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跟三輪的第一次接觸,梁半閑覺得非常地別扭。他第一次跟別人講這麼多話,也是第一次被別人邀請交朋友。
朋友?那是什麼?這個詞彙,還真的沒有被收錄進梁半閑,或者說是Agent S活了十幾年的人生字典裏。
一開始的幾天生活,梁半閑都過得很不自在。早起不是他的難點,作業也不是。對於他來說最難的是每天絡繹不絕地跑到他書桌前找他搭訕的男生女生。他不知道要怎麼應付這些一個個比蜜蜂還吵鬧的家夥,而他露出來的拒人千裏的神色,卻都被他們誤解為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靦腆而已。
半閑這才第一次發現,原來比瘋子K煩人的大有人在,隻是他以前從未接觸過。跟他接觸的人,要不就是被他一脖子就抹掉了的極刑逃犯,要不就是和他一樣沉默寡言的暗影小組的成員,根本沒有一個會像現在這樣窮追不舍地追問著他各種各樣的問題。
大到曾經在哪裏留學,那裏環境如何的問題,小到你平時喜歡看什麼電影,有沒有喜歡的明星的瑣碎八卦問題,簡直恨不得拿個鐵鉗來把半閑的嘴巴拗開,逼他把所有的個人信息都公開出來。
坐在他旁邊的三輪倒也算是無辜受累的了,原本坐在最後排沒人管的他,現在下課了想安安穩穩趴桌子上睡個覺都不行,那些狂蜂浪蝶實在太恐怖了。估計祭出神器耳塞也沒辦法把他從聒噪的高分貝地獄裏拯救出來了。
於是三輪隻好把所有的氣都發泄在半閑身上了。現在他一有機會就什麼事都不幹了,專心致誌地側著腦袋盯著半閑,從眼神當中釋放出十足十的怨氣殺氣起床氣,如果這些真的能化作實質的傷害,估計半閑早就被三輪的眼神淩遲了幾百次了。
看來,別說是完成任務了,現在半閑連最初的那一步——取得目標人物的信任都難以做到了啊。
隻不過,不知道這是不是上天的安排,他很快就得到了一個增進兩人關係的機會。三輪那時候還是一個年輕氣盛的男生,加上本來就在這所高中裏沒有什麼朋友,也沒有加入什麼“幫派”,尋求“靠山”,一不小心就會得罪到那些在學校裏混日子的流氓學生。
於是某一天,那個三輪得罪了的學生糾結了一班同伴一起在學校門口圍堵了三輪。這些人裏麵有些是職中裏無心學習的學生,有些是早就離開了學校的社會青年,全都一看就是不務正業的混混。
這樣一群人將三輪圍在了一個不會被老師發現的小巷子裏,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情,估計也都顯而易見了。
那個帶頭的學生名字叫賈旭,今年已經高三了,學習早就被他拋棄了。在學校裏每天遊手好閑,仗著自己身為高三學長的地位,以及自己在外麵認識的一幫狐朋狗友就橫行霸道。
他走到三輪麵前,一臉囂張地看著他,說道:“怎麼樣,小子,現在如果你跪下來求饒的話,我還可以考慮一下放過你。”
三輪也不是第一次麵對這種情況了,早在初中的時候他就經常麵對這樣的情況。而讓他活到今天都沒什麼大事發生,就足以看出他在這過程中早就學會了某種能在眾人圍堵的局麵裏安全脫身的技巧。
所以他顯得非常地鎮定:“怎麼你說謊都不打草稿的嗎?放過我?你今天叫了這麼多人來,如果就那麼容易放過我,豈不是要被罵死?”
“哈哈哈……”賈旭捧腹大笑,說道:“你這小子,沒想到還挺清楚的嘛。好吧好吧,既然是這樣那我也不騙你了。我說句真話,今天既然你敢大搖大擺獨身走進來,就別想著能全身而退了。”
“嗬嗬……”三輪莫名地笑了起來。
賈旭皺了皺眉,說道:“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
三輪忍住笑意說道:“抱歉,我隻是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每一個想要圍堵我的人都總是喜歡講類似這樣的話,是很喜歡被打臉嗎?”
