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在王恪無數次做過的那個同樣的夢中,他每次都能看到這樣的綠色,令他迷離,讓他沉醉。
看到門口零星停放的幾輛自行車和摩托車,王恪就知道台球廳的生意的確算不上好。進到裏麵,隻見不大的廳中擺了6張最普通的台球案子,隻有其中一張被占用,兩人在打,還有四五個人圍在旁邊觀看。
林輕舟也有些疑惑,照這個樣子,即便鎮上消費水平不高,這台球廳也早該關門大吉了才是。
“平時白天的時候人是少一點,到晚上會有些年輕人來打發時間,所以就同時賣點香煙和零食維持。”李壯掃了一眼那邊幾乎人人都在吞雲吐霧的幾個看客介紹道,“到鎮上開集市的時候人能多點,不過一個月也就那麼幾天,聽我爸說一年下來,零售的收入和台球的收入差不多,大概就在五五開。”
“那就有些諷刺了。我還擔心咱們來了會影響你家的生意呢,看來是不會了。”林輕舟在最近的一張案子上拍了拍,又摸了摸台布,按了按庫邊,道:“台子質量不錯呀,就是有些舊了。”
“我爸對台子的質量很看重,每天檢修,發現有一點問題都會及時處理。至於新舊,每天來的都是些老客,都習慣了,再說鄉下的人打球就圖個痛快,沒有你們市裏人那麼多講究。”李壯連忙解釋,他可不想讓新同學看不起自己:“要不咱們上樓?樓上有兩張我爸珍藏的台子,平常都不讓我碰,隻有他自己一個人在那個房間呆著,偶爾也會招待幾個朋友,不過大多數時間都閑著。其實我們家開這個台球廳也不是為了賺多少錢,主要是我爸自己好這口。”
林輕舟揮了揮手:“不用那麼麻煩,咱們沒那麼多講究,就這了,隻要技術好,其他都是浮雲,你們倆誰先跟我練練手?”
王恪笑了笑,退到了一旁:“你們是高手,你們先來,我瞧瞧就好。”
“客氣什麼,輪流來,誰輸了誰下。”李壯說著走到一旁去選球杆了,他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和林輕舟較量一番,好讓市裏的人知道,鄉鎮上也是臥虎藏龍的。
這時李壯忽略了一點,從頭到尾,林輕舟都沒有說過自己是什麼高手,一切全是他自己的猜測。隻不過林輕舟的氣場很強大,舉手投足間就給了李壯一種他很厲害的感覺。
“這根就不錯。”林輕舟還是很無所謂的樣子,很隨意的選了一根球杆,隻是拿起來用眼睛瞄了瞄就選定了,這個動作王恪以前見過,村裏的木匠就是這麼觀測木頭是不是一條直線的,
王恪感覺自己又學到了一招,原來很多道理都是相通的,同時林輕舟的這份瀟灑對他的觸動也非常的大。
看到林輕舟如此輕鬆,李壯就更不淡定了,選球杆時又是拿在手裏掂又是湊過去看杆頭的,林輕舟也不急,就在台子跟前等著他。
這時王恪隨口問了一句:“李壯,你爸也夠奢侈的啊,這麼大的地方,二樓就不對外開放了?”
那邊李壯也挑好球杆走了過來,“我爸說了,房子當然是修的越大越好,這樣住著才舒坦,至於做生意,一樓就夠用,二樓就沒必要了,就算也對外經營,也不會也更多的人來打球,還不如留著,像現在這樣還能創造點神秘感,不過我媽總說他這是自欺欺人,其實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幸好是自己的地方,要是租房來做買賣,照我爸這樣,早就賠得傾家蕩產了。”
王恪和林輕舟不禁莞爾。
“你是客人,你來開球。”李壯很大方的對林輕舟說。
林輕舟有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你確定?我看還是客隨主便好點。”
“別翹尾巴,趕緊的。”李壯笑罵道。
“嘿嘿,那我就不客氣了。”
接下來的兩分鍾,王恪和李壯就傻傻的站在那裏,瞠目結舌的看完了林輕舟堪稱神乎其技的表演。
王恪知道,林輕舟和李壯的這種打法就是最普通的中式台球,或許在細微的規則上因地域的不同會有所不同,但基本的規則是不變的,等到林輕舟停手,台麵上已經隻剩下了屬於李壯的七顆球。
一杆清台,其中還有兩杆是難度極大的反彈球。雖然知道這一點對電視上的斯諾克高手來說隻是小菜一碟,但是在活生生的看到這樣的場景還是帶給了王恪很大的視覺衝擊力。
李壯有些泄氣,他自問如果運氣好,機會也全都把握住了,十次之中有一到兩次有也能做到一杆清台,但是要做到像林輕舟這般自如,宛若閑庭信步,卻是絕不可能的。而林輕舟那兩個難度極高的反彈球也讓他認識到了一點,自己現在是決計打不過林輕舟的。
“喏,我輸了,老三你來吧。”李壯光棍的把手裏的球杆塞給了王恪,自己退到了一邊。
王恪接過球杆,很奇怪的,這種沉甸甸的感覺讓他覺得很踏實。
“他怎麼就成了老三?”林輕舟很納悶。
“因為我是咱宿舍的老大呀,你看我倆都是這麼高大威猛,他不做老三做老幾?”李壯很自然的說。
“那我豈不是成了老二?絕對不行。”林輕舟立即意識到自己被安了一個不怎麼高大上的頭銜,大聲反駁。
“難度這麼大的事情,還是得你來呀,要不你就做老四。”李壯嬉皮笑臉的說道,這個問題他已經和王恪討論過了,也就不再把王恪往老二的位置上推。
“絕對不行。”林輕舟大叫著與李壯打鬧在了一起,很快李壯就意識到,林輕舟的身手比他要敏捷得多,而且比他有力,他鬧起來居然完全不是對手。同一天中的第二次,李壯悲催的發現自己隻是看起來壯碩而已。
最終,在林輕舟的暴力脅迫下,李壯不得不悲壯的接受了這個自作自受的結果,成為了一名光榮的老二。
兩人人的打鬧吸引了旁邊看球的人,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走了過來,看了看被壓在地上的李壯,打趣李壯道:“怎麼了,少東家,被人給虐了啊。”
緊接著,他又看了看台麵上剩下的球,笑道:“所以說你好歹給人留點麵子呀。”
李壯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聽了這話愈加悲憤:“那個被虐的也是我好不好?”
