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再次醒過來時,她有些恍惚,以為先前被拐隻是一個噩夢,人醒了夢就破了,但是腰裏傷口的疼痛令她絕望的意識到她不是做了一場噩夢。她睜開眼依然看到自己還在火車上,火車上鄰座上的人已經變了模樣,而她兩旁仍是那兩個高大粗壯如大熊的婦女挾持著她,她的刀子已經拿開了,她腰上的血幹在了傷口上,她一動就鑽心的疼,她不由呻吟了一聲眼淚又嘩嘩的流下來了。聽到她醒了,尤其看到她睜開了眼睛,兩頭大熊慌了,刀子又馬上抵到了她腰上,但是這次是隔著衣裳了,大概隨時準備著她一叫就又刺進她的肉裏。
她其實已經昏睡了一夜又一天了,此時又是夜裏了,二十多個小時粒米未進,她很無力,嗓子幹的冒火,想起家裏的親人和心愛的男人不知在哪找她呢,她又痛苦的嗚嗚哭起來。但是她不鬧不叫,她們就不理她,因為她們也累了,她沒看到她們吃東西,但她想她們肯定吃了喝了,想到這裏她更惱恨了,喉嚨裏哀哀哭著,心裏盤算著趁機逃跑……
我發現她們倆是輪換休息的,左邊的一個眯眼休息,右邊的就大睜著眼看著她,等左邊的醒了,右邊的就撤開去眯眼。她就不哭了,裝作又睡過去了暗中留個心眼觀察著她倆。她安靜了,這倆人就放鬆了警惕,畢竟是在火車上,她又夾在她倆中間,她們覺得她是夾在兩張餅裏的肉,跑不了的了,就都閉上了眼。
她知道求救是沒有用了,她們還會照樣說她是有精神病,她隻有偷跑。她忍著饑渴摒神靜氣的等待她倆睡熟……
她試著動了動腿,沒反應,她又動了動胳膊,沒反應,她膽子大了,又動了動另一條腿,仍沒反應,她又動了動另一條胳膊,好,她們都沒發覺她的胳膊和腿都解脫了,她就差像泥鰍一樣從她倆中間滑過去了。
可是當她要“像泥鰍一樣”從熊大熊二中間滑過去的時候,她嚇得腦子一下子懵了:她被扯住了。她兩眼噴火的準備和她們決一死戰的回頭一看,絕望了——她腰間原來係著一根帶子,那個帶子的一頭綁在一個婦女的腰上,如果她再跑,不但跑不了,那個婦女就會醒了。而且這個時候那個婦女也確實醒了,她看看她迷瞪了一秒鍾,然後朝她撲來……
她哭著又被塞進嘴裏幾片白藥片,馬上她的腦子又變成一片白茫茫的荒野了,她又昏睡過去。
她再次醒來已經不是在火車上了,她躺在一張挨牆的床上,她的頭頂是裸露著是高高的房梁和葦耙,她轉著昏昏的頭朝著屋子那頭看,視線馬上被一幕黑紅色的簾子擋住了。她聽到簾子那邊有說話聲。
“好好看看,相中沒相中,相中了就拿錢留人,相不中俺就走人,後麵還有幾家要的呢……”
“根兒啊,你看看中不中,我咋看著恁小氣呐,跟個小孩似的細胳膊細腿,幹活有勁不?”
“嗨,這個你老人家盡管放心,她別看瘦小,勁頭可大著,她比個驢駒子還烈火哩,你看看俺倆這大個子,拿住她可費好大勁呢,要不她腰上會受傷啊,都是跟俺倆打鬥碰傷的。”
“啊,那那,俺兒弄不弄得了她啊,俺兒可是個病秧子啊。”老太婆擔心的問。
“嗐,這個放心,她都三天三夜沒喝一口水了,就剩一口氣了,趕快給了錢叫他今個當新女婿你當喜婆子吧。”
“啊,都三天三夜沒吃沒喝了,這還得了啊,餓死了哪能成,呀,等等,倆大妹子,我去做飯去,你看,我光顧著說話了忘了做飯……”
一會兒功夫,那個簾子被掀開了,一個頭發梳的精光,眼睛如兩粒黑豆的老婦女端著一碗雞蛋麵條笑滋滋的走來了,跟她說:“閨女,到家了,吃飯吧。”
本來身子虛弱的如一根軟麵條一樣有氣無力的人,當聞見飯香看見熱騰騰的麵條,如一頭餓獸般的她一把奪過了麵條,噗拉噗拉兩口喝幹了一碗。老婦女吃驚的看著空空的碗底邊退邊跟外麵的噗拉聲說:“呀,我看出來了,這可不是個軟貨……”
外麵隨即傳來了一聲嚼著食物的說話聲:“別叫她多吃,吃多了弄不了她,她這會鬧騰勁還沒過去,得耗她個兩三個月殺殺她的性兒。”
“咋了,她還能跑了啊?”她鑽到簾子那邊低低的問那兩個熊。
“放心,她跑是跑不了,在火車上她睡了一路,她都不知道這是哪,她身上沒一個錢,她跑哪去她,我是說你要怕她不聽話,就得好好訓訓她,沒看見人家玩把戲的訓猴子嘛,那猴子叫幹啥幹啥,那是咋弄的?訓的唄,咋訓的,餓的唄。你想啊,她吃不上喝不上,難受的不得了,而你手上有吃的有喝的,她不聽你的你不給她吃喝,她時間長了不聽你話啊?”