“難道你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從我們這麼多人的圍堵裏麵逃脫出去?雖然我是聽說過你小子的逃跑能力,但我就不信今天你還能從老子的手掌心逃出去了!”
三輪笑了笑,說道:“是嗎,那就來試試吧。”
話音剛落,他閃電般出手,目標直指賈旭。然而賈旭明顯要有準備了,看到他出拳,立馬就做出了規避。就在賈旭想要得意地嘲笑他的時候,三輪已經用另一個拳頭砸進了他的肚子裏。
快而且隱秘,這是三輪出拳的標準。
賈旭難以置信地捂著肚子跪在了地上,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個高一的刺頭青給秒殺了,他惱羞成怒地喊道:“大家快上!給我打死這小子!往死裏打!!”
於是眾人開始衝鋒,三輪露出得逞的笑容。他往後退了一步,摸索出地上的一根繩子,狠狠一扯!
早就被他設置好的絆馬索頓時從兩邊石柱開始繃緊,剛好勾住了衝在最前排的人的腳。
啪!看著一排排的人在自己麵前突然倒地,三輪開心地笑了起來。他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塵,說道:“那麼,後會有期了各位。”
說罷,他便從側麵繞了出去,隻留下後麵一大片的人仰馬翻。
梁半閑從某個角落閃身出來,喃喃道:“擒賊先擒王,再用陷阱將後麵的大軍絆倒,最後在一片混亂當中揚長而去。這個三輪,不簡單。”
唯一讓他覺得可惜的是,這樣他就沒機會出場營救三輪了,如果在他搞定了這群家夥以後才出現,又顯得有些奇怪。
他腦袋一轉,似乎想到了什麼主意。
——沒過幾天,賈旭再次圍堵了三輪。他興奮地看著表情總算有些緊張的三輪,內心大定。這次可跟上一次不同了,這次他特意選了一個離學校比較遠的地方圍堵他。這裏是三輪回家的必經之路,估計也沒有很多人知道的一條小巷。
至於他為什麼會知道,倒不是他跟蹤過三輪,而是前天晚上他突然收到一條短信,內容大概就是告訴他有這麼一塊地方可以保證三輪毫無警覺,避開被他設置陷阱的可能了。
賈旭這次是真的學聰明了,他也不裝逼地走到三輪麵前跟他廢話,而是直接站在人堆裏說道:“好久不見啊三輪,上一次被你陰了一把,我們兄弟們可都對你念念不忘啊。所以今天特地換了個地方,咱們再來敘敘舊唄。”
賈旭這次可是打定主意了,沒有打斷這小子一兩條腿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三輪一邊觀察著周圍的環境,一邊嬉皮笑臉地說道:“哎呀,大哥何必這麼客氣呀,小的當時隻不過是一時衝動才做出了那樣的行為。本來還想著過兩天就去登門拜訪,負荊請罪的了。”
賈旭啞然失笑,他也沒想到這小子變臉變得這麼快,明明上一次他還那麼囂張,這次一看情況不利就變得謙卑起來了,可惜這些都太晚了。他嘲諷地說道:“喲,我們的三輪哥不是很牛氣的嗎,不是總能從一堆人的圍堵中全身而退的嗎?這次怎麼了啊,一看情況不對路就裝龜孫子了嗎?”
“你才龜孫子呢,王八蛋!”三輪在內心暗罵道。但他肯定是不敢說出來的了,他知道現在自己基本沒什麼可能逃脫了,怕是隻能正麵硬扛了。在這種時候他一定要盡量不惹怒他們,不然等下絕對會被整得半死。
“怎麼了,三輪,怎麼不說話了?你不是很屌的麼?”賈旭越說越覺得痛快:“要不我給你兩分鍾,給你個機會打電話叫人來幫忙,除了警察我們來者不拒!”
