我想起了謝前輩說的話。我隻覺我方才不該拔刀,因為我的刀不是正義的。”

徐公淩看那人也沒有大礙:“拔就拔了吧!下次不要輕易出刀了。總不能因為瘋狗咬你,你就去咬瘋狗吧!”

“公淩,我希望我每次出刀,都是正義的!我的雙刀隻為正義而戰!”馬家駒收刀回鞘,傲然挺立起來,顯得無比霸氣。

徐公淩不喜歡被別人輕視,馬家駒也一樣。他清楚看見那扁嘴男子穿著一對好看的牛皮靴,一聲好看的衣服。他望著自己滿是破洞的麻鞋,心中無限感傷。原來被人看不起是這種滋味啊!他不想仰視任何人,但別人總是無視他。

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貧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勸有錢人。門前拴上高頭馬,不是親來也是親。門前放根討飯棍,親戚故友不上門。

徐公淩緩緩走到扁嘴男子麵前:“脫鞋!”

那男子望到徐公淩越走越近,嚇得屁滾尿流:“少俠饒命!我這就脫鞋!”

徐公淩拎起牛皮靴,放在馬家駒腳下:“家駒,你試試合不合腳。”

馬家駒有些遲疑,搖了搖頭:“我不要他的鞋子。”

張無音望著光腳的扁嘴男子:“家駒,換上吧!這是你的戰利品。”

馬家駒試了試左腳,穿上去不大不小,非常合腳:“這靴子簡直像是給我做的。”

徐公淩拎起馬家駒的麻鞋,送到扁嘴男子腳下:“這鞋子給你,你穿著正合適。”

扁嘴男子飛快穿上鞋子:“是很合適啊!原來麻鞋這麼舒服啊!還很透氣呢!”

徐公淩麵帶微笑:“好了,剛才多有得罪了。還請你多擔待。”

不遠處鬆樹下,徐公淩望見一個披頭散發的男子,正拿著酒壇子,大口大口地喝酒。看他周圍全是大大小小的酒壺,至少也喝了十幾斤酒。但見他神色如常,隻是抬頭望著天空,一邊給自己灌酒。

徐公淩衝他望了過去,那男子也放下酒壇子,用那如光似電的眼神直視著徐公淩。徐公淩見這男子身材十分魁梧,手長腳長。足有六尺五寸高,比自己至少高半個頭。男子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身上穿著深褐色的戰袍,紅色的披風已裂了幾道口子。大濃眉,白虎眼,額頭上的皺紋正好形成一個王字。相貌方方正正,膚色微黑,神色有些滄桑。徐公淩與他眼神交彙,隻覺一道英雄之光,照亮了他的胸膛。

徐公淩暗暗讚道:“好一個雄姿英發的漢子,比那平日隻知死讀書的秀才,不知強了千倍萬倍。”

那男子舉起酒壇子:“兄台,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何不過來共飲一壇?”

徐公淩有心結交這漢子:“我,徐公淩,淩州人氏。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那男子微笑道:“咱們先對飲一壇,再敘禮節不遲。”

徐公淩接過他手中的酒壇子:“隻怕我喝完這壇子酒,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那男子又抄起了滿滿一壇子竹葉青:“酒逢知己千杯少,能喝多少喝多少?先幹為敬了。”

這男子抄起酒壇子就往嘴裏倒,喝酒比喝水還簡單。不一會兒,他把壇子翻了過來,裏麵一滴酒都不剩:“好酒!好酒!這酒不上頭!”

徐公淩對自己的酒量實在太了解,自己平時也就七八兩酒,半斤酒就有點暈,一斤酒就得嘔吐。但是徐公淩見這男子豪氣衝天,也端起壇子就往嘴裏倒,就當水喝。這一壇子酒足有三斤半,徐公淩喝到一半就開始頭重腳輕,暈暈乎乎,全身發紅。

這男子望見徐公淩的臉紅得像個關公:“兄台果然不能飲酒。可惜!可惜!”

徐公淩心裏有點不服氣,眼看就要倒下:“沒事,我還沒倒!要讓別人喝好,自己先得喝倒。”

徐公淩稀裏糊塗念起詩來:“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這男子本來眼見徐公淩已經就要倒下,誰知他念完一首《將進酒》,麵色又一如平常,不免驚奇道:“奇也!奇也!家師曾和我說,喝酒麵紅耳赤的人是走血。臉黃發青的人是走肝。解手後還能再飲的人走腎。說話很多、胡言亂語的人是走氣。犯困的人是走神。沒想到兄弟念完一首詩,就能解酒,此乃走詩啊!”

