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山捕兔
迎麵跑來的是個方臉少年，彎月濃眉細眯眼，大寬鼻子似大蒜。他對著徐公淩和張無音一個勁地招手。這雙大手長得很壯實，與他秀氣的臉龐顯得極不相稱。
徐公淩喊道：“別急！我們跑不了！”
張無音搖首一歎：“家駒總是這樣！”
徐公淩笑道：“如果家駒不這樣，他就不是馬家駒了！”
馬家駒跑到徐公淩麵前，有些神色慌張：“公淩，今晚我得上你家躲躲。”
徐公淩道：“不至於吧！大過節的。”
馬家駒滿是可憐地說道：“我上次考得一般般，我爹知道了，拿擀麵杖就要打我，幸虧我娘拉著！”
張無音嘲諷道：“家駒，你那不是考得一般般了，我都不知道你怎麼考的。”
徐公淩笑道：“你爹想打你很正常啊！我要是你爹，我把你往死裏打。你那水平考進士是沒希望了。”
馬家駒正色道：“我以後一定好好讀書，盡忠報國。”
張無音笑道：“得了吧！你每次都這麼說。”
徐公淩學著先生捋胡須的樣子：“我送你幾個成語，虎頭蛇尾、誌大才疏、眼高手低、心有餘而力不足。”
張無音突然一笑：“我也送你個名句，考好，好！考不好，拉倒！”
徐公淩露出一絲笑意：“無音，我沒記錯這是你老爹（爺爺）說的吧！”
張無音抬起頭：“對，就是我老爹說的。至理名言啊。”
馬家駒問道：“明天巳時，我們去爬南大山啊？我也該鬆一鬆了，這幾天讀書太刻苦了。”
徐公淩輕拭著鼻子上的汗：“明天咱還得學《大學》吧！”
馬家駒喜道：“嗬嗬！明天高先生回老家探親呢！我們又可以玩一天。”
徐公淩歎了口氣：“唉！家駒啊！家駒！你真是遊山玩水、虎頭蛇尾啊！”
張無音無可奈何地笑笑：“家駒就是這樣，隻要是玩就高興，跑了幾十裏地，就為了在海灘上畫一個圓圈！上書馬家駒到此一遊！”
徐公淩仿佛一本正經：“這也挺好，我也想散散心。我的心冷了。”
張無音朗聲道：“至於嗎？算個命，心就冷了。這麼一說，我心就沒熱過。”
徐公淩舔著嘴唇：“明天再說吧！我帶好油和佐料。無音帶個刷子。家駒帶把刀來。”
馬家駒攤開雙手：“我們家就一把菜刀，沒別的啊！”
徐公淩嗯了一聲，道：“隨便找個小刀，好切肉。我們還可以捉幾隻兔子，邊烤邊吃。”
張無音微微冷笑道：“我是不是還得帶點胡蘿卜，勾引勾引它們。”
徐公淩連連點頭：“有道理，還是無音想得周到。還得帶上火石，鑽木取火我們也不會。”
馬家駒喜道：“好好好！我對明天充滿期待。”
徐公淩望向馬家駒：“家駒，你也不用上我們家躲著了。我跟你去一趟你家，保證你爹不打你。”
馬家駒疑道：“我娘都拉不住，公淩……”
徐公淩笑道：“人要多相信別人一點。”
張無音摸著自己的衣襟，道：“躲也沒用的，淩州就這麼大，你爹總能找到你。”
馬家駒家一共五口人，除了父母，還有兩個姐姐。家裏開了間胭脂店，談不上富足，也夠吃夠喝。三人向東走了三刻鍾，到了馬記胭脂。
剛到門口，馬父看到兒子，抄起擀麵杖就衝了過來：“小兔崽子，你死哪去了！到現在才回來！以後不要回來了！我就當沒生過你！”
徐公淩急忙拉住：“馬叔消消氣，家駒知道錯了。”
馬父厲聲道：“小淩你別管，這孩子不打是不行了。古人雲，玉不琢，不成器。兒子不打，不懂道理。”
馬家駒退後了幾步，徐公淩道：“馬叔，容我跟您說句話，再打不遲。”
馬父道：“好好好！你說！”
徐公淩附耳說了些什麼。
馬父怒氣頓消：“算了，先脹飯吧！回頭我再收拾你。”
馬家駒心想：公淩，說了什麼啊？好神奇啊！看來我不用挨打了。
徐公淩連連拱手道：“馬叔，告辭了。”
張無音略略施禮，道：“告辭！”
