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徐大馬三

第十二章 徐大馬三

徐公淩是第一次聽到張無音主動請戰,心裏不免有些詫異。徐公淩一直覺得自己隻適合單挑,群戰能力並不好。張無音專精於暗器,他出手不快,但是精準度極高。徐公淩的力氣明明比張無音大數倍,但是每次和張無音比扔石子,都是張無音勝。一個大力士,未必能把一塊小石子扔得很遠,但是暗器高手卻可以。

張無音望向徐公淩,愕然道:“公淩,我今天什麼暗器都沒帶?”

徐公淩不太相信:“無音,你身上總得有幾顆飛蝗石吧?”

張無音嗬嗬笑道:“公淩,你以為我想用飛蝗石嗎?等我有錢了,我也可以用飛刀或者銅錢啊!”

徐公淩背過身不看馬家駒:“我也累一天了。這夥人交給你了,我對你一百個放心。”

馬家駒跑到了徐公淩邊上:“公淩,有人追我啊!”

徐公淩打著哈欠:“你不跑,他不就不追了嗎?”

馬家駒指著十幾個拿著砍刀的男子,慌忙道:“他們過來了,怎麼辦啊?”

“你用遏雲腿踹他們吧!一腳一個!”徐公淩坐在台階上,依然很鎮靜。

馬家駒急道:“公淩,他們有刀啊!完全不講規矩啊!”

徐公淩閉上眼打起盹來:“刀在誰手裏,誰就是規矩。”

“家駒,這次交給我吧!公淩最近很辛苦。讓他歇歇吧!”張無音站在馬家駒邊上,活動著手指。

“家駒,現在離他們到這裏,還有二十步,你快起買三斤花生米來。”張無音掏出銀子給馬家駒。

馬家駒一臉茫然地問道:“現在你還能吃得下花生米啊?”

“別問那麼多,不想被砍死,去買就是了。”張無音強作鎮靜,隻剩下十五步了。

馬家駒一聽這話,立馬接了銀子,就跑去買油炸花生米。沒等他買完,十幾個拿著砍刀的男子就已經到了。張無音緩緩邁出幾步,推開手掌,示意他們別向前。

徐公淩偷瞄了一眼,暗想:“這個距離對無音來說,有點近了。距離太近,暗器轉速不夠,難以發揮威力。距離太遠,則如強弩之末,其實不能穿魯縞。”

張無音淡淡問道:“諸位為何要砍我兄弟?想必是他冒犯了諸位吧!”

人群中有個熟悉的男子,也就是被馬家駒踹飛的那個,走到最前麵:“小子,就是你兄弟踹的我。不過冤有頭,債有主。我們也不想為難你,讓開吧!”

張無音看著眼前十幾個殺氣騰騰的男子,心裏也有些害怕。他的近身戰偏弱,也沒有護體功法加持。一旦被眾人合圍,就等於走進了死胡同。

馬家駒飛奔到張無音麵前,送上一袋花生米:“給!無音!我買了三斤!夠嗎?”

“兩斤就夠了。”張無音接過花生米,往後退步,“家駒,你傷了人家。現在上去賠禮道歉吧!”

馬家駒嚇得一激靈:“我過去會被他們砍死的。看這架勢是要五馬分屍啊!公淩,怎麼不出手啊?”

張無音微微怒道:“家駒別什麼事都找公淩。十幾個會點武功的人,你都要公淩出手,那他以後非累死不可。”

張無音捏起一粒花生米放進嘴裏:“滋味不錯啊!一點也沒糊。”

馬家駒神色極為慌張:“無音,你還有心情吃花生米啊!他們是過來砍我們的。”

張無音又退後幾步,背過身:“別再過來了。張無音一回頭,嚇死路邊老黃牛。張無音二回頭,濤濤黃河水倒流。張無音三回頭,日月無光鬼神愁。”

隻聽一人嚷道:“別跟他們廢話了,上去砍死這三個外鄉人。”

張無音回頭了,隻聽“嘭”的一聲,一顆花生米從他手中飛旋而出,打在說話那人嘴上。

那人隻覺嘴裏有些花生味,牙齒也有些疼痛、鬆動,按了一下,兩顆門牙掉了下來,手指上全是鮮血。

張無音又收回頭,還是背對著他們:“我剛剛說了,別逼我回頭。下一顆該打眼了!”

