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黑夜總是來得那麼迫不及待,仿佛一隻饑渴難耐的野獸,在背後悄悄地霸占人們頭頂的那片世界。
如墨的漆黑從地平線開始蕩漾開來,漸漸吞噬黃昏,染遍天空,這樣的夜晚連星星都難以閃爍。那過於濃重的色彩往下沉墜,仿佛下一刻就要盡數湧進眼睛裏了。
無星之夜。
每一年的最後一天,人們總會迎來最漆黑的一夜。在那一夜,莫說星星,就連月亮的光華都無法散發出來,本來無垠的星空變成了純粹的夜空,美麗也隨之變成了單調。
當然,並沒有其他任何影響的人們早就對無星之夜習以為常,並把它當做是一年結束的標誌了。
——一個中年男人坐在室外的搖椅上,頭靠著椅背望著天,一邊抽著煙一邊輕聲自語:“有兩種東西,思考得越是深沉和持久,就越能曆久彌新地喚起心靈中的讚歎和敬畏。分別是我們心中崇高的道德法則,以及頭頂浩瀚燦爛的星空。”
他眯著眼睛遙望北方,說道:“但隻有今天,那燦爛的星空落入了海裏。”
他就那麼靜靜地坐著,一直到許久以後,無星之夜迎來終結,才緩緩起身,掐滅了煙頭。
十幾根的香煙頭,似乎都還有餘煙嫋嫋升起。
——一紮著馬尾的女人驀然回首,卻沒能從船外發現什麼動靜,唯有遠方漁村的煙火遙遙升起,仿佛在召喚著旅者盡早回歸。
發呆一會以後,女人重新將視線移向海麵,抱緊背包,目光中期待之色更濃了。
船上與她同行的還有不少人,奇裝異服,高矮肥瘦。沒有人交談,但眼中流露的種種情緒卻暴露無遺。或激動,或瘋狂,或痛苦,或悲哀。
而她隻想離開這片極北的海域,盡早回家,但或許並沒有那麼容易如願以償.....
——小嬰兒帶著一雙好奇的眼睛,看著那個目光慈祥的男人將自己交給一個陌生女人。她仿佛明白了什麼,開始哇哇大哭起來。
女人一邊抱著嬰兒,一邊接過男人遞過來的一顆小石子,哭著問道:“這是?”
“這是...給她的護身符,千萬千萬...要讓她一直...戴在身上。這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後一點事情了。咳咳!”男人咳出一口血痰,艱難地喘著粗氣。
女人忍著眼淚握住男人染滿鮮血的手說道:“你一定要撐住啊,醫生馬上就來了!”
男人搖了搖頭,艱難地說道:“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還有...在她懂事...以後,你把這封信...交給她...讓她...不要怪...我......”
說完,男人就此睜著眼睛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徒留撕心裂肺的嬰兒哭聲劃破寧靜的夜,以及那遺留在嬰兒手上的石頭靜靜地散發出星光。
人們常說,人死了會化作天上的星星默默地守護著他重視的人。
但或許更貼切的,是人死了天上的一顆星星就會隨之隕落的說法。
她迎來了她的無星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