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朝露與晚霞

第三章: 朝露與晚霞

“阿竹,竹子!”

略帶沙啞,卻依然顯得清脆悅耳的呼喚聲,才將陳竹拉回現實。

陳竹勉強睜開眼,看著眼前清純美麗卻難掩憔悴的女孩兒,隻覺得很是熟悉,卻一時間想不起她是誰。

“真是貴人多忘事,才幾年沒見,親愛的學霸竹子,才幾年不見,就認不得我這個醜小鴨了阿!”見陳竹沒能第一時間認出她來,女孩兒小嘴微翹,不過說出來的話語倒是調侃多於生氣。

目光落在女孩兒腦後紮成馬尾的長發上,兩份錯亂的記憶再次融合,陳竹驟然間想起,眼前的女孩兒到底是誰了,不由得開口輕聲笑道:“朝露與晚霞,皆是人間最美景,隻是不忍多看!”

陳竹也沒想到,原本那份記憶中,初中畢業就沒有再見過的同桌,居然會在這裏意外重逢。眼前這個女孩兒,正是陳竹從小學到初中的好朋友劉晚霞,初中三年,更是一直是同桌。之所以一時間沒有認出來,一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當初畢業別離的時候,劉晚霞還是個可愛的小女孩兒,三年不見,已經長成了一個美麗的大姑娘。二來則是兩份記憶的衝突,三十歲的那份記憶,劉晚霞的形象,已經很陌生,陌生到隻有在偶爾空虛寂寞無聊看相冊的時候,才能想起,曾經同桌的她。

和讀書時候信心滿滿的陳竹不同,長相漂亮,成績也很好,還擅長吹笛的劉晚霞,一直都有些自卑。學過醜小鴨這篇文章之後,早懂事的陳竹,經常拿醜小鴨的故事激勵劉晚霞,時間久了,劉晚霞在和陳竹聊天的時候,也經常以醜小鴨自居。

除了醜小鴨這個詞,劉晚霞還讓陳竹記憶深刻甚至刻骨銘心的,就是她的那把紮成馬尾,天然柔順的長發。和城裏人燙發拉直不同,紅旗鎮那會兒,可沒有什麼像樣的理發店,班上絕大部分女孩兒,雖然頭發也梳理得整整齊齊,但是都難免有著不同程度的蓬鬆。在陳竹的記憶裏,唯有劉晚霞的長發,永遠是那麼長,那麼柔,那麼順,那麼油光發亮。這份記憶,甚至導致陳竹在那份記憶中,和最好朋友洪亮聊天時,都會常常開玩笑說,他喜歡的女孩兒,要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而實際上,兩份記憶之中,陳竹上高中之後,情竇初開,喜歡上的那位女孩兒,也是因為第一眼看到了她那把柔順亮麗的長發。如今想來,陳竹才發現,自己高中瞎了眼,喜歡上的那個女子,除了一把又粗又黑的長發之外,其實一無是處。

和清純靚麗身材苗條的劉晚霞相比,那個臉上有著幾顆大小不等的黑痣,身材豐滿得近乎臃腫的女子,的確相差太遠太遠了。然後陳竹又想起一件事,似乎劉晚霞是第一個進入他夢境的女孩兒,也就是說,似乎劉晚霞,才是他真正的初戀。兩份記憶,戀愛都從未成功過的陳竹,想到這件事,難免有些臉紅。

劉晚霞被陳竹調侃了一句,倒是不生氣,在陳竹床邊緩緩坐下來,才繼續開口道:“沒想到三年不見,曾經老實木訥的竹子,也學得口花花了。不過說話的語氣和習慣倒是沒變,三句不離詩詞,開口就文縐縐的。”

天地良心,文縐縐絕對不是陳竹的本意。沒錯,讀初中高中那會兒,陳竹是迷戀詩詞,可他天生不是這個料,弄點打油詩還能讓人發笑,寫正規詩出來,小孩子都能笑掉大牙。他剛才順口說出這麼一句話,不過是因為想起了一篇很經典的文章—《我如朝露降人間》。

