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坐看刀光劍影
由燕州前往南詔的那條官道還算好走，這麼些年來行走的商販極多，為了能夠吸引更多的商販，多收一些關稅，陵州州牧也算是下了大工夫，就在前不久，才安排州軍將那條官道給修繕了一番。
原本破爛的官道雖然經過了修繕，看上去不再雜草叢生，可說到底是通往他國的驛路，也沒有如何翻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話倒是也看的過去。
不過，馬上走在上麵就比較吃力了，拉有滿滿一車貨物的馬車在很多地方都要靠鏢師們抬著過去，一路走來，還真是苦不堪言。
果然重金之下無好事，常年走近鏢的龍威鏢局一眾鏢師們一個個都積累下滿肚子怨氣，心中暗暗發誓，不管這一趟結果如何，以後再也不走這樣的遠鏢了。
被龍威鏢局總鏢頭劉遠山的女兒劉婷頭腦發熱請進了鏢局跟著一起押鏢的丁牧一直不聲不響的跟著大隊鏢師，遠遠的掉在他們身後，表現的有些離群。
對此，劉婷也交代過，讓丁牧和他們多說說話，打成一片。
這一次路程極遠，有人說話也不至於會無聊。
可那個不大的孩子每一次都會跟劉婷點頭，等到劉婷離開以後，他卻仍舊保持著慣有的作風，和龍威鏢局的其他鏢師們拉開距離，佝僂著背，低著頭默默的行走。
對此，劉婷也隻能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也不在勉強那個名叫丁牧的孩子，隻是每過一段時間她都會放緩馬蹄，落到丁牧身邊，和丁牧有問有答，說上幾句幹巴巴的話。
已經走過了一趟西涼山的丁牧對於在山中跋涉還算能夠適應，和其他叫苦連天的鏢師相比，要好上太多了。
也因此，他能夠有更多的閑暇時間打量著西涼山中的一切。
這裏是西涼十萬大山的南部，之前他走出桃源村走的是西涼十萬大山的中部，和中部相比，這條驛路顯然要好上太多了。
加上他們都是有備而來，吃喝充足，人人都是入了品級的武者，也沒有之前丁牧和林恒他們橫穿西涼山時的緊迫。
春日陽光溫煦，草木已經抽出了嫩芽，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丁牧那顆布滿陰霾的心也漸漸煥發出了一些生機，不再那麼死氣沉沉。
當初怒火滔天，殺機四溢的丁牧將宋府滿門屠戮殆盡之後，又轉身去了青牛鎮鎮中的縣府衙門，那裏還有一個罪魁禍首。
等到把縣丞方守義殺害以後，丁牧就帶著老黃孑然一身離開了青牛鎮，原本把青牛鎮當做自己新的家鄉的丁牧心中沒來由的開始厭惡這個小鎮，連帶著對江州都討厭了起來。
他沒有在意自己屠戮了方家滿門，殺了青牛鎮縣丞以後所造成的巨大轟動，而是帶著木劍牽著老黃一路往下向西南而去。
出了江城剛進入陵州的丁牧正好碰到了龍威鏢局總鏢頭的女兒劉婷，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思，騎著高頭大馬的劉婷就走到了丁牧的身邊。
那個時候的丁牧心如死灰，自然沒有注意到身邊的動靜。
劉婷見狀便直接躍下了馬背攔在了丁牧身前，丁牧那個時候才抬起頭望向了滿身英氣的劉婷，隻覺得這個女子是不是有病。
腰挎長劍的劉婷興許是讀懂了丁牧話裏的意思，冷哼了一聲，但是卻並沒有如同其他富家小姐一樣欺負人，反倒是插著腰壓抑著心中的怒氣問他願不願意和他們一起走鏢。
因為江城父女倆的死亡傷心傷到了骨子中的丁牧正好沒有地方去，就點頭答應了劉婷。
也正是這樣，他才陰差陽錯的加入了龍威鏢局中，成了一名鏢師，也算是真正的進入了江湖之中。
至於那頭從小到大一直陪著他的老黃牛則被他留在了陵州境內，寄養在了車馬行裏，丟下了幾錠銀子，倒也不怕他們不好好照顧老黃。
從燕州進入西涼山中他們已經走了一天一夜，可能是離陵州尚近的緣故，一路走來太太平平的，連三五成群的小賊都不曾遇到一個，更不用說那些動輒幾十上百人的盜匪了。
這讓龍威鏢局的這群人都鬆了一口氣，覺得西涼山也沒有外界傳言中那麼邪乎。
其實大家心知肚明，這次西行才剛剛開始，等到進入西涼山深處或者是到了夜晚，太不太平才能夠真正的見分曉。
跋涉了一天，這些鏢師們第一次覺得走鏢真是一個力氣活，實在是驛路太破，很多時候那輛馬車都是被一群鏢師們抬著走的。
白天的勞累鏢頭呂良看在眼中，這個麵容粗獷，滿臉絡腮胡子的壯漢性格並不像表麵看上去那麼大大咧咧，相反還有些心細如塵。
