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淚滿襟

第九十七章 淚滿襟

少年神遊物外,保持著看天的動作有著一些不大不小的惆悵。

許久以後,他才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了一句:“你一定會沒事的!”

像是在安慰別人,其實是在安慰他自己。

酷暑的天悶熱的讓人心煩,還好此時正值日暮十分,半露著臉的太陽光芒算不上太強,暑氣正弱。

他瞄了瞄掛在山頂的太陽,情不自禁的歎了一口氣,“看來今天是不會來了,蘋果、山楂,我先回魏府了,明天再到這裏等等看,你們要看好冰窖裏麵的東西,知道嗎?”

那兩個婢女應了一聲,便起身準備去開門。

她們有些搞不懂自己這個年輕主子,有東城富麗堂皇的魏府居住,卻還要在西城區買下這樣一棟算不上好的院落,然後讓她們姐妹倆在這裏看冰窖。

但她們有她們的想法,身為年輕人的婢女,她們隻需要做到聽從吩咐就好了,很容易,也很簡單,至少她們是這樣認為的。

所以哪怕是年輕人從奴隸販子手中將她們姐妹兩買下來以後,取了兩個不怎麼好聽的名字,她們也是聽之任之。

在兩人心中,救她們脫離火坑的人是那個年輕人,那她們的一切就都是屬於那個年輕人的。

誰知,蘋果和山楂剛將院落的門推開,就看到院外站了一群人,一眼看過去,足足有十幾個,而且每個人身上都帶著一股分外凶悍的氣息。

兩人被駭的接連退後了四五步,才重新站穩身體,不再後退半步,她們銀牙緊咬,倔強的擋在那個年輕人的身前。

“你們是何人?可知道這裏是定安城,擅闖民宅是犯法的?”相較於山楂,作為姐姐的蘋果膽子要大了許多。

穩住了身形以後,她便出口喝道。

這讓站在門口,抬起手臂準備敲門的丁牧微微有些尷尬。

他將準備敲門的那隻手放下,整了整衣襟,棱角分明的麵孔上露出了一個憨傻笑容,“兩位小姐莫驚慌,我們是陵州龍威鏢局的人,你們押送的鏢物到了。”

說完這話,丁牧微微側開身子,露出了鏢師環嗣中的馬車。

丁牧的話讓蘋果和桃花兩名侍女齊齊鬆了一口氣,突然遇到這樣一群凶神惡煞的人,可把她們嚇壞了,原來是鏢局送的鏢物到了。

等等,鏢物!莫不是公子托人采購的東西到了?

蘋果想到她家公子因為采購的東西久久沒有送到,而陰沉的麵孔,立馬轉過身,望向自己身後站著的公子,“公子,您等的鏢物到了。”

她的話剛說完,就閉上了嘴巴。

在她眼中不管何時都一副從容淡定姿態的公子此時一雙眼睛中竟然熱淚盈眶,淚水打著旋,幾乎要落下。

這讓蘋果有些慌亂,躊躇的不知所措,隻能柔聲的喚著:“公子,公子!”

年輕人長身而立,氣度怡人,他在聽到那道聲音的第一時間,就怔在了那裏。

那道聲音太熟悉,他實在是太熟悉了,在每個夜晚,每一個夢中,他的腦海中都會浮現出那道聲音。

他還記得他和那道聲音最後的交談,他們彼此承諾,一人經商,要做成富甲天下的豪商巨富,一人練武,要練成高來高去令人神往的天下第一。

“牧童!”年輕人興奮的叫了一聲,視線透過蘋果轉身留下的縫隙直直的盯著站在那群人最前麵的一個年輕人身上。

丁牧一愣,許久都不曾聽到這個名字了。

一臉憨傻笑容的他詫異的把視線從蘋果和山楂身上移開,看到了站在兩名女子身後有些陌生但更多的卻是熟悉的那張麵孔。

他同那個年輕人一樣,臉上驟然綻放出驚人的神采,喜不自勝的叫了一句:“有竹!”

當初在鄧城外將彼此視為兄弟,最後卻分道揚鑣,各自去尋各自前程的年輕人在相別了兩年多以後,恰巧相逢,不得不說造化弄人。

年輕人正是跟著魏信離開了鄧城的趙有竹,那個梳著發髻,衣不蔽體,卻幹淨純粹,樂觀開朗的少年。

趙有竹從蘋果和山楂兩人身體間的縫隙竄出,徑直的到了丁牧麵前,一雙手有力的握住了丁牧的雙臂,“牧童,怎麼是你!怎麼是你!”