張無音望著不遠處的徐公淩:“怎麼回事?公淩怎麼和那人鬥起酒了。他可是八兩必倒啊!”

馬家駒此時也想辦點正事:“我們先找個空地吧!明天卯時開始,還得餐風露宿一晚。”

徐公淩剛剛其實就不行了,腦袋裏天旋地轉的,腦門都要裂了。不過無意中用了《霸劍訣》運起真氣。沒想到酒氣從腰到背,從背到肩肘手,最後化成一道白氣從背後的左手食指尖衝了出來。

徐公淩擦了擦臉:“人生漫漫路遙長,繁華落盡見真章。豪情肝膽照,千杯酒難倒。我見兄台如此豪氣幹雲,劇飲千杯又有何妨。”

那男子又抄起一壇酒:“兄弟好酒量,我們再來兩壇。幹了!”

徐公淩暗暗叫苦:“你就不能讓我緩緩啊!這才喝了一壇子,怎麼又要喝一壇?真要把酒當水喝啊?”

徐公淩打著嗬欠,往後喊道:“無音,拿十個牛肉幹餅來。”

張無音聽到徐公淩的話:“公淩,就還剩八個了。”

徐公淩嗯了一聲:“八個也行,拿過來!”

張無音把最後八個牛肉幹餅放在徐公淩麵前,也望了那男子一眼,暗暗稱奇:“尋常人喝了這麼多酒,胃都能爛個洞。”

徐公淩遞給男子一塊餅,自己拿起一塊餅咬了一口:“隻可惜有酒無菜,隻剩這幾個牛肉幹餅了。”

那男子一口就咬下去一半:“好餅!此物最能充饑,卻不是下酒的東西。”

徐公淩勉為其難地抄起酒壇子:“我也幹了。小弟奉陪到底。”又是一大壇子就灌了下去,這酒燒得徐公淩胃裏翻江倒海。

張無音插了一句話:“酒哪能這麼喝呢?公淩,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半斤八兩不算酒。一斤喝了扶牆走,二斤下肚牆走我不走。喝酒要得就是豪氣。”徐公淩默運《霸劍訣》,那酒氣又從指尖一瀉而出,不消片刻,醉意全無。

那男子見徐公淩真的又喝下一壇,真心讚道:“兄弟海量啊!我一直想找個喝酒的對手,沒想到今日遇見了兄弟。夠爽快!”

那男子指著最後一壇酒:“可惜隻剩一壇了。我與你一人半壇。可惜不能盡興了。我先幹了。”

徐公淩暗想:“我的老親娘啊!幸虧就剩半壇子了,不然我真頂不住啊!”

徐公淩舉起右手,抻筋拔骨:“喝酒不在乎喝多少,在於和誰喝。人生難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難覓。仁兄如此英雄豪氣,小弟也是真心佩服。”

這最後半壇子酒下肚,徐公淩也是好不難受。現在他看見酒,就跟看見毒藥一樣。徐公淩麵帶微笑地喝完最後半壇,拿起幹餅就了起來。到底喝了七八斤酒,徐公淩雖然解了酒氣,但是尿意十足。他隻覺下麵似乎正在漲潮,一潮接一潮,不停衝擊著閘門。

徐公淩急忙起身:“小弟先失陪了。仁兄海量無雙,我得方便方便。”

徐公淩極力穩住步伐,卻還是有些搖搖欲墜之感。這漫山遍野都是人,想找個地方淨手,確實也得費一番工夫。

牛肉幹餅隻還剩最後一塊,張無音拿起一塊,暗想:“先吃再說!你這人也別太不客氣啊!”

那男子問道:“小兄弟是哪裏人?那位兄弟是你什麼人?”

張無音答道:“我叫張無音,淩州人氏。衝著淩虛宮的威名,不遠萬裏前來拜師學藝。他是我結拜兄長徐公淩。”

男子放聲笑道:“看上去,你反而比他年長啊!”

“有嗎?”張無音似有些詫異,“小白臉,總是顯小的。”

男子放下空酒壇子:“在下兗州燕長風。有幸結識張兄弟。”

張無音也客套起來:“不敢不敢。燕兄才是真正的英雄豪傑,讓公淩看得上的人,可實在為數不多啊!”

