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尺山隻是個路標,真正的墨林城是建立在群山的環繞中的。巨大的城池依山而建,墨黑色的城牆凸顯著一種沉穩的堅固感,左右兩端的牆緣都連著山壁,整個城池仿若一隻墨璽深深地嵌在群山腹地中。
直到走近墨林城十步遠時,張良與韓信才深深地感受到這麵遠看隻是一抹黑的巨大城牆的奇異與瑰麗——整麵城牆都是用大小長寬完全不同的黑曜石壘建而成的。
上萬塊不同尺度的方形黑曜石壘在一起卻搭成了一麵完整的方形牆麵,這樸實無華的城麵蘊含了某種奇特的數理邏輯。同時因為尺度的不同,磚石間的縫隙構成了參差不齊的線群,這看上去極不規則的排列方式,卻冥冥之中予人一種規則的美感。
張良顯然深深體會到了那種潛藏在不規則中的規則美,明亮的目光中絲毫不掩飾對這麵城牆的驚奇。
但韓信的神色卻有些不同,角度不同,他不是久思世哲的賢人,而是久經沙場的戰士,敏銳的目光使他立即意識到了一個現實的問題——這麵牆沒有城門!
是的!這麵牆完全由黑曜石搭建成整體,沒有一點多餘,也沒有一點殘缺——自然也沒有城門——不過拋開城牆的實際性而言,如果給它硬加上城門的話,反而是對這麵奇異牆壁的一種破壞。
於是韓信將目光向兩邊移動,但也沒有看到任何形似“門”的存在。隻是看到,在城牆的兩端各林立著一座比牆還要高出幾截的防禦塔,防禦塔也是墨黑色,顯然也是用堅硬的黑曜石建造而成,塔的頂端是一個人頭大小的晶瑩球體。
那球體叫光棱珠,能持續吸收太陽的光能作為儲藏能源,並將能源轉化為光形式的攻擊——光能炮。
在光棱珠的下麵有五個環塔的機械眼衛,它們不斷的掃視著周圍,探察異狀,鑒別敵人。光棱珠的攻擊係統和眼衛的探查係統是連接一起的——這種無人看守,獨立運轉,自主防禦的防禦塔是機關術史上裏程碑式的傑作,它的發明者就是世稱神匠的墨子。
就在韓信注意到防禦塔時,塔上的機械眼衛也探察到了來到城牆前的他和張良。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從城牆裏邊傳了出來,沒錯,是城內,而不是城牆上,韓信之前特意觀察過,這麵詭異的城牆也沒有傳統意義的牆頂,牆上根本沒有守軍。
“你們是什麼人?來墨林城幹什麼?”
聽到這聲問話,張良也回過了神來,這時,韓信對著城牆大聲說道:“我是護國王楚王項羽陣下的先鋒將韓信,他是我義弟張良,我受楚王命令,特來墨林城求見神匠墨子!”
“有什麼證據能證明你的身份?”過了一會兒,城牆內的聲音又繼續問道。
韓信先是楞了一下,然後說道:“我有官銜所定的令牌。”
“舉起來!”
韓信聞言,便將手中令牌舉了起來,還特意對準了防禦塔上眼衛的方向,他翻轉手中令牌,讓眼衛能掃視到令牌的正反兩麵——令牌的正麵鐫刻著一個威武霸氣的“楚”字,而背麵則刻著“先鋒將韓信”五個字。
片刻後,城中的聲音說道:“可以了,進城吧!”
雖然聽到了許可,但韓信和張良還是一臉茫然,他們實在不知道這密不透風的堅牆要如何過得去。
就在這時,一陣低沉清響的機關運作聲響了起來,短暫地響鳴後,那麵墨黑色的奇異城牆竟發生了難以言喻的變化。
那些尺度不一的黑曜石磚沿著不規則的線隙運動起來,有的向外凸出,有的向裏回梭,一陣詭異地變動後,城牆顯得更加詭秘得不可言喻,磚石進退不一,牆麵凹凸無則,就像一個胡亂搭建的巨型積木。
然而,細細一看,卻又能從這繁雜的不規則中看出一絲驚人的線索——那些向外凸出的磚石竟憑空搭成了一段奇特的回型階梯,人可以沿著階梯一直上行,直到走到城牆的高處位置。
在那裏,一塊巨大的黑曜石磚退入牆內,留出了一個十尺長寬的方形入口——這嚴密的墨子機關城唯一的入口!
