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虛驚一場

老人一夜無眠,經管他也沒見過鬼,這個老廟裏有鬼他也隻是聽他的爹娘說的,他爹娘也是聽他們的爹娘說的,但是,他深信這是真的,雖然現在人口密集點燈普及,但是老廟裏有鬼絕對不是空穴來風。

他思索了一夜,覺得這事得跟村支書說說,如今柳樹林裏的村支書叫張明恩,是個又有文化又會做人又會當官的人,沒有不服他這個支書的。他跟他家住的對門,平時兩人就愛拉呱說心腹話,這事非同小可,他起碼得跟支書彙報一下吧。

這天他一起床,就黃黃著麵皮蹲在支書家門口了。起來掃院子的張明恩一眼就看出老鄰居有事兒了,他就快快的把院子掃好,但一點也沒有馬虎,他不許他的院子裏有絲毫髒亂,盡管他媳婦也養雞,養豬,養羊,但他的院子裏既沒有雞屎片子也沒有豬糞堆子也沒有羊屎蛋子。因為他家不但豬規規矩矩的在圈裏圈著,雞也用網子嚴嚴實實的網著,羊也再院子的一棵楊樹下搭的一個羊圈裏拴著,一切都規規矩矩,就像他這個支書當的,讓人覺得再規矩不過了。

他出來就遞給老頭一根煙,然後也蹲在他跟前,倆人都點上吸了幾口老頭就開口了,他先是嘿嘿笑了兩聲,有些羞澀的說:“嘿嘿,夜兒個黑裏我聽俺孫兒說他幾個孩子搗蛋,去了咱村南邊的老廟裏了。”

明恩聽了朝他扭著頭不動了,他就繼續說:“他說他幾個把外麵亭子下挖了一個洞,鑽進去把那老廟裏的符給撕了,你看這事——”

這事真把這個有文化的新社會支書給震住了。雖說新幹部新農民都是新思想,不許迷信,但是人在本源裏都有唯心的成份在裏麵的,人心是有所敬畏的,更何況,老廟不許動,老廟門上的符不許碰,是老一輩留給子孫的訓誡,至今沒有人敢去破這個誡……這,這可咋辦?

不過到底他是支書,他哈哈一笑說:“沒事,都說裏麵有鬼,可是誰見過鬼,撕了就撕了,跟孩子說,沒事,別叫孩子害怕了,哈哈哈。”

老頭並不知道支書心裏咋想了,就皺著眉頭沉重的說:“不是這麼個事兒吧,老廟裏如今還有沒有鬼了怪了咱不知道,但是那個時候確實有的,不然咋會再外麵加一道亭子呢,而且裏麵也卻有一道符呢,咱的仙人不會個個說瞎話騙後人吧?”

明恩心裏有些亂的思索了一回笑笑說:“別說了,別說了,別叫大夥聽見了,咱仙人不光說有鬼還說有神又仙呢,咱誰見過啊,別往心裏去了,別說沒鬼,就是真有鬼,現代科學這麼發達,現代人這麼厲害,還治不了以前的窮酸鬼啊,看看,電燈厲害還是煤油燈厲害,電燈厲害是不是,鬼也一樣,沒這會的人能,怕,哈哈哈。”

老頭不得不跟著笑,但他笑著搖搖頭說:“科學發達跟這個可掛不上鉤啊,哈,不過沒事最好。”

所謂“隔牆有耳”,他們的一番悄悄話竟然不脛而走,這一來,村子裏可瘋了。那幾個孩子的大人都死命的問自家孩子到底撕符那天看到了啥,外人也紛紛來聽那幾個孩子的講述,幾個孩子覺得他們頓時成了村裏的寶,就添油加醋的描述起那天的情景來,一個說那道符被燒的時候變成了一道閃電飛去了,一個那道符化成了一條龍飛去了,一個說那道符根本就沒變,是它自己被火一燒飛去天上了……

那些愛嚼舌根的,聽風就是雨的,煽風點火的霎時就把村裏裏鬧的鬼影幢幢的了。見鬼的一夜之間不計其數……

一個娘們說她夜裏從廁所解手回來,一回身看見後麵有一個綠眼睛,黑乎乎的東西衝著她呲牙一笑飛了(其實是一隻貓)。

一個老太太說她夜裏頭睡不著,總覺得窗戶外麵有動靜,心裏呢也突突的跳,有事啊!她就忍不住扒開窗戶簾往外一看:我那個娘哎,外麵趴著一個人頭啊。我大叫老頭子老頭子,老頭子醒了跑外麵一看,哪有人影啊,根本沒人啊,可是我看見了,我活了這麼大歲數了我還能說瞎話啊……(很可能她眼花了,她的眼往水壺裏起開水都是起壺裏一半流鍋台下一半)。

