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玉均垂下眼，早幾年的時候，他就知道，柯欽飛和自己早晚會有一場生死之戰。
初時他不在意，生死於他而言不過夢一場，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可現在不同。
他和柯欽飛之間的糾葛，已經不是簡單的你死我活可以理得清的了。
莫錚和姚蕊雯站在他們之間，宗鐸立在他身後，不知不覺間，陸玉均的顧慮變得那麼多。
多到他廢掉柯欽飛一條胳膊後，又一次手軟下來。
特別是在見到姚蕊雯後。
幾天不見，義母的鬢邊和義父一樣，都添上了霜色。在習武之人的這個年紀，本不應該如此。
都是為了柯欽飛。
陸玉均在蘄水硬下來的心腸，就這麼被兩個長輩的老態給磨軟。
莫錚和姚蕊雯從始至終都沒有向他要求什麼，並沒有跟他說留柯欽飛一命，沒有一定要自己手下留情。
可偏就是這樣的姚蕊雯和莫錚，讓陸玉均心疼，給自己又上了一道鎖。
柯欽飛會何時來，他不清楚。
陸玉均隻能肯定，“柯欽飛這一次，一定會來。”
來找他，了結這麼多年的恩恩怨怨。
門陡然被打開，“你說的可是真的？！”
門口正是姚蕊雯和莫錚。
姚蕊雯打開門後，沒有一點停頓，直直走向陸玉均。
莫錚站在門口沒有動。
陸玉均被兩人的突然出現驚了一下，然後匆忙起身，對姚蕊雯道：“義母，您這是……”
話到一半被姚蕊雯打斷，“玉均！你告訴義母，他真的回來嗎？？”
姚蕊雯如此急切的樣子，使陸玉均心下長歎，隻能點頭，“沒錯，他會來。”
姚蕊雯進來得太莽撞，都沒有顧及到屋內的秦慕辰。
莫錚進來後，給秦慕辰鞠躬行了一個大禮以示賠罪，被秦慕辰給拖住了。
秦慕辰大大咧咧道：“一家人，用不著這麼客氣。”
他兄弟的媳婦的義父義母嘛，一家人一家人。
何況秦慕辰在宗鐸那裏聽說了，柯欽飛的身份。麵對這兩個長輩，秦慕辰也是歎息的。
該說造化弄人，還是人心難測？
秦慕辰默默鼻子，在陸玉均轉身看向他的時候睜大了眼，“看孤幹嘛？”
陸玉均對秦慕辰笑道：“可否請殿下給曹鎮守去個信，告知他明天來見侯瑩。”
秦慕辰鬆了口氣，就這點事啊，“沒問題，孤讓曹嶸明天就來！”
被那毒拖累，曹嶸也有陣子沒叫過侯瑩的麵了吧，他就不信曹嶸不想侯瑩。
秦慕辰借機從屋子裏退出去，十分識趣地跑去找曹嶸。
姚蕊雯眼圈紅紅的，到現在她還是不肯讓自己哭，她不能在莫錚和兩個小輩麵前哭。
她不希望自己給他們造成壓力，盡管她忍得很辛苦。
姚蕊雯努力克製自己喉嚨的痛意，放鬆著喉口，立持聲線平穩，“玉均，義母不求別的，隻是在他找過來的時候，義母希望能知道。”
她可能救不了他，可至少，她想看這個兒子一眼，看看還活著的他。
哪怕……很快，他就會死在自己麵前。
秦慕辰騎著馬一路小跑來到曹嶸紮營的地方，齊王跑了之後，沒多少人負隅頑抗。
有幾個，也不過是因著方天回。可當曹嶸把方天回拉出來，盜往他脖子上一架，該棄械的一個不剩。
齊王跑的匆忙，連方天回都被他給扔下了。
方天回此時心如死灰，他明白自己被齊王舍棄，又曾是叛軍，回到朝廷，隻有一死。
唯一慶幸的，就是他沒有家族。
叛亂之罪，禍及九族，可他方天回無族可誅。
曹嶸拿這個不怕燙了的死豬沒辦法，就幹脆扔到牢裏，餓不死就行。
秦慕辰坐在他對麵，談到侯瑩的時候，這個橫眉怒目的人才會柔和下啦。
“瑩兒好些了嗎？”很久沒見到過侯瑩的臉，曹嶸至今都印象還停留在當初侯瑩咳得幾乎暈厥的蒼白小臉上。
還有那一盆一盆端出去的血紅紗布。
秦慕辰點點頭，神色輕鬆，“侯瑩看起來挺健康的了，最近聽說食量還見長，過陣子沒準就能胖起來了。”
聽著這話，曹嶸長處一口氣，在心頭憋了許久的鬱氣總算能被他吐出。
秦慕辰嘿嘿一笑，“你就安心吧，撫遠裏神醫也在，你的侯瑩不會有事啦。”
被調侃了的曹嶸斜了秦慕辰一眼，“嗯，我明天就能見媳婦了，不知殿下你何時才能回去見閑王妃？”
秦慕辰的表情一下子裂了，轉眼就成了哀怨。
他還要好久才能見到阿清……
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度日如年……
一句話把秦慕辰打擊成這樣，曹嶸感到好笑，“殿下不如想想怎麼快點處理完正事，那才好回去見閑王妃。”
秦慕辰哀怨半天又燃起鬥誌，而後突然覺得這話好像有點耳熟。
誰說過來著？
曲丞站在門口，一臉正經地嫌棄自家殿下。
看吧，曹鎮守都這麼認為！
曹嶸忽然一頓，對秦慕辰道：“對了，你們對柯欽飛了解多少？”
秦慕辰懶腰伸到一半，猛然被提了個問題，差點閃到腰。
“柯欽飛？”秦慕辰後怕地扶了扶腰，“你怎麼想起問這個？”
曹嶸回想起包圍柯欽飛的那天，見到的柯欽飛的神情，心裏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我看那柯欽飛似乎……不正常。”
秦慕辰“嗨”了一聲，滿不在乎地一甩手對曹嶸道：“那麼個人，什麼時候正常過？正常了才是不正常吧。”
曹嶸卻對秦慕辰的說法不能苟同，他皺著眉頭，眼睛裏全是疑惑不解，“不，柯欽飛絕對有問題。”
他絕對沒看錯。
曹嶸在柯欽飛逃走的當天，躺在床上左思右想地睡不著，柯欽飛那個漠然的神情在他腦子裏過了一遍又一遍。
他尚沒有找出疑點，隻是本能告訴他，這裏麵有問題。
至於是什麼問題？
就是不知道，曹嶸才會想問一問秦慕辰。
不過看來秦慕辰也不知道。
曹嶸低頭琢磨了片刻，大概他明天去撫遠，可以順便拜訪一下那位傳說中的“青山客”，陸玉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