徐公淩和張無音兩家挨得很近，兩家隻隔了一條小巷子。兩人結伴走了十裏地，張無音問道：“公淩，你跟他爹到底說了什麼啊？”
徐公淩晃著頭，道：“我沒說什麼啊！十裏地了，都快到家了，你該放下了。”
張無音顯得很想知道：“雖然說好奇害死貓，但我還是想知道。”
徐公淩大笑道：“我們江湖中人，知道得越少越好，知道的多了，走得越早。”
張無音正色道：“別開這種玩笑了，你到底怎麼說的？”
徐公淩豎起劍指，仿佛在念咒：“其實很簡單，我就說，馬叔，家駒剛才差點投井，我們好不容易才拉住，一定要開導開導他。”
張無音驚道：“我去！這話也就你說，他爹才會相信。”
徐公淩道：“明天巳時見啊！”
五月初六，巳時一刻。
徐公淩在巷口等到張無音。張無音道：“不好意思，我肚子不太舒服。”
徐公淩背手望向南大山，道：“無所謂，家駒遲到半個時辰都很正常。”
張無音嗯了一聲：“他一貫很隨意啊！”
張無音看到徐公淩的眼睛有些血絲：“公淩，看來你昨夜沒睡好啊！”
徐公淩打著哈欠，道：“不瞞你說！昨晚我是輾轉反側，徹夜難眠啊！”
張無音邁開腳步，道：“走吧！先到南街和家駒碰頭。”
兩人一炷香的工夫走到了南街，遠遠望過去馬家駒已經到了。徐公淩一驚：“家駒，這次你怎麼這麼早？”
馬家駒大笑道：“我也不能老遲到啊！”
張無音正色道：“家駒總算說了句人話。”
徐公淩高聲道：“走吧！進山！”
三人走到中街，徐公淩朝邊上瞥了一眼。接著出了南城門，就看見了南大山，看著近在眼前，其實遠在天邊。人言望山跑死馬，所言非虛。南大山連綿百裏，高一百六十六丈，山峰接天，好似雲中臥龍。密密麻麻的青鬆蒼翠挺拔，往山間望去，當真是一碧千裏。左邊山路直達九鼎峰，右邊山路崎嶇坎坷，通往神泉。若沿左邊山路上山，青壯男子半個時辰就能登上九鼎峰。
張無音顯得如浴春風：“不錯不錯，這山不錯。我是詩興大發啊！”
徐公淩驚道：“無音，不會吧！這南大山我們可都爬爛了。”
馬家駒笑道：“無音要作詩，好好。太好了。我要聽聽。”
張無音念道：“這座大山不一般，我們三人都喜歡。山裏鬆樹真不錯，大家一起來看看。”
徐公淩擦了擦汗，道：“無音，你作詩我沒意見，能別這麼打油嗎？”
張無音笑道：“這是我研究出的萬能詩，詠山詠水，詠什麼都行！”
徐公淩拽了拽頭發，道：“是啊！你就記得不一般、都喜歡、真不錯和來看看就行了。”
馬家駒點著頭，道：“這詩挺好啊！沒毛病！”
徐公淩問道：“這神泉，你們喝過嗎？”
張無音搖了搖頭，道：“我沒喝過。我們家鄰居，天天用泉水泡茶喝。”
徐公淩問道：“喝了人變聰明了嗎？”
張無音言語中帶著嘲諷：“聰明倒是談不上，心眼倒是變多了。”
徐公淩道：“那咱不看神泉了，直接上九鼎峰吧！”
張無音嗯了一聲，道：“好，就該這樣！”
馬家駒是探路先鋒，走在最前麵，一麵上山，一麵東張西望，一麵大叫。
張無音略大聲道：“家駒，別叫了，萬一把狼引來，不坑了嗎？”
徐公淩輕聲道：“別喊了，家駒聽不見。”
馬家駒走著走著，看見三丈外林子裏有兩隻棕毛小野兔正在吃草。馬家駒心想：這麼快就找到食物了。我今天運氣真好啊！現在去捉嗎？不行，兔子跑得可比我快多了。馬家駒轉頭望向徐公淩和張無音，打了個手勢，讓他們過來。徐公淩和張無音看到手勢，快步趕了過來。
徐公淩問道：“家駒，怎麼了？有情況啊？”
馬家駒低聲道：“小點聲，林子裏有兩隻野兔，我們抓來吃啊！”
張無音疑惑道：“你剛剛怎麼不抓啊！”
馬家駒反問道：“我一人怎麼抓啊？”
徐公淩轉臉問道：“無音，胡蘿卜帶了嗎？”
張無音答道：“帶了，幹嘛！”
