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娶親遇啞炮

柳樹村的娶親規矩還是老規矩,雖說這新中國新社會了啥都變了,但是娶妻生子張羅喜事的老規矩還是換湯不換藥,新事舊路。這老規矩娶媳婦都興“搶路”,搶路就是在結婚那一天都搶著走頭一遭路,就像買彩票都搶著中頭彩一樣。因為大年臘月二十六這天結婚的多(因為農家娶媳婦嫁閨女都愛在冬天臘月裏找好日子,一是因為到了農閑了,可以熱熱鬧鬧寬寬心心的辦喜事,折騰去吧,也不怕耽誤地裏活兒;二是到了臘月,是農民們最富裕的時候,地裏該賣的糧食都賣了,就連像僵在花棵上像黑糞蛋蛋似的花桃都砸爛摳開賣成了錢,辦喜事手裏都不緊,心裏就舒坦,誰辦喜事不湊舒心日子呢),自然迎親的隊伍要早些去,明恩為了犒勞迎親的小夥子和親眷早些起,就在頭天夜裏燉了一大鍋紅辣椒雞湯,好讓那些寒冬臘月裏起來凍得嘴裏“刺啦哈哈”的人吃的滿嘴留香喝的渾身熱乎。

支書的兒子張玉傑是個標準的帥哥,他身形高大挺拔,臉剛硬英武,舉手投足都魅力十足。在部隊已是士官的他今天脫了軍裝,換上了一聲深藍色的板板正正亮亮閃閃的西裝,脖子裏還打了一個紫紅的領帶,那高大挺拔的身材更顯得高大挺拔,那英武剛毅的臉更顯得英俊無比。惹得村裏那些給他娶媳婦的小夥子用羨慕的眼光看著他心裏直覺自己相形見絀,那些給他接新媳婦的大閨女們更是紅著臉看他,同時心裏酸酸的,恨自己不是他要娶的新媳婦。

淩晨四點,這支迎娶隊伍就吃了肉喝了酒嘴裏香噴噴身上熱乎乎的出發了。

鄉裏給支書麵子,借了一輛小汽車給他娶新媳婦用,還外帶一個司機。用時下的話就是很牛逼。這輛很牛逼的小汽車載著去接新媳婦的新女婿,後麵跟著一輛輛的農用三輪車和拉嫁妝的大卡車。車裏裝滿了人,人人胸前都紮著一根紅頭繩,點炮的小夥子到了村南頭的橋頭就點啪啪的點炮,由於喜氣行走在黑乎乎的村路上也不覺得慌涼,就算走到老廟旁的小路上車燈忽然滅了,車子突然熄火了,大夥也沒有慌,隻是笑著說著硬把車子給推著了,然後又哈哈說著笑話出發了。

到了新媳婦家,還不到淩晨五點,還是天地間還是漆黑一團,但新媳婦家一聽到門口點炮就立刻從家裏出來了幾個照應客人的,看來新媳婦家也一樣急著搶路嫁閨女。

玉傑和眾人被接待到另外一間屋子裏,等著新媳婦梳妝打扮好了才肯出門又他背出去送到新車裏。

一陣短暫的等待後,新女婿被允許進屋背新媳婦了,傑在眾目睽睽和吃吃嬉笑間從容的走進新媳婦的小屋,一彎腰背起新媳婦就出門。可是剛要背出門口送上車的時候,新媳婦娘家人慌忙攔住說:“不能走,還沒點炮呢。”

娶親的人這才想起新媳婦“上轎”時要點炮的,就慌慌的拿出炮點。可是也不知是急的還是打火機出毛病了,咋也打不著火,點炮的人在大家急促的眼神下很窘,但是越窘越打不著。還是新媳婦家的人從屋裏拿出一個打火機,打點著了火,真是“火”該氣人,這炮又點不著了,任誰點也點不著,去車裏換了一掛炮還是點不著。此時不光點炮的人急的大臘月裏出了汗,站在門口背著新媳婦的新女婿更是汗流浹背了——不到車上不許新媳婦腳挨地,他弓著腰反剪著雙手很費勁,加上急,剛才還覺得身輕如燕的新媳婦越來越覺得重了。

直折騰了足有不到半個鍾頭,炮還是點不著,最後新媳婦家人說:“走吧,走吧,不點炮照樣辦喜事。”

這一幫結親的才如釋重負的長出了一口氣,心急如焚的新女婿才把新媳婦背上了小車。

新媳婦就在沒有炮響的時刻出了娘家門,農村說這叫“出啞門”,娘家人嘴裏不說,心裏很埋怨親家居然買了啞炮,真不吉利。

更“不吉利”的是,一路上炮也還是點不著,娶媳婦的規矩是在路上見橋就點炮,可是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橋,一回又一回的點不著炮,真是把點炮的人氣的恨不得點堆火把炮扔進裏麵燒,看它會不會像冰坨子一樣死不開化。

這一路接新媳婦的車隊就這麼啞巴著悶悶的來到了柳樹村了,各個都沉默不語了。照樣要走過老廟路口時,小車和三輪車又一下子熄火了。眾人這次有些慌張了,因為兩次走過這裏都熄火,再加上路上炮點不著,都有些心生蹊蹺,就疑疑惑惑的你看我我看你。

這時新女婿傑一下子從三輪車上跳下來——新媳婦到了婚車上就該有兩個女的陪著了,他這個新女婿就該坐後麵的三輪車上了。他拍拍手上的土說:“不會是看我娶媳婦,連老天爺也嫉妒吧。”

一夥子人被今天的主角逗笑了,都跳下又一次推起車來。忽然婚車裏新媳婦“啊”了一聲,眾人都驚慌對視,玉傑就走到了婚車旁打開車門問新媳婦:“咋了?”