——秦楚邊城龍舜城,楚王營地。
項羽神色嚴肅地凝視著那隻落在他手上的“羋”字蝙蝠,之前的頹靡的慵懶一掃而空。
“這是個什麼意思?你在哪裏找到的這隻羋紋蝠?”
劉邦看著項羽,同樣一臉嚴肅地說道:“某天夜裏,我從睡夢中驚醒,醒來的時候就在床頭看到了這隻羋紋蝠。”
項羽一邊聽著劉邦的話,一邊仔細地注視著蝙蝠翅膀上的羋字紋路,仿佛想從其中看出什麼破綻。
“你不用看了,在來找你之前,我已經仔細觀察了上百遍,沒有差錯,那就是真真正正的羋紋蝠!”劉邦對項羽說道。
“可你我也都知道,這羋紋蝠象征著怎樣的一種意義!”項羽折回目光,眉宇間的嚴肅又加深了幾分,“這可是要消耗羋月太後的生命力才能凝結出的魔力蝙蝠啊!”
羋月,秦楚先帝的皇妃,嬴政名義上的母妃,也是當今皇室的宣太後,同時,她還是現帝王嬴政的均權人。
而羋紋蝠是屬於秦楚宣太後羋月的一種秘傳信物,隻有真正了解她的人才知道。羋月是天生的魔道奇才,領悟並習練了最為詭異的妖係魔道,因而掌握了一些常人不可想象,看上去猶如妖魔般的化形能力。
其中,最特別的就是,她能用魔道凝結出專屬於她的“羋”字蝙蝠——羋紋蝠。
這種奇異的生命體有著許多詭秘的作用,而這蝙蝠本身也不是任何其他物質,它就是羋月本身的一部分,是用魔藍能量凝聚的羋月本人的生命力!所以,縱有魔力,若不是重大事變,宣太後羋月也絕不會輕易犧牲自己的生命去凝結那小小的羋紋蝠。
“我知道……正是因為這羋紋蝠意義非凡,我才不敢大意,所以帶上它來與你商議。”劉邦看著項羽,認真地說道。
“這隻羋紋蝠有帶來什麼信息嗎?”
“沒有,全無信息,僅僅就是一隻羋紋蝠。”
“沒有攜帶信息?”項羽目光疑惑起來,“就是說來意不明咯……”
“那你怎麼看這件事……對這隻來意不明的羋紋蝠……”
“恐怕是皇宮出大事了……”劉邦看著項羽的眼睛,一字一頓地沉聲說道,“如果不是發生了什麼不可控製的事情,均權人也不會用羋紋蝠來警示我們……”
“這個猜測……太大膽了吧……”項羽沉聲說道,目光隱隱測動著。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他心裏的想法與劉邦其實差不多,他也很清楚,如果不是發生了什麼的話,羋月絕不會用羋紋蝠來提示他們的……
“也不對……”項羽想了想說道,“如果皇宮真的發生了什麼的話,為什麼嬴政每個月寄來的政文裏什麼也沒寫,剛才來的使者也沒提?”
“這也是令我驚疑的地方……”劉邦頷首說道,“但羋紋蝠到底意義重大,唯一的解釋,隻能是陛下不想讓我們知道事情,亂了心神——好讓我們安心守好邊境吧……”
“——但是均權人和他的意見又不統一,所以用羋紋蝠來警示我們……?”項羽看著劉邦說道。
“嗯……這大概是最合理的解釋了。”劉邦說道。
“那你想怎麼辦?麵對這個情況。”項羽直視著劉邦的瞳孔,問到了他此行最重要的話題。
“去一趟鹹陽宮!不論是發生了什麼,我們總得知道情況。”劉邦也凝視著項羽的瞳孔,一字一頓地說道。
“去鹹陽宮?”項羽驚詫著反問道,“你覺得你可以以什麼理由回鹹陽宮——既然嬴政在政文裏什麼都沒寫,而你又肩負著守衛虎堯城的重責,擅自回鹹陽宮——這種事隻會顯得你行為不軌!”