胃裏已經有了一碗麵條的她神智基本清醒了,她就使足力氣在床上恨恨的罵起她倆來。她衝外麵的這家人喊:“別給這倆女人錢,這倆女人不是人,是狼是獾是豬是狗,不對,狼獾豬狗都不如,她們在路上不給我一口水喝,還用刀子紮我的腰……你們要是給了她錢我就跑,要是不給她一分錢我就好好跟恁過……”
外麵那兩個女人隔著簾子衝她陰險的嘿嘿一笑說:“我說四川辣妹,你也別恁恨俺,這事兒俺也做不得主,俺也是給人家幹活,錢也遞不到俺手裏,他要是買你她得跟著俺去給頭兒送錢去,妹子,別怨俺。”
她一發狠,感到腰上的血口子又裂了,一陣渾濁的疼痛令她又沒有知覺了。
她又醒過來時天已近黃昏了,她知道那倆女人販子已經走了,她已經被賣給這家的男人了,她的同貴再也穿不上她打的毛衣了,想到這她的眼淚又流下來,她以為已經流幹了。
還是那個給她送一碗麵條的婦人進來了,她端著一盆冒著熱氣的水。走到她床邊把水放到一個板凳上邊嘟囔著:“別動,叫我看看你腰上的傷有多重,厲害了我可得去找他退我點錢。哼,人販子可都是生意精,可我也不是省油的燈……”
其實要她動她也動不了,三天來得到那一碗麵條的力量已經又罵給了那兩個女人販子了,她感覺自己的身子輕的像一片羽毛,而要調動起一根手指來,卻又覺得它有千鈞重。
“嗯,還好,不深,隻是流的血太多了,看起來很深,這說明你身體是很健壯,血脈旺,是好事,我給你擦擦,上點藥幾天就好了,不過不好也不礙事兒,一點也不礙事,我生這幾個孩子都是下邊流著血就下地幹活了……”她翻動著她的身子用毛巾“刺啦刺啦”的給她擦著後腰上凝結的血鉻渣。
她昏昏的腦子裏知道這個女人就是她的“婆婆”了,是她替她的兒買下了她,但她不知道她嘴裏的“不礙事”是啥意思,這樣木呆呆的躺著她又昏昏的睡去了。
她被一陣嘈雜聲聒醒了,睜開眼卻是一團漆黑,她把頭扭向嘈雜處的窗戶外,看到外麵有黃黃的燈光,隻聽到幾個人在燈光下說話,她聽出有那個給她擦身子的婦人的腔調,幾個人問,她自己答,說的內容都是關於她的。
“今個剛來的?”
“嗯,今晌午送來的。”
“長的啥樣,有多高多胖?”
“嗐,說高胖虛了,又低又瘦的,不過看著挺壯實,有一把子力氣。”
“中,能幹活就中,看根兒又瘦又弱的,能替替他就成了。”
“可不,能吃能幹的生幾個孩子熬一大家子過著就是了,咱莊稼人不就圖個這啊,看著他老婆孩子都有了日子呼呼的過著,我死了也閉眼了,嘿嘿嘿。”
“進屋進屋,估計她也醒了,我點上燈,都進屋看看去吧。”
她就立刻聽到了拖拖踏踏的腳步聲。
她口幹舌燥,渾身酸痛,加上傷口火辣辣的疼,她連睜眼的力氣也沒有了,她就閉著眼像個博物館裏的標本一樣隨便他們展覽著。
“喲,還睡著,可能是身子太虛了,叫她睡吧,你想想,這人販子要想好好的把她弄來,路上能給她福享啊,聽說餓了三天了……”這是她婆婆的聲音,她像個博物館的館長驕傲的給大家當講解員。
“嘖嘖嘖。”
“嘖嘖嘖。”
她聽到有個聲音小聲的驚叫:“咦,她那兩根辮子真粗真長,都能繞脖子好幾圈哩。”
“咦,還怪好看哩,大眼兒,雙眼皮兒,臉兒也不黑,不像個山裏的閨女,嘖嘖,根兒還真有福,趕明兒俺兒也不在家邊兒上尋了,也買一個媳婦來,才兩千塊錢,比娶得也多不多少。嘻嘻嘻”
“嗯,就是,個子是不高,聽說四川人都這樣,個子都矮……”
她早已怒火中燒了,如果她能動她這會會從床上跳起來一個個抓住她們的頭發“啪啪啪”一人給她們仨耳刮子,可是她這時苦於是“火有餘而柴不足”了。
“嬸子,看她的嘴唇都裂了,是幹的了吧,給她點水喝吧。”一個聽起來像是小閨女是聲音傳進她的耳朵。
口渴難耐的她感激壞了,她想如果她能跳起來的話,她就把她隔過去不打她的耳刮子。
“她還沒睜眼,等她睜開眼了醒了再給她端飯,我熬了大米湯呐,恁不知道,她身板子上還被那倆女販子紮了一刀呢,血把褲子都流濕了,估計是不敢動,動了疼……”
她顧不得聽她們說話生氣了,就使勁睜開了眼,好叫她兌現她睜開眼了就給她端米湯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