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立誌學劍
徐公淩眼前一亮，緊緊把牛皮團握在手心裏，匆匆忙忙用撕開的破布擦幹淨屁股，跑回東屋。
徐公淩一臉興奮，心中狂喜：我們家的劍譜在這裏嗎？我終於要找到了！
燈光昏暗，徐公淩顧不上找剪刀，直接上牙咬，牛皮裏掉出來一本巴掌大的泛黃小冊子。徐公淩定睛一看，冊名《徐風劍法》！
徐公淩親吻著冊子，欣喜若狂地喊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我終於找到了！”
徐公淩左手把住書脊，一頁一頁翻了起來，第一頁空白，第二頁什麼都沒有，接連幾頁都是如此。直到翻到冊子中間，才看見了文字，字也寫得很小，看不清楚。
徐公淩暗想：這是我們家那位先人寫的，就不能寫大點嗎？
徐公淩的眼睛不由連眨了三下，小字明顯清楚很多，他默念道：“徐風劍法總綱！徐風劍法，日練千遍。自學自改，日久通神。學我者生，似我者死。不求無敵，但求無我。千招易練，一勁難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劍傾五嶽，四海橫劈。一夫仗劍，萬夫披靡。”
徐公淩心想：劍傾五嶽，四海橫劈。原來我們家的劍法這麼厲害！
徐公淩接著快翻了幾頁，又把整本冊子重翻了好幾遍。這本小冊子一共三十張紙，有字有圖的才五頁。第一頁是劍法總綱，第二頁寫著曉夢神功，第三頁是劍法清風徐來，第四頁是徐風萬裏，第五頁是風淩中華。
徐公淩被驚呆了，心想：不會吧！這就是我們家傳說中的傳家劍譜？總共就五頁，劍招名字起得倒挺好聽的，但隻不過是最簡單的挺劍直刺、舉劍豎劈、揮劍橫掃，這些動作小孩都能做。不會是哪個祖先瞎編出來的吧！明早問問我娘吧！
次日卯時二刻，徐公淩剛起床，顧不上洗漱，就跑到了灶房，看到劉氏正在煮牛肉麵。
徐公淩表情十分誇張，道：“娘啊！你猜我昨天夜裏找到什麼了？”
劉氏用筷子撥動著鍋裏的麵條，頭也不回：“猜不到！我也不想猜。反正你會說的！”
徐公淩有些失望：“娘！我昨天在茅廁的破布袋裏找到劍譜了。”
劉氏冷冷說道：“找到了啊！那你就好好練吧！”
徐公淩歎了口氣，道：“劍譜一共就五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劉氏厲聲道：“兒啊！枉你還練了兩三月功，家傳一頁紙，假傳萬卷書的道理你不懂嗎？”
徐公淩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劉氏笑道：“趕緊洗漱完吃飯。”
徐公淩看到劉氏又往牛肉麵裏放了一把香菜：“娘！我不吃香菜。怎麼又放香菜？”
劉氏厲聲道：“你吃就吃，不吃就算。擱點香菜能藥死你啊！”
徐公淩笑道：“藥不死！滴點香油，多放醬油啊！”
辰時，高家私塾課間。徐公淩左顧右盼顯得心事重重，說還是不說，對他來說也是個問題。
徐公淩轉身望向張無音：“無音，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
張無音笑道：“先說壞的，再說好的！”
徐公淩轉著頭，道：“我昨天找到劍譜了。”
張無音咧大了嘴：“這不是好消息嗎？這是壞消息？好消息呢？”
徐公淩大笑道：“好消息是我終於不用再找了。再找不到，我就得掘地三尺了。”
張無音笑道：“我能再冒昧地問一句嗎？”
