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山中歲月
當看到自己舍命奪來的“寶劍”這幅尊容,李林心神頓時失守,蜂尾鑽心,心如刀絞,一陣陣眩暈感,刹那間,讓李林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心中生出無限的委屈——老子不活了!
然而,李林卻沒看到,在鏽劍被抽出的那一刻,竟然爆發出衝天的紫華,劍上的鐵鏽紛紛脫落,露出紫色無華的本體,劍革下,有弑仙兩字,金芒流轉,那裹著李林的蜂群在那耀目的紫芒之中瞬間化作齏粉。
李林就像一塊石頭一般砸進了崖底的亂石堆中,在一片紫色光芒中,李林看見一條橫貫蒼穹的黑龍騰雲而上,龍嘯九霄。老道立在龍首上,哈哈大笑,李林雙目無神的看著乘風禦龍的老道,默默的看著他裝逼。
笑聲傳到李林的耳朵裏麵,一滴熱淚無聲的滑落,便在這時,一道和那巨蛇粗細相當的金色的閃電,毫無預兆的劈在了龍首上,老道和巨蛇雙雙慘嚎,李林劍眉一挑,嘴角揚起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叫你丫的裝逼,眼前一黑,終於不省人事···。
李林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一個小嬰兒被一個中年道士抱上了山,在一座小道觀裏麵牙牙學語,蹣跚學步;稍長後,跟著老道脆聲誦經,流淚練武;玩鬧間,嬉笑著掏鳥窩,學習時,滿臉黑墨的習字;還有那日複一日的煮飯、挑水、洗澡、打獵、發呆···
唯一的就是洗澡的畫麵顯得有些淒慘了些,被老道士按在一缸粘稠的血水之中,底下燒著火,小道士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嚎,除此之外,其餘的一切,平靜的就像是一卷優美的山水畫卷。
那個從嬰孩長成的少年漸漸的有了李林的模樣,挑著一擔水,在山道上健步如飛,隨即,又出現一個畫麵,是少年在密林之中飛奔,彎弓搭箭,射死一隻野兔···
再到後來,那少年幾乎就和李林印象中的自己重合,有那麼一瞬間,李林都以為那就是自己了,可是李林知道,那不可能是自己,自己從小生活在一個破爛的小街區,整日裏都是和一群邋遢的熊孩子混跡在一起打架鬥毆,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生計奔波,唯一支撐著自己沒有徹底的墮入地獄的隻有一句“你是詩仙李白的後人,你要好好讀書,不要學壞,要做個好人”的話,卻哪裏真正有過一天閑暇,更別說夢中那個少年那般輕鬆寫意的生活了。
此間,他隻是一個來自異世得得看客!
夢在繼續,到了那個少年在山道上的涼亭習武,隻見那少年縱身一躍,穩穩的落在峭壁一塊突出的石頭上,身後,便是東山那高聳入雲的峭壁。
東山的山體,就像是被天劍劈開,表麵光滑如玉,顯出了層層疊疊的石紋,無聲的告訴世人他數以億計的年齡;一條蜿蜒的山路,順著峭壁蛇行而上,峭壁中間,立著一座小小的亭子,在往上,就是一些稀疏的樹木,還有那漸漸濃鬱的霧氣,遮住了東山大部分的嬌容。
那個少年道士在亭子裏麵練武,虎跳袁博,飛簷走壁,這些都是道士李林的記憶,不知道是在宣誓主權還是提醒李林隻是一個外來者,忽然,畫麵一轉,小道士在一處陡峭的山石上麵練拳,一招一式,行雲流水,虎虎生風。
就在這時,一隻彩色的蝴蝶飛過,少年被吸引了目光,轉頭去看,就在這時,一件深藍色的物什猛地砸在了少年的後腦勺上,少年一個趔趄,腳下一空,便從數百丈高的懸崖上摔了下去,砰的一聲,李林“啊”的一聲慘叫,猛地坐了起來,隻覺得全身每一寸地方都疼。
睜開眼睛,李林發現自己竟然躺在房間裏麵。方桌木椅,案頭書架,銅鏡臉盆,一切都是那麼陌生,卻又那麼熟悉,這是少年道士的房間,一個多月以前,便成了自己的房間。
李林呆坐床上,低頭看去,手中握著一把劍,長三尺,寬三寸,暗紫無華,鏽痕斑斑,看上及其笨重,實際上也是很重,李林這才想起,這就是老道忽悠他拔下的“蜀山仙劍”,看到這仙劍尊容,李林再次悲從心來,哐嘡一聲把“仙劍”丟在了地上。
隻是這一抬手,卻是讓李林明白了什麼叫做“牽一發而動全身”,那鑽心的疼,讓李林的淚流如同決堤的海···。
緩了好半響,李林如同一隻木偶一般的下床,湊到銅鏡麵前去看,雖然是晚上,但是皎潔的月光猶如開了一盞冷光燈,銅鏡很模糊,卻是依稀能辨,鏡子裏麵的人沒有了少年道士昔日帥氣的模樣,倒是像極了一顆長在人身上的豬頭···。
李林倒吸了一口涼氣,好半響才接受了這個事實,呲了呲牙,心中早把那蜜蜂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個遍。
相看生厭,李林也懶得再看,挪動著身子躺回了床上,雙目無神的看著黑乎乎的房頂,忽然想起了那個夢來——“那吸引少年道士的蝴蝶究竟是不是自己在教室裏看到的那隻蝴蝶?”