徐公淩緩緩說道：“把藥塗在胡蘿卜上，再抹點糖漿。兔子好吃甜的，扔過去肯定中招。”
張無音掏出了一個小藥瓶，把藥粉抹在胡蘿卜上，又塗了一層糖漿。
徐公淩問道：“這麼點夠嗎？”
張無音晃著小藥瓶，道：“公淩，這是我新配的肌肉抽搐藥，別看這麼一點，狼狗都得趴。”
馬家駒問道：“就扔一根嗎？”
徐公淩眼中閃動著獵人一樣的光芒：“一根它們才會搶著吃，兩根就不好說了，兔子沒你想得那麼傻。”
徐公淩使出全力把胡蘿卜扔了過去，三人立即躲在樹後麵。小野兔看著這根從天而降的胡蘿卜，似乎有些心動，雙雙蹦到胡蘿卜邊上，呆呆地望著。徐公淩暗暗笑著，心裏隻盼著它們快點吃下去。張無音瞥了一眼，雙手合十，也在保佑它們快點吃下去。
馬家駒偷偷望了一眼：“怎麼還沒吃？”
徐公淩揮手示意他小點聲，小聲道：“等等，它們要確定四周安全才會吃。”
兩隻小野兔也開始東望望，西瞅瞅。張無音道：“要吃了！這兔子好像東張西望的家駒啊！”
果然小野兔大口吃了起來，頃刻間一根大胡蘿卜就被啃光了。
徐公淩笑道：“去取兔肉吧！”
兩隻小野兔看到三人，似乎想要逃跑，剛一使力，立即肌肉抽搐，四腳朝天倒在地上。
徐公淩拍著大腿，直讚道：“這藥效真是厲害。”
張無音道：“走吧！上山烤兔子！”
徐公淩輕輕抱起兩隻小野兔，笑道：“好可愛，我還真舍不得吃你們呢。”
張無音表示難以理解：“公淩，你總是如此溫柔。”
徐公淩有些心軟，歎道：“它們都要被吃了，想想也怪可憐的。下輩子投胎，千萬別做兔子了。”
馬家駒嗬嗬笑道：“這回我們正好超度它們。”
午時一刻，三人登上了九鼎峰上的烽火台。此時烈日當空直照，好在山風習習，倒也不覺酷熱。
徐公淩搭好了火堆，馬家駒用打火石點燃了火絨，火就生起來了。
徐公淩問道：“兔子誰殺？”
張無音指著徐公淩，道：“當然是你殺啊！”
徐公淩望著自己的右手：“我下不了手啊！這樣吧！我按著，你來殺。”
張無音無奈地說道：“得得得！還是家駒來殺吧！”
馬家駒大驚道：“我還真沒殺過兔子呢！咱們把兔子淹死吧！找個山溝，正好把兔子洗幹淨。”
徐公淩緩緩搖頭：“拉倒吧！哪有那工夫啊！我按住，你一刀捅進去就行。”
張無音感到非常詫異：“不用按，兔子腿上我係著繩子呢！”
徐公淩看著兩隻可愛的小野兔，歎了口氣，取了一把小刀，遞給馬家駒。馬家駒看這刀刃已有些鏽跡，找個塊石頭磨了起來。
不知哪來的兩隻大點的兔子，突然躥到了三人麵前。張無音望向徐公淩：“公淩，你看！”
徐公淩低頭一看，麵前突然又出現兩隻大野兔，姿勢像是跪著，眼巴巴地望著徐公淩，眼神中帶著滿滿的哀求，吱吱叫著。
徐公淩長歎一聲：“我懂了，這估計是小兔子的爹娘吧！人家一家四口本來好好的，小孩差點被我們烤了，所以過來求我們。”
張無音轉動著眼睛：“這兩隻大兔子，好像是想用自己的命，換小兔子啊！”
徐公淩有些感動：“家駒，別磨刀了。兔子都這麼有情有義，我們也該做點好事。”徐公淩上前摸了摸大兔子的頭：“黃毛兔兄，你們一家人回去好好過日子，以後可千萬別再被人捉住了。”
徐公淩解開了小兔子腿上的繩子，小兔子旋即蹦到大兔子旁邊，四隻兔子豎起耳朵，衝著三人吱吱叫著。被徐公淩摸頭的那隻大兔子，不知從來弄出一個小紅果子，用前肢夾著，好像是要送給徐公淩。
徐公淩問道：“是要給我的嗎？兔兄！”
大兔子一個勁地點頭，徐公淩接過果子，笑道：“多謝，兔兄！”
徐公淩看著手中的紅色果實心想：這到底是什麼？看著像是個小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