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雪繼續下

飛大虎安坐在書房內的太師椅上,左手食指擊打著書桌,右手輕柔著額頭。每當飛大虎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他都在苦思一些不解的事情。

沒錯,就是書房,一個土匪頭子怎麼會有書房呢?這就很奇怪了,而且書桌上放著很多信函,看署名,是飛大虎和某個人的書信來往。看來這個土匪頭子還會舞文弄墨。

飛大虎前些天外出辦事,今日下午才回來山寨,卻早已聽聞楊家村九十二口血案了。飛大虎想到這個就頭疼,歎道,小二啊小二,你也跟了我這麼久了,怎麼這麼不知道輕重呢。跑到蔡州城外去屠村,你不是抹著脖子給官府砍嘛,雖然我後台硬,壓下了這件事,但終究影響不好嘛。哎,不想了,不想了,越想就越火。

飛大虎口中的小二,自然就是飛虎寨的老 二飛二虎了。

突然,飛大虎心中殺機一現,老子怎麼跟你們這些無腦土匪混在一起,每次你們捅了簍子,我還要給你們擦屁股,竟有股要把外麵他那些手下都殺了的衝動。

咦,我這是怎麼了?飛大虎暗道,隨機壓下殺機,自從在江寧府(注:今南京)被無名的年輕劍客傷了後,飛大虎心裏就一直焦躁不安,不僅內傷難以短期複原,而且還不能隨便出手,稍運勁氣,就感到內傷有複發之勢。

想到這傷,飛大虎又氣又怒。因為,他是被一個十七八歲的使劍少年傷的,這固然讓他感歎江湖後浪推前浪。但更吃驚的是他卻認不出這路劍法,飛大虎自認行走江湖近三十年,能傷他的劍法,那都是數的過來的。更加讓他震驚的還在後麵,那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竟然點明了他飛大虎的真實身份,並且狂妄的不把飛大虎背後的勢力放在眼裏。

那個少年是夠狂妄,卻有狂妄的資本,弱冠之年已有此等武學造詣,前途無量啊。隻是,那個少年,再狂妄,怎麼能不懼自己背後的勢力,飛大虎的真實身份,極為隱秘,可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那個少年既然知道,就必出名門大族了,但怎麼就看不出那路劍法是哪路呢?而且越是名門大族的人,才越知道自己身後的勢力的可怕,怎麼那少年就一臉無懼而且極其挑釁呢?飛大虎實在是想不通,回來山寨的路上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將這件事報給上麵,誰知回來又攤上楊家村的血案,被上頭一頓斥罵,飛大虎是更加的抑鬱,隨即感覺內息一亂,一口血湧上喉嚨,這內傷,終於是誘發了,而這上報無名少年之事也因此而耽擱了。

正當此時,一陣豪放卻青稚的聲音傳進書房,“飛大虎,你爺爺我來討你命了,快點出來受死。”

飛大虎眉頭一皺,“來的可真是時候。”隨即怒哼道,“爺就讓你知道,病了的虎,也還是虎”,飛大虎擦掉嘴角的血跡,推門而出,來到前院。

今天是飛大虎歸寨的日子,因此飛虎寨的人全部回來給老大接風了,除了以飛二虎為首的三十個楊家村主犯在宴席上被老大怒斥去後山思過去了,其他嘍囉都在忠義堂裏喝酒,聽到挑釁的聲音,都怒罵著出來大堂,隻見兩個看門的嘍囉已被一個少年踢翻在地,眼前的少年十分英挺,十六七歲左右,一身黑色緊身武士裝。

眾嘍囉見到老大出來,紛紛讓道老大。

飛大虎一看,又是個少年,不由怒上心頭,喝道:“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飛虎寨也是你能來的地方!”

這一喝,用上了勁氣,周邊的嘍囉都不由一陣恍惚,後退數步,而觀那少年,卻似無恙。

這個少年,喚作葉宇青,聽到飛大虎這一喝,渾身氣血翻騰,心裏也蒙了,差點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這土匪窩裏還真碰上個高手。葉宇青隻道這些個土匪隻是尋常土匪,沒啥,這才想來為鄉裏除奸懲惡的。但聽剛才飛大虎這一喝,葉宇青憑其行走江湖近十年的經驗知道,這個飛大虎,放到江湖上,決計是一流高手,但是怎麼跑到這窮鄉僻壤來當個土匪頭子。

葉宇青不知道,他也沒時間去想了。他隻知道自己現在已入了瀕死之境,但越是死局,越能激發他求生的欲望。

他當機立斷,隻能智取,不能力敵了,眼下之局,隻有幹掉那個飛大虎,才能震懾到這些個嘍囉,才有一絲生機,雖然,幹掉那個飛大虎也是極其不易的事,但總要試一試。

葉宇青搖了搖頭,歎道:“唉,飛虎寨不過如此。飛大虎,給你個機會,你來和我單挑吧,你能贏了我,我就放了你這一寨兄弟。如果你輸了,我也隻取你一個人的狗命,放了你的兄弟們。你敢不敢?”