徐公淩答道：“能！你是想問我在哪找到的吧！”
張無音拉長了嗓音：“對頭！”
徐公淩直言道：“在我家茅廁裏。”
張無音驚呆了：“你家祖上真會藏東西！我佩服！打死我都想不到。劍譜呢？”
徐公淩捂住兜，輕聲道：“在我兜裏。”
張無音喜道：“能給我欣賞一下嗎？”
徐公淩掏出了劍譜，遞給張無音。張無音一本正經地看了起來，看完一遍又翻了好幾遍，最後把劍譜放下：“不是吧！公淩！你們家的劍譜看著怎麼比小攤上的假劍譜還假，假得已經不能再假了啊！”
徐公淩驚道：“你也覺得假！”
張無音無奈地笑道：“還能再假點嗎？至少也得吹吹練成之後，有多厲害吧！”
“什麼劍譜，給我看看！”徐公淩轉頭一看是經常欺負他的胖子王三金，伸手過來就要搶。
徐公淩急忙按住：“三金，不是不給你看。上次你把我本子撕了，怎麼說！”
王三金瞪起小眼：“我撕就撕了，你想種子（淩州方言，怎樣的意思）啊？我看你皮又癢癢了。”
徐公淩捋起袖子道：“咱倆掰腕子吧！你贏了給你看。”
王三金笑道：“跟我掰腕子，好好好！”
王三金一直是學生裏麵力氣最大的，本來就喜歡到處找人掰腕子，徐公淩主動要掰，立即樂得心花怒放。
王三金冷笑道：“你兩隻手上吧！別說我欺負你，你兩隻手也扳不過我。”
徐公淩擺擺手，道：“不用！要公平。”
兩人先比左手，放定好位置，張無音一說開始，徐公淩使個爆發力，瞬間壓倒性勝利。
王三金驚道：“我還沒準備好，你賴皮的！”
徐公淩滿臉歡喜，道：“再來一把，你先發力，你說開始。”
王三金說完開始，使勁猛勾，把徐公淩的手腕勾向他這邊，方便自己發力。奈何使出全力，就是壓不下徐公淩的手腕，慢慢力竭。
徐公淩感覺力氣小了：“該我了！”又是一個壓倒性勝利。
王三金有些懊惱：“你左手勁大，我們比右手。”
徐公淩心想：比右手我還真沒把握能贏，畢竟就練了幾個月。
徐公淩舒展著手腕，道：“下次吧！你我都累了。”
王三金拉住他：“不行，現在就比。不敢比的是小狗。”
馬家駒開始起哄：“公淩！你們再來一局啊！我剛剛還沒怎麼看呢！”
徐公淩望向馬家駒道：“你要來扳嗎？我讓給你！”
馬家駒急忙擺手：“不不不！還是你扳！你們倆扳才有意思。”
張無音心想：家駒這人，就是看熱鬧的不怕事大。
徐公淩挺起胸膛：“再來一局就再來一局吧！”
王三金右手勁大，徐公淩左手勁大。說比右手，徐公淩顯得有些焦灼。果然這回徐公淩也無法直接壓倒，兩人頂在了一起。王三金壓下去點，徐公淩就抬起來點，正是棋逢對手。
“先生來了！”馬家駒小聲說道。
王三金慢慢收力：“這次算你運氣好，誰稀罕你家的什麼破劍譜，白給我，我都不愛要。傻子才會去練你家的破爛劍譜。”
徐公淩壓住怒火：“下次咱手底下見真章。”
酉時散學，徐公淩和張無音走在回家的路上。徐公淩的不悅完全表現在他的臉上，他的手臂有些酸痛，他的心有些懊惱，他的眼神帶著迷茫。
徐公淩時不時地甩著右手，有些心不在焉：“早知道不跟王三金扳了。”
張無音笑道：“你們倆今天扳得是難分伯仲，難解難分啊！”
徐公淩有些懊惱：“我火候不夠，右手還贏不了王三金。掰腕子最怕力氣差不多，兩人都容易受傷。”
張無音讚道：“公淩！咱們私塾除了你，有人能扳贏王三金嗎？”
徐公淩低頭看地：“可惜我右手沒能贏，不說這個了。你覺得我家的劍譜能練嗎？”
張無音硬著頭皮道：“練倒是能練，能不能劍傾五嶽，四海橫劈，我就不知道了。”
徐公淩喜道：“咱們一起練啊！叫上翔龍！”