燕長風站立起來,笑得盡興:“英雄相惜,所言非虛。兩位小兄弟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見識。他日必當鵬程萬裏。”

張無音瞧見燕長風,豐姿雄偉,孔武有力,心中不由感歎:“好一條威風凜凜的大漢,比石家三虎強上千萬倍。我呸!石家三虎給他提鞋都不配!”

徐公淩此刻頭重腳輕,一邊走一邊用食指逼出酒氣,口中冒出嘔吐的味道。走了一圈終於找到一個小樹林,看到幾朵殘存的小花。徐公淩隻覺下麵火燒火燎,當即解下褲腰帶,想著給小花施點肥。大量的液體一瀉千裏,把那花瓣都打掉了。

徐公淩隻尿了一半,卻聽背後有人叫道:“啊!淫賊!”

徐公淩給這一叫,立時收住了下一半,小腹又酸又脹,這憋尿的感覺,實在是太令人銷魂了。徐公淩趕忙提上褲子,瞪大了眼睛,望向背後,隻見背後有個烏漆墨黑的小姑娘。

徐公淩立時回過頭,接著尿後一半:“姑娘,你看錯了。這隻是個幻覺。”

不得不說,徐公淩這泡尿非比尋常,足足尿了五六斤,地上的冰雪都消融了。這五六斤尿排出,徐公淩隻覺神清氣爽,身輕如燕,霎時間使出金貓步,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姑娘聞著空氣中的尿騷味:“難道真的隻是幻覺?”

看到徐公淩安然無恙地回來,燕長風釋懷一笑。徐公淩直誇燕長風豪情萬丈,英雄氣十足。燕長風也覺得徐公淩膽識過人,少年英雄。兩人言談甚歡,頓有相見恨晚之意。正所謂人生逢一知己,死而無憾。徐公淩這些年來,遇到可以深交的其實也就是馬家駒、張翔龍、張無音、汪漸痕還有救過他們的張億豐。沒想到能在青仙大會遇到一位英雄,徐公淩隻覺大慰平生。

到了晚間,燕長風拿出兩隻兔子給徐公淩烤。徐公淩剛要讓馬家駒點火,燕長風卻說不必了,輕輕一掌,柴火堆就燃燒起來,火燒得正旺。徐公淩、馬家駒、張無音和南宮如玉無不佩服。

徐公淩讚道:“燕大哥,好內功!”

張無音也很吃驚:“這是昆侖烈火掌嗎?還是什麼燃木掌法?”

馬家駒表示難以置信:“不是我看花了吧!這火怎麼起來的啊?”

南宮如玉也不懂這武功:“好厲害的掌法!徐哥哥,你能空手點著柴火嗎?”

徐公淩隻好搖頭:“我除了劍法還可以,拳掌指刀暗器等等,都很一般。”

燕長風凜然道:“我少年曾經立誓學盡天下武功。然而人之一生精力有限,不過幾十年光陰。若是在淩虛宮學得長生不老之術,或能使我集眾家武功精要,自成一家。”

徐公淩坦然言道:“說真的,我來淩虛宮除了想在天上飛來飛去,就是想多活幾年。”

張無音雖然在淩虛宮門口,仍道:“我其實更想去化龍書院。公淩,要是我們不能通過青仙大會。我們可得去化龍書院啊!”

燕長風沉吟起來:“北淩虛,南化龍。修仙悟道,天下正宗。十二大派裏名聲最大就是淩虛宮和化龍書院了。這些年來兩派人才濟濟,英才輩出,鋤強扶弱,堪稱正道領袖。把淩虛宮的仙法學完,我也要去化龍書院看看。”

馬家駒也點著頭:“對啊!不信,我們就去化龍書院。”

徐公淩暗暗叫苦:“再去揚州化龍書院,估計路費都不夠啊!”

吃完烤兔子,南宮如玉、馬家駒和張無音,都去找地方洗手了。

徐公淩忽然問道:“燕大哥,有句話不知道當不當問?我覺得你並不想來這裏,可是有什麼隱情嗎?”

燕長風讚道:“兄弟好眼力,此事說來話長了。”

徐公淩掏幹淨耳朵:“那就慢慢說吧!朋友相交,在於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