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落盡,濁清分離之後的江水下,那顆圓滾滾的大虎頭依然歪著腦袋看我們,虎嘴向兩邊咧去,直覺告訴我,它在笑。
而方航的小紅和小綠就這樣神奇的消失了。
虎皮之上也看不到傷口,如果沒有方航手裏的毒蛇碎骨,簡直找不到任何小紅小綠存在過的證據。
雖然不是真正的龍,可那玩意畢竟帶個蛟字,還是江中的龍脈附在毒蛇的靈魂之上,居然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被幹掉了。
方航隻是接連吼叫著不可能,這沒道理呀,就算轟成渣也得有個渣吧?怎麼連一片鱗都沒有留下?
瘋了似的吼著,他便向水中衝去,我趕忙將他拖住,吐出一口血的方航比往日虛弱許多,並沒有掙開我的手,而控製著鐵屍入水的許祈也不知道如何處理眼下的狀況,一時間僵持在岸邊。
我讓方航冷靜,隨後看了看那滿臉嘲笑的大老.虎,我狠狠心,說道:“你們留在岸邊,給我腰間栓個繩,我下去看看。”
這一回又換方航攔我,不單單是他,就連許祈也嗬斥道:“胡鬧,有師父在這裏,輪得到你去送死?”
他從法壇上跳下來,與我們一起走到江邊,看了七八分鍾也沒搞清楚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小紅和小綠消失的太離譜了,方航再三保證,狴犴肯定不會如此輕易地擊敗兩條蛟虯,更何況連屍體都沒有留下,就算是吃進肚子,一時半會它也該有個肚兒圓吧?
最後,許祈決定再試試,鐵屍不要對狴犴下手,直接將嘲天槨開了,若是能扛到岸上固然是好,若是無法移動棺材,起碼也要開了棺,看看裏麵有什麼,再順走最後一塊天書玉佩。
說罷,許祈便跳回法壇,與三位師叔一起,再一次念起了控屍的咒語,二十八具鐵屍便按照二十八星宿的陣型,邁著大步衝進了水中。
這鐵屍臉色嚴峻,龍行虎步,似乎稱為鐵人更合適,比之一般的僵屍有著天差地別,此時方航心情不佳,許玉在擔心那水中的危機,我也不好向他們詢問,隻是轉頭看那錢旺一行人仍在忙碌,便將他喊了過來,我讓錢旺帶著朵朵立刻出山,去牛頭寨等我們。
方航沒有反對,他隻是攥著刀柄緊盯著已經入了水的鐵屍。
這時候已經不是人多力量大了,除非考古隊是朱允炆的水師。
別說,我還真想他立刻出現,替我們試試那狴犴到底有什麼本事。
錢旺一行人帶著朵朵離去,鐵屍已經在水底緩慢前行了,就是一路踩著那鋪麵淤泥的蜮鱉,一步步向嘲天槨逼近,等到離狴犴十幾米遠的地方,許祈便揮動寶劍,控製法案上的草人變換了陣型,那鐵屍便與草人一般動作,列成個弧形的隊伍再次逼近。
鐵屍肯定不會遊泳,想開棺就要踩著狴犴的身子,許祈握著劍卻猶猶豫豫不知道如何動手,其實很簡單,控製鐵屍往上爬就行了,但他不敢,他害怕鐵屍也莫名其妙的消失,那我們就真不知道如何去開這口嘲天槨了。
踟躕許久,方航給他出了個主意,去狴犴的後背,揪著鐵鏈往上爬,哪裏是狴犴攻擊不到的地方,別蕩起淤泥,我們也正好棺材他究竟是怎樣把鐵屍弄沒了,倘若它轉身壓扁鐵屍,正好會將棺材轉個,若是將棺材蓋弄掉了,我們也好看看裏麵到底是什麼。
並不是好主意,卻隻是給許祈一點信心而已。
他便按照方航的話去做,一隊鐵屍再一次在江底邁步,遠遠的繞開狴犴到了它身後,我們看不到鐵屍了,卻可以看到綁著狴犴的鐵鏈勒得更緊,想必是被鐵屍揪住了。
狴犴不舒服,它也沒有轉身將鐵屍壓成鐵餅,而是像狗抖虱子那樣晃動起來,淤泥複蕩起,江水變渾濁,許祈不敢再動。
等到清濁再分的時候,我們也再一次愣住了。
那口棺材居然掉了下來,斜插在淤泥中了。
並非像我猜想的那樣,棺材下伸出鐵鏈將狴犴束縛,而它又被棺材壓的無法起身,事實上棺材隻是擱在狴犴的身上,棺下的鐵鏈也確實變細了一段,所以看上去像是連在棺材上的。
既然棺材掉了,也就說狴犴並非被壓著,可照它被束的姿勢應該可以站起來,難道是那看上去不太結實的鐵鏈其實有千萬斤重?
