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鵬舉世忠

涿州,即涿郡,本朝太祖皇帝趙匡胤出身涿郡,因此,趙康的籍貫上便填的是涿州。

小禮兒五人便見到昨天中午於應天府最熱鬧的街市裏教訓了“應天三霸”之首的王公子的弱冠青年,信步走了進來。

青少和小禮兒喜道:“趙康大哥!”

趙康看到五人,走過來打了招呼,與秦誌揚、風少和海方鍔都打了招呼,趙康對後三者一視同仁,並沒有因為海方鍔的土包子衣著而有任何神情波動。

小禮兒看到趙康風塵樸樸的樣子,問道:“趙康大哥才從家裏來嗎?昨晚書院大禍時沒有見到你啊?”

趙康聽到“書院大禍”時眉頭明顯的皺了一下,道:“我昨天中午趕返家裏,剛剛才回來宋城,昨晚之事,我已有耳聞。你們這是要出去嗎?”

青少答道:“嗯,我們一個宿舍的人聚齊了,打算出去聚一下。趙康大哥有空就跟我們一起去吧。”

趙康笑道:“我還有事要做,你們去吧。”

末了,不忘告誡一句,“明天,可就是‘武襄小試’了,今晚可別喝了太多酒誤了明天的事。”言罷去了。

“走,去長安大街的郢都客棧。”秦誌揚一馬當先。

華燈初上時分,郢都客棧裏已滿是人流,作為應天府內數一數二的酒樓,今日又有全國各地送學生而來的江湖中人,因此一桌難求。

“秦伯,開‘特’字號房吧。”秦誌揚弄明白情況後,對著掌櫃道。掌櫃自然是江陵秦氏的人,秦老六的人,秦誌揚已經跟他很熟了,而且秦老六已經交代過了,便把秦誌揚當做少東家對待即可。

若是平常,秦誌揚吩咐了,秦伯聞言也就是照辦的份兒。但今日,秦伯卻明顯的猶豫了下。

秦誌揚望在眼裏,淡淡問道:“什麼情況?”

秦伯恭敬道:“翰襲少爺中午時來過了,吩咐晚上為其留著‘特’字號房,翰襲少爺說要招待本屆入學的其他‘八世家’的人。”

秦伯口中的翰襲少爺,自然是秦翰襲了,江陵秦氏的主脈嫡長子,江陵秦氏的下下代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本屆應天書院招生,“九世家”皆有子弟入選,秦翰襲在郢都客棧“特”字號房款待其他八世家的人,為自己拉攏人脈關係,為江陵秦氏穩固與其他八世家的關係無可厚非,而且秦翰襲中午就預訂過了。

最重要的是,秦翰襲是主脈之人,而且是嫡長子。至於秦誌揚,在安州秦家可以呼風喚雨,到了江陵秦氏則是螻蟻一隻了。若是刻下秦老六要開“特”字房,秦翰襲自然隻能一邊呆著去。

唉,秦誌揚心中歎氣,平淡道:“秦伯去忙吧,我知道了。”

秦誌揚心中歎道,既然長安大街的郢都客棧沒位子了,便去朱雀大街的郢都客棧吧。

應天府城作為大宋四京之一,規模遠大於安州城和光州城,因此宋城內有兩家郢都客棧,刻下小禮兒五人所處的是離應天書院較近的一家,也是前幾天小禮兒五人一直吃喝的那家,而另外一家則在朱雀大街上,此家既然滿客人呢,料來另一家會是一樣的情況,但秦誌揚可以開隻供招待貴客的“特”字號房,此間被秦翰襲占用了,料來另一間當沒秦家他人使用。

這邊正說著呢,便見到一群衣著華麗的公子哥已然走了進來,為首領路者,不正是秦翰襲嗎?

一行八人,卻是少了某一世家的人。

到得大堂,秦伯自然是迎了上去招待。

秦翰襲自語道:“已到了約定的時間,世忠兄還未到嗎?”

八人衣著華麗,發係束帶,頭戴方帽,腰懸佩玉,腳踏鎏金靴,一身名士打扮,神態雍容,缺行的自然是一身短服裝扮,顯得方便簡潔,幹練精神,腳踏黑色皮革馬靴的韓世忠了。

八人自認身份高人一等,互相聊天,於其他人自然看不上眼,因此並沒有注意到同在大堂上的小禮兒一行五人。

隻聽八人中一人不快道:“韓世忠堂堂秦州韓氏子弟,一點不知守時,約好了時間,卻還沒到。”

小禮兒五人看去,認出說話的是鄭州滎陽鄭氏子弟鄭少秋。

另一人附和道:“韓世忠打扮的像個鄉野武夫一般,料來他也不知守時守禮。”發話的卻是清河崔氏子弟崔軒宇。

另一人溫和笑道:“秦州韓氏子弟世代行軍,為軍旅世家,韓兄打扮幹練,料來是遵循家風罷了,並非無禮。”說話的是太原府太原溫氏溫晚。

鄭少秋和崔軒宇見溫晚當眾薄了自己的麵子,心下都是微怒,悶哼一聲。

溫晚仍是一臉溫和,似是不聞。

卻聽一把沉穩老練的聲音響起,讓人一聽定以為發話的是中年人,但偏偏聲音清脆有力,昭示著說話的是個年輕人。

“世忠已在此等候多時。道不同不相為謀,多謝翰襲公子美意,世忠習慣於雜坐大堂,聽百姓民生。諸位請吧。”

秦翰襲八人,以及小禮兒五人聞聲望去,才發現一樓大堂上在他們左側的一張散桌上,端坐一人,正舉杯自酌,此人年齡二十出頭,一身短服裝扮,顯得方便簡潔,幹練精神,腳踏黑色皮革馬靴,不是秦州韓氏的韓世忠,更是何人?