“我知道,所以,不能明去,隻能暗去!”劉邦沉聲說道。
“暗去?怎麼去?去哪?宣太後的寢宮?”項羽厲聲問道,將一連串的問題砸向劉邦,“我們且不說去不去,且不說能不能做成,拋開這一切不談——你就這麼去了,有沒有考慮過邊境虎堯城的問題?難道就扔開不管嗎?”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肩上的職責?作為兩大護國王,我們肩上的責任一點不比嬴政輕啊!”
“這是什麼地方嗎?秦楚邊城!邊城外走不過五裏就是荒古之地啊!那是三境最古老的土地,自古而來萌生的各種強大野怪都棲息在那裏,別的不說,光暴君龍就有上百條!”
“而秦楚國,完全是那些荒古巨獸們眼前的一盤肥肉,如果不是曆任護國王的常年鎮守,秦楚早就被一擁而上的野怪群蠶食盡了——是有我們在這裏鎮守關隘,才維持了秦楚表麵的和諧穩定啊!”
“你覺得你能去哪?你一步都走不開!”項羽麵色凝重地看著劉邦,對他的提議作了最後的否定。“我們根本一步都走不開!”
劉邦沒有反駁,項羽說的都對,他們的職位是絕對不能擅離職守的。而之前他是對羋紋蝠一事過於敏感而選擇性地忽略了他們所身處的境地。
但劉邦仍是覺得這事不能不了了之,他認為羋紋蝠的背後一定是確有事變的,羋月斷不會用自己的生命力來開這麼大的玩笑。
但如項羽所言,他們確是哪裏也去不了,現在,也隻能繼續思考羋紋蝠所想要傳達的意思。
“或許羋紋蝠根本沒有要傳達任何其他的意思,就是為了警示他們,羋月本人處境有變,而身為秦楚皇帝的均權人,羋月處境有變,也就意味著整個皇宮的處境有變……”劉邦突然這樣想到,但他沒有說出來。
也許鹹陽宮真的發生了什麼事,而且情況比他們想象地更加糟糕,以至於羋月隻能凝結出羋紋蝠而不能對它再傳以任何的消息,所傳達的就是羋紋蝠本身象征的意思……有重大事變了……
就在這時,一個極其恐怖的想法出現在了劉邦的思考中……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那個隱藏在暗處的敵人,會不會就是在利用他和項羽的處境——利用他們的堅守邊城,不能應援……
——秦楚,墨林城。
“這邊請,由我帶你們去見墨大叔。”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站在方形通道的末端迎接韓信和張良。
男子就是之前在城牆內部與韓信說話的人,他自稱阿鵬,是這麵城牆的守軍隊長,顯然是少年得誌。他熱情地問候韓信和張良,然後帶著他們走進了機關城內。兩人入城後,那麵奇異的機關城牆又立即合上了。
韓信表麵應和著男子的熱情,但他心裏卻並不感冒,這倒不是針對這個男子,而是這機關城沒給他留下什麼好印象——明明現在正直和平年代,國家也在繁榮發展,內國間的城市應該是相對開放,允許自由通行的。
然而,墨林城非但不這樣,反而還在城牆的防禦設施上大下功夫,使整個城池處於一種嚴密的堅守狀態。奈何是誰見到這種城市,都會在心中不由地產生一種冷硬的隔閡感。但韓信卻什麼也沒有說,他隻是希望這些防禦設施都是早年建有,一時之間改不過來罷了。
張良雖然並不在意,但也隱隱覺得機關城有些怪異。盡管他對世下形勢了解不深,但也感到機關城的防禦設施有些過分緊密了,顯得這座城市仿佛處於一種緊張的應戰狀態。不過他並不關心,也就什麼都沒說,隻是默默地跟在那個守軍隊長身後。
但很快,無論韓信還是張良的注意力都被機關城內的奇景所吸引了。