三輪暗罵了一聲操你大爺,這家夥明明是看穿了三輪在學校沒有這樣的朋友才這麼說的,這時候他還真的想給警察局打電話了。
就在這時,巷子口突然傳來一把聲音:“不用打電話了,我就是幫手。”
眾人紛紛看去,隻見那裏隻身站著一個人,身材雖然頎長,但還遠遠當不上張飛關羽這種以一敵十的大將之風啊。
當他緩緩走過來,讓三輪看清他的樣子的時候,三輪隻覺得失望到了極致。他連忙把這個無畏地跟一群人對視當中的半閑拉到耳邊低聲道:“梁半閑!你是豬嗎?看到這麼大一群人還一頭紮進來!怎麼,以為我們是圍在一起踢毽子的嗎?快趁現在逃走,他們目標是我,應該不會對你怎麼樣!”
梁半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在說什麼啊,我是來幫你的啊。還是說你覺得自己一個人就可以打贏這二十幾號人?”
三輪捂著額頭,覺得這小子肯定是今天忘記吃藥了,說道:“我當然知道自己打不過,但是難道加上你兩個人我們就能打得過?你何必非得加進來挨打呀!”
半閑說道:“挨什麼打,加上我肯定打得過啊。”
三輪愣了愣,仔細地打量了這家夥幾眼,心想這個書呆子該不會是以為物理學得好,就可以運用什麼作用力跟反作用力,杠杆原理什麼的來打贏對手了吧。他連忙開口打算繼續勸說,然而賈旭早就沒有耐心了。
他吼道:“你們兩個商量夠了沒啊?兄弟們,動手吧!”
“等,等等啊,還沒!”三輪話還沒說完,一群人已經朝他們湧了上來,這個圍堵住巷子一邊牆壁的扇形正在迅速地縮小。
“書呆子你躲在後麵,我先頂著!”三輪正想伸手將梁半閑擋在身後,梁半閑卻一個晃神之間就消失在了三輪的餘光之中。
下一秒他就看到梁半閑已經站在自己的麵前了,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半閑的背影,心想這家夥怎麼這麼急著挨打啊!
然而梁半閑在他訝異的目光下出手,三輪便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了。那靈活的身法,每一次出拳都能將一個敵人放倒的強大爆發力,在梁半閑身上表現出來。這哪裏是個隻會紙上談兵的書呆子啊,明明就是個能以一敵十的武術高手啊!
眼看著半閑已經混入人群當中亂戰,三輪感覺胸口有熱血在沸騰。他興奮地大喝一聲,也跟著紮進了人堆裏頭。
曆時半個多小時以後,亂戰終於結束。所有被賈旭召集來的同夥都被幹掉了,基本上都是敗在半閑的手下。
半閑拍了拍手,悠然離開小巷顯露出一股瀟灑的氣度,三輪則是一瘸一拐地跟在身後,鼻青臉腫,狼狽不堪。兩人形成鮮明的對比,這讓三輪氣惱不已。
“喂,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你打架怎麼這麼厲害?”
“放學的時候,我看到有人在跟蹤你,覺得有些蹊蹺就跟上來了。至於打架,我以前學過散打,還拿過一些獎,實力很強。”
“原來如此,你還真是個愛管閑事的家夥!”
“如果我沒管這次閑事,也不知道明天我旁邊的座位是不是會空了下來。”
“……好吧好吧,是你救了我,我會記住的。”
“那就好。”
“喂,你還真是一點都不客氣啊。”
“這有什麼好客氣的,那會顯得很虛偽。”
“哈哈,你說得對!沒什麼好客氣的!突然覺得,你這小子也挺有趣的嘛,不愧是我的小弟。”
“我可不是你的小弟。說起來……之前是誰說過,誰打架厲害,誰就來當老大的來著?”
三輪驀然頓住了腳步,眼珠一轉,尷尬地笑著說道:“啊?有這回事嗎?我好像沒聽說過哎,哈哈哈……比起這個,咱們還是當朋友吧!什麼小弟老大,那些都是賈旭那種不務正業的流氓學生才會玩的把戲。”
半閑露出一個揶揄的笑容。
三輪假裝不明白他笑容的意味,說道:“哎呀,你居然笑了?太難得了,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你笑喔!”
半閑愣了愣,嘴角馬上就垂了下去。他自己都驚呆了,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麼突然就笑了出來。
三輪伸出手,說道:“來重新認識一次吧。我叫三輪,很高興認識你。”
半閑沉默地看著那隻手,許久以後才握住它,說道:
“我叫梁半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