他想不到自己一直掛念的兄弟最後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方式竟然會是這樣,這種巧合,讓他甚至是有些難以置信。

丁牧對此同樣詫異,他上下打量著比他大了兩歲如今快十五的趙有竹,他已經成了一個豐神俊朗的少年郎,氣度怡人,身上自然而然散發著一股上位者的氣息,銳氣內斂,貴氣四溢。

若不是趙有竹先叫出丁牧的名字,驀然見到這個模樣的趙有竹,丁牧恐怕還有些不太敢相認。

離開了鄧城在魏信身邊待了兩年多的趙有竹變化實在是太大了,當初他身上的那種市井氣再也看不到,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洗盡鉛華的璞玉,如今已經初放光芒。

趙有竹拉著丁牧盡到了這棟院落中,而後開口招呼著丁牧身後站著的那群鏢師們也進院子中來,然後吩咐蘋果和桃花兩人奉茶,招呼龍威鏢局中的人。

他自己,則拉著丁牧進入了院落中的一個房間,看來兄弟兩是準備促膝長談,好好的聊一聊這兩年發生的事情。

丁牧對著劉婷點了點頭,讓劉婷收起了心中的擔憂,這才和趙有竹走進了屋子裏。

剛剛進屋,趙有竹就原形畢露,讓丁牧新生詫異,敢情之前趙有竹的模樣都是裝出來的?

“他娘的,這也太巧了吧,牧童,你知不知道我曾經派人去鄧城尋你,得到你們離開了鄧城前往江州的消息,可我多方打探,卻沒有你的任何訊息,還以為你已經死了,害的我每天晚上都一個人抹眼淚,他姥姥的,想想都不痛快。原來你沒死,沒死啊!”

他揮起拳頭,一拳接一拳打在丁牧的胸口,發泄著自己心中壓抑已久的情緒。

丁牧一臉憨傻笑容,任憑趙有竹發泄,他擁有先天體魄,別說讓趙有竹打十數拳,就是打幾百拳都沒有問題。

“可以啊!牧童。兩年不見,身體結實了這麼多。”趙有竹收回自己的拳頭,望著拳頭上泛起的血色,嘖嘖出聲,“練武的就是不一樣,我打你幾拳,連我自己都覺得疼了,你竟然一點事都沒有,不打了,不打了!”

趙有竹罷手不幹了,作為一名商人,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他可不會去做。

他的模樣讓丁牧臉上的笑容更濃,兩年多不見,原來趙有竹在他麵前還是那個他認識的趙有竹,那個他不認識的趙有竹絕對不會出現在他麵前。

“有竹,你的身板是孱弱了一些,不如我教你一些簡單的把式,你每天造成起來練一練怎麼樣?可以強身健體,讓的你身體漸漸的強大起來。”對趙有竹,丁牧是真的把他當做親人,所以全無保留的為趙有竹著想。

搖了搖頭,趙有竹謝絕了丁牧的好意,“牧童,你可別說你的把式了,想到當初你在鄧城外每天都要堅持不懈的去練習,我就覺得苦不堪言,算了,算了,你的把式不適合我,我目前這樣也挺好的,身體健康著哩!”

看到趙有竹拒絕了自己的好意,丁牧苦笑了一聲,他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

當初在鄧城的時候,趙有竹看著丁牧打把式,就曾經說過,打死都不習武,他吃不了這個苦。

他想要的做的是成為富甲天下的豪商巨富,如今他正在往自己的目標奮鬥,雖然距離目標的實現尚有一段距離,可畢竟不再是那麼可望而不可即。

兩人挨著桌子坐下,開始聊彼此之間這兩年多發生的事情。

丁牧寡言,趙有竹健談,所以很多時候都是趙有竹在說,丁牧在聽。

最後實在是拗不過趙有竹,丁牧歎了一口氣,開始講自己的經曆。

他講了瘸子老周和林恒死去的事情,講了自己在江州遇到了江城和江寧這對父女的事情,講了自己在聚財酒樓中做了兩年的店小二,講了江城和江寧父女兩的死亡,講了他憤而殺人,滅掉了青牛鎮宋家滿門。講了自己走鏢西域的南詔,講了自己在龍威鏢局中做了鏢師。

都是辛酸言,皆流辛酸淚。

等到丁牧講完,兩個半大的少年郎都已是淚流滿麵。

和趙有竹這兩年的一帆風順不同,丁牧所經曆的事情苦痛大於幸福,聽著丁牧講他自己的事情,趙有竹心疼,很心疼。

他提起袖子抹了抹自己臉上縱橫的眼淚,一把拉住丁牧的胳膊,臉上表情認真:“牧童,這次既然遇到了我,就不要回去了,現在我已經是天地商會的一等執事,我有足夠的能力讓你過的比誰都好。我義父說了,他對我的能力已經認可,隻要我在磨礪幾年,他就會讓我在商會中做管事,等我做到一等管事以後,他就會放心的把天地商會交給我。那個時候,你我兄弟靠著天地商會,富甲天下,豈不快哉!”

趙有竹在他心中構建的藍圖確實很美好,不過丁牧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他同樣提起袖子,抹幹了臉上的眼淚,被淚水打濕的袖擺顯得異常刺目。

“有竹,你忘記了當初我們的承諾了嗎?你經商必須富甲天下,我練武要成天下第一。如今你我都走上了各自該走的那條路,都過的很好,將來也都能夠走的更遠,難道你就不想看到我成為天下第一的那一天嗎?就像是你不喜歡武道喜歡經商,我不喜歡經商,而是喜歡江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