首先是建築,城內無論大小的房子全都不是傳統的柱梁結構,沒有立柱、高粱也沒有木架、瓦礫,而是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方形建築,看上去樸實無華而又和諧美好。
這些方塊狀的房子是由各種岩石加工處理成的特殊磚石建成,磚石都有溝槽與凸起,按一定的方法將它們組合在一起就能搭建成一棟方形房子,像搭積木一樣簡單。
這些大小不一的方形建築以某種特殊的方式排列在城中,緊密而又散亂,看上去與機關城的城牆一樣都遵循著某種特別的布局原理與數理邏輯。
其次,在每個方形建築的房頂上都有著一個類似於光棱珠的光鏡體,吸收著太陽的光能,用以居民們生活中的供暖與照明。
再然後,在大概城中心的位置,也就是群山的腹心位置,有一個巨大的機關風扇,風扇沒有能源供應,它那巨大的扇葉是在深穀烈風中自然旋動的,風扇的旋轉不但調整了城內空氣的對流,而且還收集了山風中蘊藏的大量能源。
“機關城內的居民大部分都是十幾年前跟隨墨大叔一起來的,我也是,不過那時我還是個小屁孩呢——當時,這裏還是個自然的山群,了無人跡,然後墨大叔就帶領大家在這裏建立城市。”
“高大的山峰疊嶂而起,我們就順著峭壁壘磚建牆,括土圍城;冰涼的山溪沿山漫流,我們就以溪造渠,建為水脈。穀深風湧,山高日烈,我們就以先進的機關術取集山風與烈陽的能源,維持城池運轉。”
“最後,墨林城就建了起來,而且發展得越來越好……”男子興奮地向來客介紹著機關城,最後還不忘由衷地感歎了一句,“這一切都是因為有墨大叔啊!”
韓信和張良聽著男子述說,同時驚奇著機關城超於塵世的風貌,但最令他們動容的還是——這裏無論男女老少,臉上都洋溢著真切的笑容,那種活在和平社會的笑容。
關注著城中奇特的事物,不知不覺,他們就來到了墨子的家。
墨子的房子處於機關城的北角,他的房子看上去就與城內的其他建築頗有不同了。墨子的房子並不是方塊狀的,而是一個八棱體,而且房子的建材也不是普通石磚,而是與城牆一樣的黑曜石。這個巨大的墨黑色建築有著八個麵,就像一個立地而起的黑色八卦台。
走近墨家,韓信和張良才看見在這個八棱建築的正門上有一個白色的“墨”字。
“好了,我就送你們到這了,墨大叔就在裏麵,你們自己進去找他吧。”男子指著那個白色“墨”字下的房門對韓信、張良說道,然後就走了,走的時候還莫名地提醒了他們一句“墨大叔脾氣有些古怪,你們可不要太在意……”
對這話,韓信和張良就奇怪了“你一口一個墨大叔喊得那麼親切,想來墨子應該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啊。”不過,韓信和張良也沒多想,就走進了屋子。
想來這個巨大的八棱房應該是有許多隔間的,但韓信和張良走進第一個隔間時就看到了墨子——他們一走進門,就感到一股熱浪迎麵吹來。
放眼望去,才知道,原來這第一個隔間就是一個加工金屬器具的熔煉車間,裏麵燃這好幾口寬大的熔爐火井,是靠著隔間特殊的散熱裝置調節著室內溫度。但盡管如此,裏麵還是非常灼熱。
除了幾口熊熊燃燒的火井外,裏麵雜亂地擺放著一些半成或廢棄的金屬材料。而在最中間那口燃得最大的火井旁邊,一個光著上身的中年男人正雙手戴著一副暗藍色的機關手套拿著一塊燒得通紅的金屬塊在金紅色的高溫烈焰中鍛型。
男人其實已經年過四十了,隻不過身子硬朗,看起來比較年輕。男人皮膚黝黑,全身肌肉虯結,他表情冷硬,絲毫沒有注意到走進屋內的訪客,隻是神色專注地看著手中那塊在烈焰中逐漸改變著形狀的金屬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