韓世忠說話的對象是鄭少秋、崔軒宇以及秦翰襲,但卻含笑看著溫晚,他是感激於剛剛溫晚為他的開脫,溫晚含笑頷首致意。

秦翰襲聞聲笑道:“韓兄既然有此雅興,翰襲便不加叨擾了。秦伯,給韓兄置辦幾樣精致酒菜,算我賬上。”

韓世忠豪爽笑道:“秦兄客氣了,秦州韓氏雖然不如江陵秦氏般富甲天下,但也不致差了這幾個酒錢,翰襲兄的好意,世忠心領了。”

秦翰襲聞言也不惱怒,仍是風度翩翩的對著韓世忠微笑示意,然後和其他七世家的子弟施施然上樓去了。

小禮兒五人見此一出後,不由打心底裏對韓世忠有了新的看法,韓世忠是個很不一樣,起碼心負大誌,才會不拘小節的世家子弟。

秦誌揚正打算開口離去,改道往朱雀大街的郢都客棧去,卻聽到韓世忠一臉和善的望向他們道:“五位兄弟也是應天書院應屆的學生吧,若是不嫌棄,不妨齊聚一桌,把酒言歡。”

小禮兒五人對韓世忠印象不錯,又得韓世忠之邀,遂欣然往之。

青少爽朗道:“恭敬不如從命。”五人環桌坐下。

韓世忠笑道:“世忠想再邀一人,不知五位兄弟會否介意。”

秦誌揚欣然道:“韓兄所邀者,必是如韓兄般高風亮節,韓兄盡管邀吧。”

韓世忠對著隔壁一桌,同樣獨酌、纓槍在畔的一名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年笑道:“鵬舉兄,獨坐孤寂,不妨一聚。”

小禮兒五人聞聲望去,但見那名少年身材欣長、略顯單薄,衣著樸素幹淨,英氣勃勃,器宇軒昂,正是相州人士嶽鵬舉。

嶽鵬舉絲毫不矯情,聞言答道:“甚好。”

拿了酒盞便坐了過來。

秦誌揚高聲道:“秦伯,速速置辦幾樣精致的下酒菜,給我抱來八壇窖藏三十年的女兒紅。”

秦伯應聲去了。

秦誌揚欣喜道:“今日我和兄弟們在武襄場上,從早到晚,觀看應屆報到的學生,便注意到了韓兄和嶽兄兩人,兩人氣度不凡,異於常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誌揚實話實說,絕非溜須拍馬之徒,今日酒席,算我的了,兄弟們和韓兄、嶽兄勿要與我為爭。”

秦誌揚說話間,秦伯已然吩咐小二搬來了八壇窖藏三十年的女兒紅,青少拍開封泥,給桌上七人每人滿上一碗。

韓世忠笑道:“好,大家高興,就不計較誰人買單了,今晚就算是秦兄的了。”

嶽鵬舉低頭嗅了嗅碗裏的女兒紅,點頭道:“好酒,鵬舉今日所帶銀兩不多,怕是酒錢都支付不起,隻能算作秦兄的了。”

眾人聞言大笑,為嶽鵬舉的率真自然而笑。

青少舉碗介紹自己道:“江湖子弟,葉宇青,諢號青少。”

風少舉碗道:“太行山下,葉風,諢號風少。”

小禮兒舉碗道:“光州人氏,張仲禮,韓大哥、嶽大哥可以叫我小禮兒。”

海方鍔見了生人,還是有些緊張,學著樣子舉碗支吾道:“瓊,瓊州,崖,崖縣,海,海方鍔。”

七人舉碗相碰,“砰”“砰”,瓷碗碰撞的清脆響聲,海方鍔見碗裏透明液體似若白幹,及至端碗口邊才聞道衝鼻之酒香,一陣搖頭,待見其他六人都是豪爽的一飲而盡,不甘落人之後,咬咬牙,狠下心,眼睛一閉,頭一仰,酒液滑過喉嚨、穿腸而過。

其他六人放下海碗,繼續滿上,海方鍔一個勁兒的低聲咳嗽著,他第一次喝酒,實在吃不消。

嶽鵬舉見狀開口道:“海兄雖然年齡稚弱,但豪爽之舉絲毫不訝三四十歲的中年人。但從海兄喝酒之舉,便見海兄是性情中人,嶽某心中歡喜,再敬你一杯。”

嶽鵬舉舉起酒碗,海方鍔聞言大驚,胃裏的酒液還在翻騰蹈海,似是要隨時湧上喉嚨,刻下又豈能再飲一碗?!

嶽鵬舉見狀醒覺,微笑道:“我幹了,你隨意。”

海方鍔鬆口氣,小抿一口,適逢酒菜上桌,秦誌揚道:“好酒喝之不盡,大家慢慢來,先吃菜。”

海方鍔第一次見到這麼精致的菜,大快朵頤之下,在美味佳肴的犒勞之下,胃裏終於不再翻江倒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