看到有人過來了,林輕舟放開李壯站了起來,有些自得的向王恪點了點頭,不知道是誇耀自己球技好,還是炫耀新到手的老大身份。
那個年輕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林輕舟,又看了看李壯,很是驚訝,李壯的技術在這個台球廳裏那也算相當不錯了,居然會讓人放了七顆?這人走回去後,和旁邊的人對著這邊指指點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李壯爬起來後已經擺好了球,而林輕舟則拿球杆拄地,示意他上去開球。
“那個李壯,你家怎麼沒有斯諾克案子呀。”王恪半趴在球台上裝模作樣地比劃了幾下,又站直了。他比劃的動作是從電視上學到的,高手範兒十足,就是怎麼看都有些假。
“斯諾克案子啊,也不是沒有,不過在樓上,就是我爸私人的那兩張案子其中之一。”李壯指了指頭頂。
“為什麼不擺在一樓啊”王恪幹脆站直了問道。
“因為沒有人願意打啊,斯諾克那種東西,純粹是高手才玩得轉的,球台太大,球洞又太小,我這樣的上去,半天都打不進去一個球,來這裏玩的人大多技術還不如我呢,怎麼會願意碰那種東西?”李壯說著奇怪的問道:“一般的台球廳都是沒有斯諾克的,怎麼,你斯諾克打得很好嗎?”
“沒有沒有。”王恪摸了摸頭頂,尷尬的笑了起來。
“其實也不僅僅是高手低手的問題。”林輕舟接過話茬說:“近二十年來隨著台球在我們國家的推廣,已經形成了很明顯的兩極分化的趨勢,對大多數人來說,中式台球更簡單,用時短,也更容易分出勝負,很符合我們國家快餐化的主流趨勢。”
聳了聳肩表示無奈後,他又接著說了下去,“對大多數台球愛好者來說,中式台球更加平民化,也更受大眾喜愛,而斯諾克,即使在它的發源地英國本土,其實原本也是一種屬於一種紳士的運動,甚至可以說是一種“高貴”的運動,這也就使得斯諾克很不接地氣。在英國,足球才是平民的運動,所以那裏才盛產足球流氓,近年來隨著一些中國的斯諾克選手在世界大賽上取得了不俗的成績,世界排名也很高,但是斯諾克這項運動在國內的受歡迎程度已經提升了很多,不過依然沒有多高的人氣,這也正常,小眾運動嘛,對國人來說,雖然斯諾克也屬於奧運比賽項目之一,但台球還是更接近於一種娛樂項目而不是一項體育運動,中式台球就是這樣應運而生的。國情如此,不必糾結,要說最可氣的,其實是很多國內的選手從事這項運動的動機不純,一些人雖然也打出了一些成績,但是他們打球的初衷並不是因為有多喜歡這項運動,想要獻身於此,而是為了金錢。相對其他運動項目,比如說網球而言,斯諾克的門檻看起來是要低很多的,畢竟打台球不需要太高的身體天賦,不是嘛?”
“有道理。”李壯很是認同的點了點頭,“可是你怎麼懂的這麼多?”
林輕舟有些諱莫如深的笑了笑,“這個暫時還不能說,以後你就會知道的,我說老三,你不趕緊開球,磨磨蹭蹭的幹什麼呢?”
“那個,二位老大,聽我說啊,如果我說自己其實不會打台球,你們會怎麼樣?”王恪有些靦腆的笑了起來,期期艾艾的道。
“你說什麼?”李壯和林輕舟不約而同的大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