一聽要打眼,眾人開始麵麵相覷,誰也不敢向前一步。

還是有人喊道:“大家一起衝上去啊!我們人多,他們人少。”

徐公淩突然冒了一句:“三人同心,則有千人之用。眾人異心,則無一人之用。”

張無音再回頭,手中飛出兩顆花生米,“啪啪”兩聲。隻聽那人狂叫不止,躺倒在地,已然被打成了熊貓眼。

張無音笑道:“我與諸位無冤無仇,怎麼能打瞎各位的眼睛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就拉倒了!”

這回沒人敢先動了,最先冒頭的人往往會死得很慘烈,沒人想做出頭鳥。本來他們以為三人不過是會點粗淺功夫的少年,現在才知道他們何止是會點。

徐公淩站起身來,那漢子認得他的厲害,心裏吃了一驚。呼的一聲,徐公淩就一個金貓捕鼠,竄到眾人眼麵前。

徐公淩抱個拳:“諸位好漢,我兄弟三人隻是外鄉人,到此遊玩。無意冒犯了各位好漢,這裏有五兩金子,權且算是賠禮了。”

徐公淩直接拿出五兩金子,塞到那漢子手裏。

那漢子得了這麼多金子,愣了一會,旋即眉開眼笑,抱拳見禮:“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結,適才無意冒犯了三位。小人甚是慚愧,我們與三位少俠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我冀州吳老二,在此頗有微名。適才甚是冒瀆,與三位賠禮了。”

話音剛落,所有人都向三人賠禮。馬家駒也還了個禮,心中暗想:“我踹了那人一腳,就害得公淩破了五兩金子,我們家鋪子一年還賺不了五兩黃金。”

張無音隨意地回個禮,吃起了花生米。

那漢子笑道:“三位少俠,不如由我做東去此間珍味樓品嚐美味佳肴?”

徐公淩擺擺手:“多謝仁兄好意了,我三人還有要事要辦,不便耽擱。還請自便。”

那漢子仍是滿臉笑意,望向身邊的眾人:“既然三位少俠有事,我也不便強求。兄弟們,我們自去珍味樓,大魚大肉,吃好喝好。”

馬家駒望著眾人離去的身影,不免感歎起來:“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啊!公淩,沒想到又害你花了這麼多錢。”

徐公淩並不在意:“家駒,強龍不壓地頭蛇啊!我們身在異鄉,寧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這些地痞無賴。走吧!我們進天香賭坊看看。”

徐公淩上前幾步站到天香賭坊門前,門前正有兩副對子,上聯是小施妙手得春夏秋冬祿,下聯是大展宏圖獲東南西北財,橫批我賭故我在。

馬家駒看到這橫批狂笑不止:“我賭故我在,寫得真好。笑死我了!”

張無音也哈哈大笑:“什麼叫我賭故我在,不賭我也在。”

三人剛走到門前,就有門童過來招呼。古時候賭場規矩,凡是生人進場之前一定要查驗有無賭資,身上是否帶有利器。徐公淩伸開雙臂,讓門童檢查。

那門童方才就看到徐公淩一出手就是五兩黃金,殷勤道:“公子方才一出手就是五兩黃金,小人也就不用驗看了。請問三位公子是要玩麻雀牌還是鬥雞押大小?”

徐公淩搖了搖頭:“我們是來賭鬥的!”

門童驚詫道:“公子這可開不得玩笑,我們天香賭坊賭鬥都是要簽生死狀的,死傷勿論。”

徐公淩正色道:“當然不是開玩笑,先帶我們去看看吧!”

門童點了點頭,指著地下:“三位公子,鬥坊就在下麵。請跟我來!”