一個愛喝醉的男人,他經常在外喝酒半夜才回家,這天他說他去朋友家喝了酒回來晚了,走到村頭的一條水溝處,他說他的腿忽然不當家了,就撲通一聲滑到水裏了,幸虧他會水,折騰了半夜自己又爬上來了。這好好的會掉進溝裏,不是鬼拉的是啥?(喝醉了滑到溝裏不很正常嘛)。

這些個鬼故事一天一個版本,每個版本都換主角,但是,支書明恩卻采取了“非禮勿視非禮勿動”的態度,任他們傳去鬧去,果然,這樣鬼林鬼話了一陣子後,不知道是鬼走了還是人煩了,遇鬼經曆就不再上演了。鬼也沒人再怕了。

又過了一陣子,村子裏的日子還是照常過,雞鴨豬羊還是照常長,那鬼所引發的騷動和流言開始被人笑了,原來村裏人被耍了,被那個荒唐的老廟的故事耍了,原來根本沒有鬼,廟裏那道符根本就是個胡亂的擺設,也許根本就沒有那道符,都被幾個小孩子騙了……

村子裏的人笑過了,又年輕人就提出要把那座老廟用推土機給推平了,好做村裏的宅基地,看,如今人多地少了,院子就特別金貴了,把這麼大的資源地荒廢著多可惜啊,支書也真不會開發資源。但是,年輕人的熱情澎湃的提議還是被支書和村裏的老人給止住了。支書的話是:等等。

村裏的年輕人就暗罵支書:迂腐。

“迂腐”的支書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家裏一個老婆一個兒子一個閨女,偏偏他這個儀表堂堂的人娶了個憨醜愚鈍的老婆,但他這個憨醜愚鈍的老婆卻給他生了一對跟他一樣俊模俊樣的兒女,兒子叫張玉傑,在外當兵,已經轉上了士官,是他的驕傲;閨女叫張玉娜,也很爭氣,去年考上了大學,是他的榮耀,。他兒子張傑今年夠了結婚的年齡了,他張羅著今年趁他休假就給他把婚事辦了。

他是支書,他越發要做出榜樣,他兒子就沒有批新院子,結了婚也跟他老兩口住一塊兒,他們就在他老兩口住的堂屋西側新蓋了三間亮堂堂的新瓦房,就此娶媳婦了。兒子的未婚媳婦是鄰村的,叫蓮蓮,是個長的好脾氣好的閨女,跟兒子是小學同學,倆人經媒人一說就彼此滿意,雖然當爹的開始出於勢力嫌蓮蓮家不體麵跟他家不門當戶對,但是兒子從來都沒聽過他的話,這事更不聽他的話了,他見了閨女也一眼看上了,就順水推舟不再說啥了。

他跟兒子在信裏一商量結婚的事,兒子喜得忽然變得聽爹的話了,說隻要能叫他當上新郎官一切都聽爹的安排。那時候都還沒有電話,兒子從此就一天一封信的打聽爹籌備婚禮的事,爹又笑又氣又惱的回信說:“當好你的兵吧,過年你休假的時候就是你當新女婿日子。”

其實給獨子娶媳婦他這個當老公公的跟兒子一樣喜氣,迫不及待。他早早的就把新屋子拾掇的漂漂亮亮的,因為知道在外當兵的兒子眼光“不俗”,不喜大紅大綠,而且兒子要求素淨,高雅,那麼白色素淨,高雅吧,他就去集市上扯了一大匹白色的布,給兒子的三間新房糊了頂當天花板,又把牆壁刷了潔白的塗料,雖然像哈代說的理想和現實有一些衝突——屋頂的白色和牆壁的白色不同,但誰會在乎這個。他又在裏間新做的大木床頭貼上了一對白胖小子的畫,在外間客廳裏貼上了幾幅電影明星的畫,年輕人都喜歡。這真是村裏一流的新房啊。他又提前就把彩禮預備的豐豐厚厚的,準備體體麵麵的給兒子辦一回喜事。

此時的張明恩家是萬事俱備,隻欠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