羞答答的新媳婦對新女婿在眾人麵前對她流露出關心臉紅的像身上穿的紅襖,就低頭囁嚅說:“沒事,被車子聳了一下子。”

其實她剛才感覺車窗外好像有個黑影一晃閃進了車裏,感覺那個黑影很是可怕,就下意識的叫了一下,想不到竟然被大夥聽到了,她覺得一個新媳婦這樣大驚小怪的很不端正,被他這樣一問,更不好意思了。玉傑看著麵如桃花的新媳婦,不禁春心動蕩,真是迫不及待了,於是一下子跳到三輪車後麵大喊一聲把車子推著了。看,這火力。

後麵的車子沒有動人力推車,一搖都很容易著火了,大家都讚新郎這一火老天爺也怕了,然後一路說笑著順利的到了家。接下來自然是親戚鄰居歡呼雀躍的接新媳婦下車,然後就該點炮一路響著迎新媳婦進家了,但是奇了,家裏的炮也點不響了,難怪,炮都是一個地兒買的。

隻好讓新媳婦又走啞路下轎進家了。但是人多,新媳婦從車上下來眾人被她的好看驚得齊聲歡呼起來,那聲勢居然也不亞於炮聲。進了家大夥又都起哄著要新人拜堂,進了屋要新媳婦和新女婿咬蘋果,同吃一碗麵,等折騰夠了,新媳婦坐到喜床上後擺在院子裏的喜宴也開始了,客人們最高興的時刻來了,都喜氣洋洋的坐到喜桌子上一心一意大吃大嚼了。

隻是一整天,都沒有聽到炮響,客人不覺得,他們隻顧玩兒和吃,新媳婦和新女婿也不覺得,他們隻顧激動和興奮,唯有喜公公明恩心裏暗暗嘀咕,就連愚鈍的喜婆婆也跟著嘀咕。

等客人散後,他明恩氣的拿著那些鞭炮去了鎮上的小賣鋪,跟人家一說,人家不相信,拿起一把他送去的鞭炮,拿火一點都劈劈啪啪的響開了,他眼睛被響癡了,腦子也被響蒙了,這是咋回事,是不是巧了?他不甘心,要小販再點一掛,錢算他的。那個賣炮的就放心的又點了一掛,結果他的臉燒了起來——鞭炮又劈劈啪啪的響起來了,一個臭炮都沒有。

“我說老大哥,你是閑的沒事來找我鬧著玩兒呢還是你家的火柴潮了沒對著火兒啊?”那個賣炮的得意的揶揄他。

他窘迫的笑笑皺皺眉頭抱歉的自我解嘲說:“那是我家的火柴潮了,因為我今個可不閑,不過炮算是給我家的喜事點了,算我的。”

大喜的日子,不能動氣,動氣也不能衝人家動氣呀,隻能氣惱自己手氣不好,媽的,邪了。但是畢竟是大喜日子,對自己也別動氣,他就不動聲色的趕緊回家來了,家裏看新媳婦的大閨女小媳婦絡繹不絕,那點小事他馬上忘了。

夜裏,按規矩玉傑要重新宴請村裏小時候的玩伴,因為他們也都給他隨了喜錢,今天也都來幫忙來了,他們今晚要好好喝一場。

新女婿在外間裏跟眾人吆三喝四,新媳婦蓮蓮在裏屋由妹妹陪著坐在床沿被凍得哆哆嗦嗦的。

婆婆看看沒人來鬧洞房了,心疼瘦瘦的媳婦,就憨聲憨氣的說:“脫了鞋鑽進被窩睡吧,睡吧。”

從大學裏放假了的玉傑的妹妹張玉娜是個很愛麵子懂規矩的姑娘,她跟哥哥一樣長的像爹,漂亮又聰明,但就造就了她從小就嫌棄她愚笨粗陋的娘,她看娘哪都是缺點,說哪句話都不。這時聽了這句話就把臉一板斥她說:“看你說的這話,今個是啥日子,外麵一屋子人還沒走,俺嫂子哪能就鑽被窩了,一會兒他們來鬧新媳婦,看到多難看呐。”

她被閨女訓斥慣了,就縮著頭不吭聲了,看看又忍不住彎腰摸摸媳婦的褲腿又說:“看你穿的多薄,我給你烤烤火吧。”

玉娜看看頭頂嶄新的天花板和四周潔白的牆壁說:“看你說的更不像話了,這新屋子白牆壁的,能烤火不,不都熏黑了,別瞎說八道的。”

她隻得又不吭聲了,低頭又看看媳婦尖尖的黑皮鞋,又嘟囔:“這皮鞋多涼啊,你穿我的厚棉靴吧,可暖和。”

閨女更火了,狠狠的瞪她一眼她:“你就那吧你,你那黑老頭靴難看死了,俺嫂子會穿你的。”

這娘倆一句對一句新媳婦蓮蓮先是怯怯的不敢搭腔,後來忍不住了“撲哧”一聲笑了,頓時屋裏的三個不同姓的女人一家娘仨都笑了。

屋外陪客人喝酒的張玉傑雖然跟大夥吆喝的一樣響,但他的心都在裏屋的新媳婦身上,對裏屋的新媳婦的動靜那是分毫入耳。此時聽見裏屋的笑聲,心裏甜甜毛毛的的實在忍不住了,就借口解手出去轉了一轉,然後回來趁大夥不注意跐溜鑽進了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