飛大虎心中的震驚不下於葉宇青,他本就內傷複發,這一喝用上勁氣,差點就鮮血噴出了,這口血還在喉嚨裏打轉呢,他一說話,這口鮮血必然吐出來。而眼前的少年,竟沒被我這一喝嚇退,看來又是個少年高手。

其實飛大虎已亂了方寸,在江寧府被一少年劍客打的沒脾氣之後還沒緩過來,現在又碰到一咄咄逼人的少年,飛大虎立即把眼前這少年的功力與江寧那少年劍客對等上了。其實,江寧那少年劍客的功力,放眼神州,同齡中能達到那等高度的也是寥寥幾人而已。

葉宇青想著,這飛大虎好歹也是這一寨之主吧,肯定會為自己兄弟考慮的,自己這個提議不管決鬥結果怎麼樣都是不會去追究這些嘍囉的,這飛大虎沒理由不答應。

飛大虎沒有答話,鄙夷的笑著向嘍囉們望去。飛大虎暗道,這些沒腦子的土匪怎麼配和我飛大虎稱兄道弟,嘿,說不得了,隻能先把他們送上去送死了,自己得緩一緩。

飛大虎這麼想,他那幫兄弟可不這麼想。那飛虎老大可是他們心中的神啊,為了飛虎老大,他們拋頭顱、灑熱血那是二話不說的。咦,飛虎老大看過來了,他對我們笑了,這是給我們機會啊。兄弟們,上啊。

當下,便有幾個嘍囉要衝出來。

隻見其中一巨型壯漢,推開其他人,站了出來,傲慢的看向葉宇青道:“你不配和我們老大動手。我要捏斷你的脖子,記住了,我是飛六虎,到了地下,閻王問你誰殺了你時,別忘了我的名字。”

飛六虎嘿嘿傻笑,雙手握地啪啪響,一眾嘍囉也轟然大笑。

葉宇青看著眼前的傻大個,暗道,唉,計劃泡湯了,雖然這些個嘍囉看上去不懂武技,也沒內功修為,但是一個個都五大三粗的壯漢,這麼車輪打下去,自己累也累死了,是沒有一點勝算的。但是他又失算了。

隻見飛六虎大手一揮,抄起一把砍刀,大叫道:“兄弟們,上啊,跟我砍了這小子。”

敢情這飛六虎不是要單挑,而是要群毆啊。

葉宇青豪氣衝天,喝道:“來吧,讓你們見識見識爺爺的厲害!”從背後抽出一根哨棒,衝向眾嘍囉。

還有同黨!飛大虎警覺一現,望向大堂外“忠義堂”牌匾處,隻見上麵藏著個蜷縮身體的——又是少年!!飛大虎要崩潰了,又是少年!

那個少年喚作秦誌揚,約莫十四五歲,乃是安州秦家子弟。安州秦家,是江陵秦氏的旁支。

每年過年的時候,江陵秦氏各個旁支都會彙聚於主脈江陵秦府中,也是一年一度江陵秦氏的族會。族會上,會有一項族比,每一脈的年輕子弟都要有拿得出手的成就來比一比,做的最好的子弟就會得到族裏的賞賜,所在的支脈能得到更多族裏的資源,若是特別優秀的,還可以破格提入主脈。但是,每次的族比勝者一般都是主脈子弟,倒不是族裏老人太過偏袒主脈,而是主脈擁有更為優勢的資源,能做出的成就自然會高於其他支脈。

自己所在的安州秦家在一眾支脈中,幾乎是倒數第一了,而且日益式微。每年看到族比上父親失落的神情,秦誌揚都暗下決心一定要讓父親高興一次,他要在今年的族比中給父親爭光,給安州秦家爭光,因此他想做一件大事,就是“孤身雪夜,安秦子弟獨挑飛虎寨”,若是真能以一己之力挑了為禍五州的飛虎寨,那可真是一件大大的有成就的事。

但是秦誌揚也是謀定後動,琢磨著他還沒強大到一個人單挑一百多人的能力,因此要使點手段,那就是下藥。對於安州秦家子弟來說,下藥這種下三濫的事是決計不能做的,但是對於這些殺人如麻的土匪嘛,就嘿嘿了。

這些土匪嘍囉五大三粗的,秦誌揚很容易就把秦家秘製“軟筋散”下到了所有酒壇子裏,這軟筋散隻要下肚,沒有解藥的話十個時辰內是不可妄動內功、勁氣的,否則便會真氣亂竄筋脈爆裂而亡。

秦誌揚可是看著這些嘍囉喝了很多散有軟筋散的酒的,怎麼眼下和下麵那個少年打的那麼起勁卻沒啥事兒呢?秦誌揚想不通,忽覺一股殺氣鎖定了自己,順著殺氣看去,可不是飛大虎在盯著自己看嘛。

秦誌揚看著下麵那少年左支右絀的,也不好意思一個人跑路,抽出厚背刀,大喝一聲,跳了下去。

眾嘍羅聽到空中一震雷喝,抬首望天,就見到一個穿著馬靴、藍衫棉襖的少年躍了下來,不由驚道,這是天兵下凡嗎?!不由一陣精神恍惚。

秦誌揚抬刀砍翻幾個沒回過神來的嘍囉,又一刀劈翻兩個圍攻葉宇青的嘍囉,和葉宇青背靠背頓成犄角之勢。

雪,繼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