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白城一聲念喝,四周那觸目可見之處立刻有無數粗大而帶刺的荊棘藤蔓從那青石板路麵上茁壯冒出,甚至仿佛是有自主生命的個體一般肆無忌憚橫行扭曲著,滴答著乳白色的半透明的不知名粘液,看得人頭皮發麻,忍不住雞皮疙瘩都起了一層又一層。
那荊棘藤蔓無疑就是和笑笑和我先前被縛住的藤蔓是一種生物,隻是這時候被這白城不知以何種身法催化,狂暴無比,見物就纏,三人小隊伍在一瞬間就被這些不可思議的,突然從青石板路麵下穿透而出的荊棘藤蔓捆綁了個嚴嚴實實。
我勉強扭動著頭部,回望後方便宜師父和笑笑的情況,但見那便宜師父不知道哪根香燒得不對,竟然被這荊棘藤蔓纏繞地姿態格外扭曲,甚至有點兒不堪入目。倒是笑笑還好些,由於先前本來就中了麻痹狀態動也動不得,現在還好好端坐著,那眩暈狀態竟然分外持久,使得笑笑的腦袋依然在那裏搖擺,隻是那臉色卻是更加蒼白了,像紙一般,連那嘴唇都是紫烏的顏色。
看來,笑笑的狀態已然快到山窮水盡的時刻了,再不想辦法盡快脫身,隻怕很快就要化作白光,回城複活了。
哎,眼見著笑笑遭罪,我這作為大哥的心裏是分外糾結,心裏既想著還是早早複活了好,雖然也有虛弱狀態,滋味也不是特別好受,卻也比現在鈍刀子割肉強太多了。現在的笑笑雖然掉落的生命值不是太多,身體承受的痛苦卻無疑是巨大的,這白城也真真兒算是一副鐵石心腸,就這樣任由一個文弱男子一直持續著少量掉落生命值的狀態,既不給個痛快的,也不讓我們對笑笑施救。
自左胸到右腹,幾乎斜跨了整個上半身的觸目驚心的血口子正在向外流淌著汩汩鮮血,那被魔鋼長劍的利刃劃開的輕甲之下,皮肉已然翻開,隨著血液越流越多而裸露著淡黃色的脂肪層,看起來格外滲人。
流淌而出的鮮血浸染了身上纏繞的荊棘藤蔓,那上麵粘附的乳白色半透明液體也讓這鮮血濡染地越發黏著,充滿了腥氣。那仿佛活著的荊棘藤蔓仿佛十分喜愛這血腥之氣,紛紛向我上半身傷口處一層層纏繞而來。
“呃啊!”我心內痛呼,額頭上頓時滲下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這滋味,實在是太過於痛楚難當,使我第一次對開發出這遊戲世界的開發商生出了憎惡之心,不為別的,皆因這痛楚,實在太過於逼真,令人難以承受。
我心裏對這白城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層,畢竟像這白城一般行事做派的人,實在少見。
“哎!”我聽到了便宜師父在那裏小聲歎息。雖然他此時的姿勢格外別扭,被那荊棘藤蔓纏繞地整個人都上了天,懸浮在半空中,就好似那受難耶穌一樣。但是我卻知道,這便宜師父的一聲歎息,不是為了自己,卻是為了他這剛白得來的笨徒弟和心儀之人笑笑而起的疼愛之心。
是嗬,這情況,任誰不會憂傷難過呢?笑笑和我雙雙負傷,徒留這便宜師父一人安然無恙,縱然我和笑笑也真心希望便宜師父可以幸免於難,但是他自己又怎麼會坦然呢?
“嗯,這樣才好嘛,既然都老實了,那我就繼續講我的故事好了。”這白城眼瞧著三人再一次失去了行動力,竟然好似十分開心。
明明這青石板地麵上還流淌著我和笑笑滴落下來的血液,蜿蜒曲折地向前延伸,已然浸染到了這白城腳下的木屐上了。這白城,竟然還可以如此平靜,恍若未聞的模樣打算繼續講述他的故事。
我在聽了這白城的話,眼睜睜看著這白城若無其事再次席地而坐的時候,震驚得兩眼瞪得滾圓!
究竟是何種心態,讓這白城冷血到如此地步?他的敵人在流血、在哀歎、在痛苦與恐懼的血海裏掙紮,而這白城在這般情況下,還可以鎮定自若地講故事?這家夥,神經有毛病?難道他天性便是一個以捉弄殘殺他人取樂的惡魔嗎?
哪怕是惡魔,可以和這白城相比肩的,都不會有。
“特麼的,你就是個畜生!!”雖然傷口的疼痛已經讓我痛到幾乎昏厥,我卻依然咬著嘴唇,從牙縫裏迸出這句話。
“嘿呦,這句話,好熟悉啊。”這白城聽得我這樣的怒罵,反而在那裏托腮,似是努力回想著什麼事情。
“嗯,我想起來了,那時候,我也這樣反抗過呢。”這白城這話說的,倒是挺沒頭沒腦。
“那時候,那個商人說會送我一套房子,一套能直接住的房子。你知道嗎?他領我們去看,雖然現在回想起來,也不算是特別豪華,至多也隻是個家居小三房而已。但是你知道嗎?像我這種自小在山溝溝裏沒見過市麵的青年,在驟然聽到自己將會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心裏會有多高興嗎?”