徐公淩剛進天香賭坊,就聽到了劈裏啪啦的麻雀牌聲,心裏直癢癢。三人跟著門童下了樓梯,隻見樓梯盡處有一道簾子。門童掀開簾子,裏麵出現了鬥坊的牌子。三人走進一看,原來這地下有一間偌大的鬥坊,雖無光線,但燈火通明。中間是個實木擂台,長三丈,寬三丈,鋪滿了金色的地毯。

門童指著一個小老頭:“請三位公子,去做個筆錄,報上名號。小人還得去迎客,先告退了。”

徐公淩來到小老頭邊上,看見他麵前簿子上寫著很多人名,問道:“老先生,此間賭鬥怎麼個比法?”

小老頭見徐公淩麵生:“少年,這裏比武可不是耍的。非打到一方認輸,或者站不起來為止。沒有任何規矩,不分身重,亦無禁擊。插眼踢襠,咬耳鎖喉,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你還是別來送命了。”

徐公淩最容不得別人輕視:“老先生,我死也是我的事。給我報上!”

小老頭搖頭苦笑,拿起了筆,問道:“姓甚名誰?家住何地?何門何派?比拳腳還是過器械?”

徐公淩答道:“在下徐大,淩州人氏,無門派。比器械。”

小老頭追問道:“短兵還是長兵?”

徐公淩答道:“在下用劍。”

小老頭又問:“何人收屍?”

徐公淩也沒想到還得說何人收屍,愣了一會:“張四為我收屍。”

小老頭很快就做好了筆錄,念道:“徐大,淩州人氏,無門無派。短兵器,張四收屍。好勒!”

徐公淩看他寫完:“再寫一人!馬三,淩州人氏,無門無派。比拳腳,也是張四收屍。”

馬家駒頓時吃了一驚,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公淩,我功夫根本不行啊!你比還差不多。”

徐公淩注視著馬家駒:“讓你報你就報。馬三,你能相信自己嗎?”

徐公淩念到馬三二字,故意加重了語氣。

“好嘞!馬三也記上了。請交五兩銀子押金!”小老頭添上了馬三,這字寫得又快又好。

張無音直接拿出了五兩銀子,望著馬家駒:“馬三你好好比,贏了錢請大家吃飯啊!”

馬家駒還是一臉不自信:“我真不行啊!我不過才練了一陣子,怎麼打得過台上的高手啊?”

徐公淩當頭喝道:“馬三!你記住,這個世界不行就是死!行才能生!隻有強者才有資格說話,你難道想庸庸碌碌地過一輩子嗎?你能拿出點血性來嗎?”

馬家駒一聽徐公淩這麼說,也鐵了心:“比就比吧!大不了就是個死!爺爺我豁出去了!”

徐公淩笑道:“這才像個男人!”

張無音望著小老頭,問道:“賭鬥什麼時候開始?”

小老頭在為馬家駒找個對手:“今晚戌時,馬三第一個上!拳腳完了,徐大也是第一個上!”

徐公淩聽出了第一上個意思,這小老頭明擺著把他們當送死鬼了。這時鬥坊裏沒什麼人,隻有一些仆人在掃地。

徐公淩便道:“老先生,我們就先告退了。今晚戌時就過來!”

小老頭掂著銀子:“你們要是不來,押金我可不退啊!名號都報上去了。”

徐公淩笑道:“放心!大丈夫言而有信,一諾值千金。”

三人走後,小老頭念叨了一句:“兩個毛頭小夥,能有什麼功夫?過來純碎是送死的。”

三人出了天香賭坊,便回客店。馬家駒雖然嘴上表了態,但是心裏還是沒底。徐公淩是每天一千劍,從未間斷過的。但是他鄉試之前,就幾乎沒怎麼練,也就是這段時間,認真了些。張無音暗想:“關鍵時刻,家駒永遠這麼唯唯諾諾,一點不像個男人。”

張無音看出馬家駒仍有顧慮:“家駒,雖說比拳腳,我上去也是死。但是總比你和人比器械強吧!拳腳無眼,刀劍無情。公淩比器械,不比你凶險嗎?”

馬家駒急道:“無音,我是想等我練好了,再去和人比武。現在我的腿法還不行啊!”

徐公淩搖搖頭:“家駒,不是你練好了,再去比武。而是不斷和人比武,你才會慢慢練好。你現在最缺的就是臨敵經驗。一腳踏空,身法中出現破綻,都是致命傷。比武對你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馬家駒想起小老頭的話:“這種比武沒有任何規矩,很容易出人命的。”

徐公淩嚴肅地說道:“家駒,我們路上遇到那麼多強人。我問問你,你見過他們和我們講規矩了嗎?”