“那深藍色的東西難道是B大老教授的那本備課本?”
“如果是···那麼這兩樣東西都是本體穿越了過來,那麼我自然、肯定也應該是李林才對,可是我為什麼不是李林?”
雖然相貌一模一樣,但是李林知道自己的身體並不是自己的。忽然,李林心中一動,想到了他從未想過的一個問題:“那隻蝴蝶是活的,怕是找不到了,但是那本備課本卻是死物,如果夢是真實的,那麼那個備課本也應該落在了這裏!”
想到這,李林再也躺不住,騰的從床上坐了起來,順手拿起一邊的道袍,強忍著全身的疼痛,推門而出,一瘸一拐的朝著山下走去,他要找到那個備課本,是他來自那個世界的唯一憑證。
他卻不知道,在道觀後麵的那座七層寶塔頂層,須發焦殘的老道,正滿臉愁苦的看著攤開在身前的一本書,書皮是深藍色的,看不出是什麼材料做成,邊角被磨得油光發亮,顯然是被人經常使用,裏麵的紙張也是極為古怪,薄如蟬翼,印著一條條很淡的黑色小點組成的線,上麵寫滿了老道不認識的文字,還有許多古怪的符號,寫了滿滿的一本。
這本書,老道拾得已有已有月餘,隻是之前魂魄不全,懵懂不知,扔在一邊未曾看過,昨日智魄歸來,老道回想多年種種,便忽的想起了這本書,興之所至,看了整整一夜。未曾想,竟然半點頭緒也沒有,直到一縷晨光照進塔中,老道才戀戀不舍的合上了書,一聲長歎道:“不愧是天書,老道自詡見多識廣,博學多才,通讀三千道藏,卻是一個字都沒讀懂!”
語氣之中,盡是感慨。
自語間,老道撬開身前地麵的一塊青石,露出下麵一道暗盒,老道用油紙把天書包好,再放進了一個黑布包裹,包裹中還有他物,老道卻沒拿出來,徑直把那包裹放進了暗格,蓋上青石板,起身下樓。
老道先是去了李林的房間,卻沒見李林在床上修養,那把被他緊握不肯鬆手的長劍,像一根燒火棍一樣被丟在了地上,老道見了嘿然一笑,自言自語道:“老道要用你你還不樂意,現在認了我徒兒為主,我徒兒卻替老道出了一口惡氣,果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老道言語很嘚瑟,心情大好,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在道觀裏麵找了一圈,卻還是不見李林,不由好生奇怪,心中暗道:“按理說,這一千餘尾蜂針可不會這麼快化去,怎麼才一夜就能下地了呢?”
走出了道觀,正好看見李林低著頭,一瘸一拐朝道觀走來,嘴裏麵念念有詞,不知道嘟囔著什麼,老道微微皺眉,喊道:“林兒!”
李林聽見有人喊自己,一抬頭,看見老道站在道觀門口的台階上,雙目炯炯有神,臉上一本正經,李林一愣,感覺老道的啟動模式似乎有些不對。以前,不管自己在幹什麼,老道那都是憑空出現在自己眼前,然後傲嬌的說自己肚子餓了,今天怎麼好像是換了一個人?
“莫不是昨天被雷劈了的緣故?”
李林有些忐忑的看著老道:“師父···你沒事吧?”
老道擺了擺手,道:“師父能有甚事,倒是你,一個月摔下山崖兩次,虧得老道讓你自小以龍血洗髓,倒也真是有先見之明!”
說著,老道頗為自得的捋了捋長須,繼續道:“不過,你年歲尚小,道心不穩,不要強行修煉,鍛體伐髓,以氣禦體,要踏上修仙大道,一步一步循序漸進才是正途!”
“林兒知道了。”
昨日一夢,讓李林知道,第一次摔下山崖本不是因為什麼道心不穩,也不是疏忽大意,而是被突然襲擊;第二次摔下山崖,卻是被那蜂群攻擊。隻是這事沒什麼好解釋的,加上李林察覺老道仿佛變了一個人,更是不敢多說,怕被發現自己是個借屍還魂的異類,便隻好瑾然受教,卻是連老道那句“修仙大道”都給忽略了。
“師父早上想吃些什麼,徒兒這就去做!”