張無音嚇了一跳：“日練千遍！我有那工夫還想多畫幾張畫呢！你家劍譜不適合我。再說這是你的家傳武功，我練也不太好吧！”
徐公淩心想：劍譜啊！劍譜！沒想到你和我一樣，都是被人輕視。徐家列祖列宗在上，我有生之年，一定要把三式徐風劍法，發揚光大。
徐公淩日練千遍隻堅持了三天，就堅持不下去了，每晚刺完一千劍，第二天連筆都握不起來。他覺得這麼練劍實在太枯燥、太無味、太艱辛，他想到了放棄。人最大的敵人，永遠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第四天，正吃晌飯。
徐公淩開始垂頭喪氣：“娘啊！我真練不下去了，徐風劍法一點意思都沒有！來來回回就那麼三招，每天還要練一千遍。”
劉氏帶著教訓的口氣：“兒啊！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如果武藝那麼容易練成，人人不都是高手了。”
徐公淩叫苦道：“娘！咱家這些劍招平平無奇，隨便找個小孩，不用一炷香就學會了。”
劉氏厲聲道：“你讀了那麼多年聖賢書，大道至簡的道理都不懂嗎？武藝貴精不貴多，所謂絕招無非是把簡單的招練精練好！”
徐公淩點了點頭，問道：“娘，說得有理！你說我能練成高手嗎？”
劉氏哼了一聲：“我不知道。我隻知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遇到點苦難就放棄，這樣的人什麼也做不好。”
徐公淩頓時有如撥雲見日：“娘你說得對！萬事開頭難！我剛練力氣的時候，頭幾天全身都酸痛，後來越練越有勁。我一定要迎難而上，練成徐風劍法。”
劉氏安撫道：“兒啊！你既然決定要練，娘就希望你堅持下去。好好練！”
劉氏的話徹底打消了徐公淩想要放棄的念頭，徐公淩也意識到了自己身上傳承徐風劍法的重任。徐公淩暗想：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累土。千裏之行，始於足下。男兒立誌在少年，總有一天我會練成徐風劍法的。
當天酉時，徐公淩工工整整寫下“日練千遍，萬夫披靡”八個大字，貼在牆上激勵自己。《曉夢神功》的口訣，都是教人如何打呼睡覺的，徐公淩也不厭其煩地練習。沒有劍可以用，徐公淩找來了幾根木棍，就當劍練。
徐公淩每天練功兩個時辰，逢年過節也不例外。他日複一日地練著清風徐來，一遍遍地挺劍直刺。他每刺出一百劍，就在地上劃一道痕，直到劃出兩個正字，才會上床睡覺。一年四季徐公淩都是穿著單衣練劍，右手受傷練左手，手腫了再練消，餓了吃口肉餅，渴了喝口茶水，累了就慢點刺，但一千遍直刺是一遍也不能少。如果某天有事沒練，接下來五天，徐公淩就每天刺一千二百劍，來補那一天的缺。
人有一種財富，它看不見也摸不著，但它似溫暖的陽光打破黎明前的黑暗，如鋒利的寶劍，斬斷密布的荊棘，指引你走向勝利的彼岸。它就是堅持。
一個白雪飄飄的夜晚，徐公淩乏力地擊刺著，不到五十劍就氣喘不止，鼻流青涕。
劉氏看著心疼得直掉淚：“兒啊！你就歇幾天吧！一兩天不練也沒事的！今晚的雪太大了！你快回屋吧！”
徐公淩強打笑臉，道：“娘！我沒事！你拿點紙給我！一點小病，不影響我練劍。外邊冷，你回屋吧！”
劉氏看著徐公淩一邊擤著鼻涕，一邊埋頭苦練，心裏暗暗祈禱：“老天爺！徐家的列祖列宗，你們開開眼！一定要保佑我這個有骨氣的孩子，早日練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