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玉均!”門主怒喝一聲,語氣裏飽含的惱怒和狠意呼之欲出。
少年尚彎下去的身體頓了片刻,直起身看向門主時,麵上露出一絲驚訝,“柯門主居然記得我的名字?”
無怪少年訝異,這玉虛門門主除了陰險狠毒就是傲氣淩人,別說他一個姬妾之子,就是他的手下,也少有他會記住名字的。
可陸玉均這個名字,柯樅西這輩子都絕不會忘!
因為這個名字帶著他的恨意,因為這個名字的主人使他的藥童大計功虧一簣的同時還偷走了他的秘籍,害得他如今隨時都有走火入魔之災。
這原本完全不存在於他計劃中的劫難,全是陸玉均給的。少年失蹤之後的每一天他都將這個名字在口中咀嚼,恨不能如同這個名字一樣把少年給撕爛了、嚼碎了。
最好在真人出現在他麵前時,將其剁成肉泥,好解了自己的心頭之恨!
不,應該讓他生不如死才對!死得太幹脆都不足以解恨!
少年忽地輕笑出聲,輕飄飄的氣音自他口中吐出,聽著毫無重量的一個平聲,無端端讓人感受到幾許壓抑。
壓得人喘不過氣。
柯樅西心頭一緊,這等壓力……幾年不見,少年竟已經有了如此盛的氣勢?!
少年垂下眸子,視線聚焦在自己的手背上。上麵紫色的紋路活物一般遊動不止,好似發著幽幽的光。
其餘被壓迫的眾人更是心裏納悶,少年年紀輕輕,身世背景更是尋常得要命。一個農夫之子,若不是被他那個母親給賣進玉虛門,此時大概就會走上他父親的老路,日日在田地裏耕作,麵朝黃土背朝天。
即便是他從玉虛門逃出去的當天,那個狼狽不堪的背影,也根本讓人無從想象,他今日會有這般壓迫力。
少年究竟在失蹤這幾年經曆了什麼?
但他們不會知道答案。
少年用手指戳了戳成體蟲,蟲子碩大的身體被少年的指尖戳中,頭部扭動了幾下,從底下被吸得快隻剩下枯骨的屍體上微微抬起來,轉向少年的方向。
成體蟲的口器張開,口中猙獰的吸管正對著少年的麵部,場中倒吸冷氣的聲音不絕。
少年淡淡對著那頃刻間可置人死無葬身之地的口器,表情無動於衷,還再抬高了手,用掌心去觸碰那吸管。
眾人連冷氣都不記得吸了,隻怔怔地望向那不要命了的少年和駭人的大蟲。
預想中的場景並未出現,少年的掌心毫無損傷,少年本人同樣毫發無傷。
成體蟲僅以吸管仿若動物嗅聞一般在少年掌心蹭了蹭,便撇了開去,口器也半闔上,從那已經所剩無幾的屍體上蠕動下來。
見成體蟲如此舉動,眾人大驚,連連退後好幾步,生怕那蟲會突然發難,自己就成了那一堆連血肉都被吸食幹淨的枯骨。
柯樅西沒有動,仍舊負手立在原地,巋然不動的身軀帶著一如往日的傲氣,給他的手下心裏添加了不少安定。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藏在袖子裏的手顫抖得有多厲害,為了壓抑這種顫抖,他耗費了多大的力氣。
沒有修煉成功下半冊秘籍的他盡管有能力製造出成體蟲,卻毫無控製其聽話的能力。
故而他從不曾令成體蟲麵世,也是為了自己的威信著想。
可少年就練成了。
不但以這個來明目張膽羞辱他,明擺著還打算以這成體蟲來報複他們。
誰會懷疑少年來此的目的呢?
製作藥童的過程有多痛苦他們心知肚明,除了少年,曆來藥童製作過程中,想要反撲他們的藥童比比皆是。
可沒人成功過。
多數人被懲罰摧毀了心智,少數人死於其中。
流傳於江湖上,其血可解百毒、肉白骨的藥童,便多是前者。
那樣慘烈的經曆還保持了心智不說,甚至懂得審時度勢、韜光養晦,循著機會成功逃脫……
陸玉均是頭一個。
自玉虛門研製了藥童以來的唯一一個。
柯樅西不禁想,是否他那麼輕易練成了下半冊,與他是藥童有關?
曆代玉虛門門主修煉的過程無不極慢,如他已是夠快,卻也年過而立還未能參透下半冊。
可再細想藥童要經曆些什麼……
連柯樅西也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他不會嚐試。
即便他學不會下半冊,亦絕不會嚐試。
大多人練功,一追求強健體魄,二追求無人敢欺,三追求江湖地位。
他幾乎做足了這三者,何苦讓自己受那等罪?
少年微彎了眼角,他和柯樅西想到了一處。
大概他能修煉得這麼快,就是和他是藥童有關。
可他依舊恨柯樅西,恨玉虛門,恨……韓可熙。
他寧願留在那個偏僻的小村子裏,當一輩子農夫,也好過如今滿身狠戾、雙手染血。
還有他不知所蹤的妹妹……
都是拜這些人所賜!
想到自己可憐的妹妹,從踏進玉虛門大門為止,一直被強壓下去的滿腔恨意陡然炸開,好似在胸膛塞滿了火藥,被一點火星給引燃,旋即撕裂了裏麵的所有髒器。
心髒都在抽痛。
少年猛一揮手,大踏步向著他們的方向而來,和先前那副閑在的模樣判若兩人。
眾人不知少年怎麼突然之間變得這麼戾氣十足,下意識又要後退。
然而後退已經失去了意義。
因為少年根本不是要和他們交手。
少年的目光直直對著柯樅西,一雙原本清亮的眸子鋪得滿是煞氣。少年每踏出一步,眼裏的煞氣就多一分,乃至行至半路,他黑色眼珠竟被一圈猩紅所包圍。
簡直不像是人類。
反而更像魔。
……走火入魔?!
正麵少年的柯樅西心頭浮現出這四個字,卻在下一刻自己推翻了這個想法。
不可能,藥童的血液功效他最清楚,醒神不過是最基礎的一種。
少年快速踏出的步伐在經過眾人的時候忽然慢了下來,沒人敢攔他的路,紛紛讓開一條通道。這等和臨陣脫逃沒太大區別的作為,柯樅西竟一個眼神都沒變。
他全副精力都集中在了少年身上,多不出幾分給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