“不用了,你身上有傷,先去歇著!”
說著,老道背著雙手朝著夥房走去,竟然是要自己下廚做飯,頓時把李林愣在了當場,內心之中,卻是升起了一股子寒意——這麼民主,這麼善解人意,老道莫不是也被穿越了吧?
被人伺候的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李林足足胖了一圈,好在也長高了不少,身段勻稱,英姿猶存,倒也讓他鬆了一口氣,不過隨著李林的傷勢轉好,觀裏的事務便再次回到了李林的身上,李林也終於確認,老道沒有被穿越,隻是不知何故,卻是突然不瘋了。
當初老道瘋的時候,小道士自覺;如今的小道士換成了習慣了偷奸耍滑李林,老道卻不瘋了,李林不敢露出絲毫馬腳,隻得把自己當做了小道士,每天聞鳥語而起,做完早課便做早飯,然後挑水、砍柴、務農、習武、打坐、練功。
但是老道也一改先前的懶散,竟然晨起教吐納,正午煉筋骨,晚上還得指點李林觀日月,辨星辰,竟似乎想要把一生所學盡數填給李林。
唯一讓李林慶幸的是,老道終於不吃紅燒魚了,每天清水淡粥,倒是李林受不了那種寡淡,偶爾去山裏打獵,或者下溪流捕魚,開開葷,打打牙祭。
老道也不管束,隻是要求他無論做什麼,都要背著那柄“蜀山仙劍”,但是,自從老道把那柄所謂的仙劍裝進劍鞘裏麵之後,李林就再也沒有抽出那把“仙劍”了,老道說是仙劍有靈,得好好培養感情才行,而李林卻懷疑,那“仙劍”根本就是被鏽住了。
仙劍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那條大蛇卻是貨真價實的開了靈智的大蛇,每次站在山頂,遠眺對麵那座山的時候,李林心中便多了幾許疑惑,自己究竟是在一個是什麼樣的世界,又或者說,老道瘋言瘋語說的修仙確有其事?
李林絞盡腦汁,也沒有找到絲毫小道士腦海裏麵,關於修仙的記憶,失望之餘,便也不做他想,專心致誌的修習老道授予的刀劍拳腳之術、吞納吐息之法,當後腰雪山越來越充盈,靈台越來越透徹,丹田越來越溫潤,閉上眼睛,能感受到的範圍越來越廣闊,李林便漸漸的把神仙妖怪這點事拋刀腦後去了。
山中無甲子,歲月不知年。
轉眼間,李林已經在山間道觀裏生活半年了,這半年來,除了每天的日常事務和修煉,李林做的最多的,便是叼著草、小樹棍或者別的什麼東西,躺在山頂得草地上看天。天空除了一堆白雲之外,便是無邊無際的湛藍,間或會有飛鳥掠過天際,然後被一道龍息凍僵,從半空墜落,落到了那條恢複自由,卻還死賴著不肯離開東山的大蛇腹中。
這樣的景致,偶爾看看或許還會覺得驚豔,見多了也就那麼回事,待日頭西斜,李林便隨日落而歸,洗漱之後,燈下觀書十頁而息,完全是按照少年道士李林的作息生活。李林早就把這樣的生活當做了自己的生活,這並不是難以接受的事情,相反,他很喜歡現在的狀態,讀書寫字,練武遊山,足步不出山門,胸中卻自有天地山河,日子過得很是悠閑自在。
隻是不知為何,李林心中總有一種躁意憋在胸口,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如何發泄,李林把這股躁意的來源歸結於那個小道士李林的不甘,畢竟,是自己的意誌壓製住了他的意誌,占據了他的身體,換成誰,誰都不會甘心的。
但是這沒的什麼好商量,是自己占了人家的身體,但是這種生死存亡的事,根本沒什麼道義可言,所以這股躁意被李林輕鬆的壓製,他很喜歡現在的生活,吃穿不愁,逍遙自在,怎能容許別人來破壞?
“你也叫李林,我也叫李林,如今我成了你,你不知道去哪了,這便是天意,我承你的情,你也不要有什麼怨念了,最多以後找老婆,給你也找一個!”
看著天,李林絮絮叨叨,咕囔自語,這山裏太無聊了,李林已經無聊到要跟小道士聊天的地步了。
太陽落山,李林站起身來,拍落身上的草屑,隨手把黏在手上的一根青草送進了嘴裏叼著,抓起被他當枕頭的長劍,哼著小曲兒,便要下山回道觀。
卻忽然聽見對麵的山穀中,響起一聲震天的咆哮,與此同時,一道龍息衝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