白城那“興奮”到扭曲的臉在我麵前越來越模糊,雖然那聲音聽起來依然那樣刺耳且陰森,在身體極度疲怠的現在,入了我耳中,卻仿佛那催眠曲一般,誘著我漸漸合上沉重的眼皮。
一片寂靜又黑暗的世界籠罩著我,讓我仿佛進入了那深不可測的懸崖,軀體不受控製地急速下落著,下落著,越落越沉,探不到底。
如此,恍惚間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間,也許一秒鍾,也許已經過了一個世紀。當來自身體上那痛徹肺腑的痛覺傳遞到我的大腦中的時候,我終於從那沉沉睡夢中驚醒。
啊!!痛到連頭皮都緊皺到一起的感覺瞬間使我清醒,也使我難以避免的陷入了絕望之中。這痛苦,實在難熬,這恐懼,已然入骨。在我瞧見我的前胸傷口處被一根樹枝在任意搗弄的時候,我的淚水,終於流淌而出,濕濕的,劃過我滿布著汗水的、蒼白的臉,落入我口中,很鹹。
多麼慘絕人寰的行徑,多麼滅絕人性的行為,這白城都可以麵無表情,甚至麵帶喜悅做得毫不留情。讓人覺得這無止境的疼痛,並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是人心。
“仁兄,再做下去,可實在是過了啊。”便宜師父說道。
我努力抬起頭,看著便宜師父。即使被那樣姿勢捆離了地麵,即使眼見著我痛呼,即使笑笑已經虛弱到岌岌可危,便宜師父還是用他那慣有的,謙謹又隨和的表情,看著這白城。
“呐,所以說,在聽到有人願意出20萬來買你們三人的痛不欲生的時候,你說,我是該積極呢,還是該積極呢,還是該更積極呢?”這白城丟了手中沾滿汙血的樹枝,轉而把那陰涼冰冷的手,輕拍在我臉上。
這白城說這話兒的時候,那臉卻是朝向了便宜師父。
20萬,這個數字對於一個現實世界裏庸庸碌碌無所作為的大齡宅男屌絲來說,自然是隻有在做夢的時候才可以接觸到的巨款。那是需要我在工廠裏日夜苦熬,努力加班,再每天各種節衣縮食攢上小半輩子才有可能籌到的巨款啊。沒有人會對我許以這樣的重金,我也完全不指望自己有一天可以有得到這樣一筆巨款的機會。
而現在,現實卻來告訴我,遊戲世界裏三個玩家的性命,就值了這20萬?對於這種土豪行徑,除了吃驚,再也找不出別的詞語來表達。
而這時,便宜師父卻是依然不急不緩,道:“果真有錢能使鬼推磨,仁兄可曾想過,出這等要求的人,本身也不可能是什麼高潔之輩,仁兄的這筆報酬,是打算怎樣拿到手呢?”
聽了這話的白城冷哼一聲,那兩柄匕首複又握在了手中,人也似空氣一般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不好,這狗日的又隱身了!
“這麼說,咱們之間確實是沒什麼好談的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那人既然要我好好給你們點兒苦頭嚐嚐,可莫要怪我不再客氣了。至於那報酬,我能不能拿到手,那是我的本事,就不勞你替我費心了,你還是管好你自己罷!”這白城在暗中惡狠狠說道。
話畢,卻是有兩道銀白色閃光,似兩道彎月一般,一前一後,緊跟而上,向那被束縛的毫無還手之力的便宜師父身前欺身而上。
噗噗!
兩道閃光淩厲十足,瞬間破開了便宜師父那一身皮甲薄薄的防禦。那一身關閉了裝備特效的古銅色皮甲就仿佛那砧板上的肥肉,隻得無奈任由那鋒利刀鋒在其上切割出一道道或深或淺的創口。
“哈哈哈,即使是鑲嵌了閃避之石又如何,我就看看,在這重重束縛之下,你這鑲嵌的滿身寶石,可否能救得你性命?”這白城繼續在暗處高聲叫囂。
“致命突襲!”“潛龍萬裏!”“偷天換日!”
隨著這一連聲大喝,無數道璀璨光華立刻圍繞著便宜師父在半空中張揚飛舞,那兩柄匕首帶著無數淩厲攻擊,飛掠過便宜師父的周身,劃破了皮甲、刺穿了長靴、紛亂了便宜師父的秀發,在其臉上身上劃刻下了無數淺細的傷痕。
便宜師父神情淡然閉上了雙眼,不發一言,任由那雙利刃在瞬間揮砍出無數攻擊。這攻擊看起來綿密雜亂卻絢麗非常,在便宜師父被綁束在半空中宛若風中飄零的落葉一般的身軀之上刻畫下無數痕跡。
哢嗒。木屐落地聲響起。這白城一套技能使用完畢之後,解除了隱身技能,輕巧飄逸落於地麵之上。
那雙眼眸之中,映照出了便宜師父滿身累累傷痕,隨後,那一身古銅色皮甲,突然四裂開來,化作粉末,撲簌簌掉到了地麵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