朝露與晚霞,一樣的炫目美麗,一樣的短暫。陳竹那份記憶中的劉晚霞,正是剛剛走進他的心裏,從此就不複再見。

這種事情,自然沒法解釋。兩份記憶融合之後,畢竟有著三十年的經曆,陳竹也不像真正十八歲那麼薄臉皮,聞言隻是笑笑,沒有再多說什麼。

然後自然是接受來自劉晚霞的問候和祝福,之後,陳竹又了解到,原來劉晚霞之所以住在醫院,是因為她的媽媽病得很重。

“醫生說應該是腎方麵的問題,不過紅旗街上的設備不夠,檢查不出結果。醫生已經將血樣送到縣醫院去了,估計這兩天會出來結果。”

劉晚霞說起媽媽的病的時候,麵色很難看。劉家雖然不算太窮,但是整個紅旗鎮,都沒有什麼真正富裕的家庭,一場重病,足以讓紅旗鎮最殷實的家庭,傾家蕩產。

看著劉晚霞眼中密布的血絲,陳竹難免有些感同身受,卻也不好怎麼安慰,隻能輕聲說道:“放心,大嬸心地善良,吉人天相,會很快的康複的。你也要保重自己,多多休息,養好身體才能更好照顧大嬸。”

聊了半天,陳竹才反應過來,似乎天已經亮了,病房裏靜悄悄的,除了躺在病床上不能動的幾個人和劉晚霞,哪裏還有什麼人影,仿佛先前那些鬧雜的情景,都隻是幻象。

劉晚霞見陳竹左顧右盼,以為他是在找母親的身影,指了指窗戶解釋道:“楊伯母他們下樓去找水洗臉了,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回來,我想那熱水間也就那麼點地方,去多了也擠不開,就留下來看看你醒了沒,沒想到一喊你就醒來了。”

“這就是美女的神奇力量了!”

陳竹調侃了一句,雙手用力的一撐,終於勉強坐了起來。

劉晚霞見到陳竹的動作,嚇了一跳,連陳竹的調侃也忘記了,急忙扶住陳竹的身體,“喂喂喂,你這人受傷了,怎麼還亂動!”

“沒事沒事,沒有傷筋動骨,隻是有點兒疼,沒有什麼大礙!”

陳竹扭了扭脖子,疼得一齜牙,不過接著卻是笑了起來。他倒是沒有說假話,和那種放大了千百倍的痛苦比起來,這點傷,還真隻是有點疼。曾經已經很難感受到疼痛的陳竹,甚至有些享受這種陌生而熟悉的感覺。如果不是怕太顯眼,陳竹甚至很想抽掉手背上的吊針,下床走幾步試試。

眼見陳竹精神狀態還算不錯,劉晚霞才放下心來,看了看陳竹幹裂的嘴唇,拿起床邊的水杯朝陳竹遞過來,然後又反應過來,陳竹正受傷,縮回手去歉意地笑了笑道:“張嘴!”

“沒有你想的那麼誇張,動動還是沒問題的!”

陳竹伸出沒有紮針的手,接過水杯大灌了兩口,才將水杯遞回去。雖說被美女服務是不錯的享受,陳竹畢竟還沒有無恥到那種境界,縱然曾經是很好近乎無所不談的朋友,但是畢竟三年沒見麵了。再說被人喂水喂飯什麼的,陳竹兩份記憶之中都沒有過這樣的事情,小時候肯定是有過,但是顯然陳竹不是那種一兩歲就能記事的天才。

三年不見,能聊的話題很多,女孩子比較喜歡回憶過去,在說到陳竹曾經篡改的‘贈汪倫’的時候,本有些壓抑的劉晚霞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白如廁剛進門,突然發現無紙巾,桃花超市遠千尺,不知是否能忙贏,哈哈哈,當時可把大家笑死了!”

回想到那時候亂七八糟的事情,陳竹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心裏又不由得有些慶幸,幸好她看到的不是那首“日著香蓮生紫煙”,然後陳竹又想起,那首詩被文香蓮看到,交給老師的時候,老師吹胡子瞪眼的事情,順口接道:“沒錯,可是語文老師,差點被我氣死了!”

講到上學,自然也就提到高考,隨後陳竹才知道,劉晚霞居然和他考中的是同一所大學。

說到這點的時候,陳竹突然想起,自己那份記憶之中,並沒有劉晚霞讀大學的消息,如果兩人真的在同一所大學,就算他天天沉迷網絡,也不可能一點消息都不知道。然後陳竹想到劉晚霞母親現在的樣子,忽然有些明白了,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劉晚霞。

果然,說到大學,劉晚霞的麵色,變得非常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