張無音有些不耐煩了:“走吧!回去再說!家駒你能不能別這麼猶豫!”

徐公淩說教起來:“麵對強大的對手,明知不敵,也要迎戰。即使倒下,也決不認輸。失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沒有麵對失敗的勇氣。真正的強者,永遠都在挑戰比自己更強的人!”

馬家駒聽懂了徐公淩的意思,答道:“嗯嗯!我知道了!”

徐公淩回到客店,拿出剩下的炸排骨,摸著小白的頭:“來!乖小白,吃排骨了!你看你最近胖了這麼多。圓滾滾的!該少吃點了!”

小白聞到香噴噴的炸排骨,興奮地手舞足蹈,立即啃了起來。

徐公淩為了給馬家駒增添信心,提筆默了一遍《俠客行》: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徐公淩遞給馬家駒:“馬家駒你把這首詩念上三遍,我再給你講解!”

馬家駒念完趙客兩字,就給憋住了:“公淩,這字我不認識。什麼赫大梁城啊?”

張無音不由大笑道:“家駒我服你了,這麼些字都不認識,也去參加鄉試。”

徐公淩指著字:“這是縵字,和快慢的慢一個音,意為沒有花紋的絲織品。煊字,和選擇的選一個音,意為盛大,顯著。”

馬家駒連連點頭,暗想:“公淩的高才卓識遠勝於我,我確實得努力啊!”

馬家駒讀完了三遍《俠客行》,自覺一股豪俠之氣油然而生,尤其是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一句讓他很是喜歡。

徐公淩開始鑒賞這首《俠客行》:“這首《俠客行》是詩仙李太白借樂府古題而作,俠骨流芳,豪情壯誌。引用了《莊子·說劍》以及信陵君竊符救趙的典故。信陵君魏無忌,魏國人,為戰國四公子之一。官至上將軍,著有《魏公子兵法》,沉迷酒色而死。”

張無音聽到沉迷酒色二字,不由笑出聲來:“色字頭上一把刀啊!我今天才知道信陵君是這麼死的。”

徐公淩補了一句:“也有說是被毒死的,這不是重點。家駒,你現在最缺的就是信心。看見斷臂刀王了嗎?他雖然隻有一隻手臂,但你到他麵前,根本過不了一招。你四肢健全,腿力驚人,為什麼不能超過他?沒有高手是天生的!你可以的!”

張無音想起馬家駒那次爆發:“家駒,你那天可是差點踢死了石三虎啊!管他是什麼高手!你都不用想!想著把他踢飛就行了!”

馬家駒膽氣壯了許多:“好好好!等等吃過飯,我們就去!我也會會冀州的高手。”

徐公淩嗬嗬發笑:“好戲都在最後。我們都被安排在第一個,可能不是什麼高手。說不定被你一腳就踢飛了。你放輕鬆吧!”

徐公淩晚上要比劍,所有他就在屋裏,練起了徐風劍法。清風徐來他已經使得相當純熟了,徐風萬裏卻還沒練成,勁力不能完全爆發出來。徐公淩自己也幹著急,隻有盡快把第二招練成,自己才能換招對敵。

在大平飯莊點了些牛羊肉吃完,三人就到了天香賭坊的鬥坊裏。現在還未到戌時,但是台下卻已經坐滿了不少看客。徐公淩很是高興,來得人越多越好,這也是自己揚名的機會。馬家駒看到這麼多的看客,開始緊張起來,兩腳有些微微顫抖。

小老頭指著台上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婦人,告訴馬家駒:“馬三!過來按個手印。等會她念到你名字,你就上去打!隨時可以跪地認輸!這是我們鬥坊的規矩,跪地求饒者,不殺!”

馬家駒聽到跪地求饒四個字,隻覺得十分刺耳,暗想:“我非要贏給你看!”

徐公淩已被這美婦迷得神魂顛倒:“真是個妖精一樣的美人……”

小老頭暗想:“有林星河和蜀道難在,徐大和馬三必然見不到明天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