看了看天色，太陽已然落山，夜幕就要降臨，他便安排鏢師們開始安營紮寨，結束今天的行程。
鏢師走鏢，規矩極多，睡覺也有三不離的規矩。
刀不離身，身不離衣，貨物不離人。
尤其是在野外，他們更需要注意這些。
在呂良的安排下，鏢師們需要按照每五人一波兩個時辰輪換一次的規矩進行守夜，其次，馬車也必須位於他們所有人的中央。
這麼做主要是為了安全，畢竟現在他們身處於西涼山中，這是他們在山中度過的第一個夜晚，指不定會遇到什麼。
安排好以後，眾人就升起了大大小小十幾堆篝火，五十來個人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喝酒聊天，大口吃肉，也算是讓丁牧看到了幾分江湖中的味道。
佝僂著背的丁牧沒有同其他鏢師們聚集在一起，他靜靜的待在一邊的大樹下，觀望著鏢師們的一舉一動，眼睛中充斥著極為明亮的光澤。
劉婷，肖勝以及呂良是這一次走鏢的領頭人，他們三人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丁牧把視線從他們身上移開，心中的陰霾又散去了幾分。
他抬頭望向天空，也不知道是不是奢望自己能夠在天空中看到嬤嬤的身影，看到大胡子許諸的身影，看到林恒和瘸子老周的身影，還有江城那對父女的身影。
隻是天空中一片漆黑，不僅沒有月亮，甚至是連星星都沒有一顆。
咧開嘴自嘲的笑了笑，經曆了那麼多事情，他自然不相信死去的人會出現在天上但他還是忍不住呢喃了一句，他在告訴大胡子許諸，他也是一個江湖人了。
丁牧張望天空而抬起的腦袋低了下來，在他麵前蹲著一個滿身英氣的女子，劉婷眸子中帶有幾分善意望著此時傷感入骨的那個孩子。
她沒有說話，隻是拉起了那個孩子的手，不容拒絕的走到了他和呂良圍坐的火堆旁。
“坐下吧，山裏夜風有些大，還有很多毒蟲，不靠近火堆會有很多麻煩的。”劉婷說著話，自顧自的坐了下來。
丁牧咧開嘴對著劉婷露出了一抹憨傻笑容，跟著坐了下來。
鏢頭呂良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個不大的孩子，在那個孩子棱角分明的臉上，呂良能夠看到一種不同於他那個年紀所能夠擁有的飽經風霜。
呀遞過去了一塊幹肉，粗獷的臉上表現的極為豪爽，“小兄弟剛加入我們龍威鏢局？來吃塊肉，出來混我們就都是兄弟，要相互照拂，不用那麼拘束。”
丁牧接過肉幹，撕咬下很大一口，臉上的憨傻笑容更濃。
在丁牧對麵，劍眉星目隻是眼角有些狹長的肖勝眯起了眼眸，嘴角高高扯起。
對於這個半大的孩子，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從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肖勝就很厭惡，打骨子裏厭惡。
那個從小和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師妹，連對他都沒有這麼悉心過，可對這個孩子，那種不經意流露出來的關懷絕對做不了假。
山中的夜風開始變大，剛剛抽芽的嫩葉在山風中發出“莎莎莎”的聲響。
丁牧撕咬肉幹的動作有那麼一下停頓，但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隻是他的眼眸中卻有一種奇異的光彩在閃爍著，看上去像是夜晚的星星，又閃又亮。
未等丁牧把那塊肉幹吃完，坐在他身邊的呂良就凜然起身，抽出了腰畔的長刀，一臉戒備的望向周圍的樹林。
他的臉色有些凝重，“有一群人過來了，數量約莫在三十人左右，但都不是庸手，大家小心！”
呂良作為這一次走鏢的鏢頭實力最高，已經達到了中三流的六品境，所作出的判斷自然讓鏢局中所有鏢師都很信服。
看到呂良的動作，其他人也意識到了這一次的事情不簡單，紛紛抽出了自己的武器，刀槍棍棒，五花八門，都是他們自己用著很順手的家夥。
在呂良身邊，劉婷和肖勝二人也抽出了各自掛在腰畔的長刀，劉婷的八品武道修為以及肖勝的七品武道修為，在這些人中並不算太出眾。
不過從二人的年紀來看的話，還是很了不起的，至少比當初的沈濤強了不止是一星半點。
整個龍威鏢局五十多號人這個時候唯有一人沒有起身，更不曾抽出自己的武器。
丁牧仍舊端坐在地上，他抬頭看著滿場刀光劍影，那張稚嫩卻飽經風霜的矛盾臉孔映著火光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