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怪異的齊王

“這我也不清楚,”方天回袖著手,頭向侯瑩那邊的營帳側了側,“今日不知怎的就突然發病……”

“良醫不通此症,手忙腳亂也不敢亂治。”於是就隻好放任侯瑩的症狀自行發展,直到柯欽飛療傷結束出現。

柯欽飛撥弄了下右手的手指,下意識感覺事情有異,又不知異在何處。

侯瑩按照這樣下去必死無疑,她若身死,曹嶸必然和齊王成生死之勢。

到時候……

柯欽飛突然笑了,那一聲略帶愉悅的聲音摻雜了些許漠然。

曹嶸即便反叛,又和他柯欽飛何幹?

齊王……

此一時彼一時,彼時的柯欽飛需要齊王的幫助以掌握風雨樓,才能對陸玉均進行無止境的追殺。

現在的柯欽飛已經是風雨樓樓主,哪怕沒有了齊王,他也是風雨樓樓主。

齊王的成敗,並不能對他的地位造成絕對的影響。

江湖之大,隨便他去了哪裏,都如同魚龍入海,誰也不能找到。

隻要他能盡快地,殺死陸玉均。

他就能擺脫齊王。

擺脫很容易嗎?

齊王也在這麼想。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他已經在這個臨時的營帳裏住了一晚,卻整個夜裏都沒有睡下。

齊王當然是困的,追擊撫遠軍跑了那麼遠,又被那些蟲子嚇得心驚肉跳,甚至他現下的眼睛已經疲憊的快要睜不開。

可他就是睡不著。

每當他躺下去,布料間摩擦出來的細微聲音都會驚得齊王瞬間掀開被子,遠遠地將其扔出去。

並且會以最快的速度起身,又翻又摸地檢查遍整個被褥,確定上麵真的沒有蟲子。

一口氣鬆下來,齊王略顯頹然地坐在床鋪上,指尖微不可查地抖動著。

再仔細地看看,齊王連呼吸都不如往日那般自如,一呼一吸之間分明是波動和急促。

十足的恐懼。

齊王在害怕。

他如何不害怕。

他生平第一次,見識到了那些平常無比的蟲子原來是可以殺人的。

那些,一隻手就可以捏死,一腳下去可以將其踩成粉碎的蟲子,可以將一個活生生的人給啃噬成一堆白骨。

沒有人能阻擋那些細小的屠殺者,它們用自己看起來小到無用的口器,撕碎了大於它們幾十倍的人。

太瘋狂了。

太可怕了。

齊王眼瞳晃動,雙眼茫然又驚懼地睜著。

他不敢閉眼。

一閉上眼,那兩個被蟲群包裹住的侍衛就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他們兩個伸長了手臂,搖晃著向他走過來,布滿了蟲子的五指曲張,似乎要抓住他——

拖他進入深淵。

齊王猛然搖頭,劇烈得像是能晃斷脖子,宛如畫麵版的骨折的“咯吱”聲。

“吱呀——”一聲聲齊王倏地從床鋪蹦起來,快速踏前兩步去看向那聲音的來源。

然後在邁出下一步的時候,停住了。

齊王動作變得異常緩慢,腳尖極慢地從地上抬起,再緩緩後退到另一隻腳的後麵。

反複重複這樣的過程,一直到他退到了帳子的另一邊。

屏住的呼吸一下子放開,急促喘息著的齊王驚魂未定地看向那個他沒敢去看的地方。

那聲音……

齊王咽了口口水,張嘴想要叫人來去看是什麼的聲音,卻又自己合上,死死咬住了一口牙。

他是堂堂藩王,皇室正統,怎能被人知道他居然害怕那些小蟲子?!

帳中沒有其他人,隻有他自己,所以他不需要掩飾,可以隨意放縱自己的恐懼。

如果有人來了,看到他……

牙齒咬出了咯吱聲,臉頰不受控製地抖動,齊王逼著自己一步一步從現在的地方踏出去。

再次把剛才自己退回去的步子,自己親自踏回去。

來到帳門口,齊王的手伸了出去,最後懸停在縫隙部分。

指尖挪動著,蹭上了簾布。

簾布的質感很粗糙,齊王他們臨時決定要紮營,能有個帳子能住都是難得的了,也無法要求什麼材質。

平時的齊王大概會嫌棄地看一眼這個簾布,然後手都不會抬地由身邊隨侍來掀開。

現在的齊王,滿心注意都在外麵可能的景象,絲毫分不出心思,計較簾布。

終於抓住了簾布,猶豫許久,齊王狠出了一口氣,胳膊一掀,就要撩開簾子——

“唰”的一下,簾布被外麵的力道掀開,齊王瞳孔驟然緊縮,登時被嚇得倒退了好幾步。

“殿下?”方天回剛被其他人引著來到這裏,正想著見到齊王該如何才能讓殿下不計較自己擅自與柯欽飛商議之事,結果被齊王的表現驚了一下。

這……他出現在這有這麼可怕嗎?

還是他臉上有什麼可怕的東西?

方天回莫名其妙地摸摸自己的臉,不明白也不敢直接問齊王。

齊王被方天回這麼一嚇,差點一口氣呼吸不上來,哽了半天,才順過這口氣。

“你來了。”齊王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希望沒人會聽出他聲音裏隱藏的顫抖。

失敗了。

方天回真的聽出來了,隻是他半個字不敢多說。

齊王在害怕?

他敢問出來,不用說官途到頭,他的小命也就可以不用要了。

方天回拱手施禮道:“微臣來遲,請殿下恕罪。”

齊王微微闔眼擺了擺手,語氣有些無力,“行了,別行這些虛禮,說說大營裏如何了。”

……虛禮?

方天回直起腰,肯定地想齊王到底經曆了什麼,變得這麼奇怪?

要知道,齊王是最在意禮節的。要在齊王府任職,首先就必須能夠一舉一動皆以禮為準,毫不出錯。

曾經有王府長史,因為對齊王行禮的姿勢不夠標準,就被齊王給丟出府了。

導致後來的人都戰戰兢兢,認真仔細地練習禮節。生怕哪裏不合齊王心意,就因為這麼點事丟了飯碗。

更重要的是,如果是從齊王府出去的,整個恩恪根本沒人敢用。

要想再找到工作養家糊口,就隻有遠走他鄉這一條路。

平常人還可以,有個手藝,去別的沒人認識的地方,重頭開始也就罷了。

他們這種,沒可能。

就如同當初的長史,他曾經是齊王的屬官,就注定了他不能在朝廷的係統裏任職。

從此,與仕途無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