可它晃起來卻很隨意。
顧不上說那麼多,方航急忙問許祈:“鐵屍全死了麼?”
許祈說沒有,還在狴犴的身後。
方航便吼道:“那還愣著幹嘛,趕緊把棺材扛上岸呀。”
許祈依言照辦,寶劍指著草人在動,那一具具鐵屍便繞了出來,小心翼翼的靠近棺材,就在狴犴的身前但它卻沒有任何反應,一顆像是在笑的大腦袋一會朝向我們,一會又瞅瞅身前的鐵屍,像個看戲的乖寶寶,不複與蛟虯相搏時的凶狠。
不知那銅棺有多重,許祈控製鐵屍亂糟糟的去抬棺,一頓磕磕碰碰,這般細致的動作想必很難控製,許祈接連試了幾次,那銅棺似乎沒有多少分量,隻由四具鐵屍扛著四個角搭在肩上,列成陣向我們走來。
比我們想象中的容易了許多。
方航還有些不敢相信,他懊惱道:“怎麼會如此輕鬆,早知道是這樣,給王震一條繩子,他自己下水就把棺材辦了,我的龍呢?我的龍去了哪裏?”
水中立足不穩,為了防止棺材跌倒,鐵屍走的極其緩慢,那扛著棺材的在前,餘下的跟在身後,棺材離開狴犴七八米後我們才真正鬆了一口氣,卻仍然緊盯著水下的動靜,生怕有什麼變故。
於是變故就來了。
狴犴的肚子被人剖開,傷口平整光滑,兩片帶著皮毛的肉就軟趴趴的搭著,忽然間向兩邊分開,一條猩紅色,十分有彈性的繩子猛地自狴犴的肚子裏射出,卷在最後一具鐵屍的腰間,倏地將它拖了進去。
這個玩意把我們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許祈都忘記再控製鐵屍了,而我感覺那繩子,似乎像是某種動物的舌頭?
青蛙和壁虎逮蚊子的時候不就是這樣?
舌頭一彈,就把蚊子卷進肚裏了。
啪的一聲,法案上的一個草人忽然炸開了,方航驚叫:“它肚子裏有什麼?藏著個大蜥蜴麼?我的龍就是被這玩意給卷走了?”
許祈不敢再耽擱,他爆喝一聲,橫紮馬步,雙手握劍指著餘下的草人,空氣中似乎有極大的阻力,阻止他將劍抬起,看上去費勁了力氣,許祈念叨著:“快,給你家道爺快一些,快跑上來呀。”
水中的鐵屍便加快了速度,而那舌頭也第二次彈出了,又是一具鐵屍消失,草人再次炸碎。
爭分奪秒,也顧不得是否會發生跌棺這極為不吉利的事情,鐵屍飛快的跑動著,而那舌頭也一次次彈出,不到一分鍾便卷走了七具鐵屍,鐵屍在水中的劇烈動作也將水下攪渾,而方航布下的四個泥盆所放出的火光也快要熄滅了。
看不到水下,隻有許祈在和手中的寶劍較勁,他麵前的草人接連炸碎,崩的他滿臉草屑,等到第一具鐵屍的腦袋露出水麵後,許祈忽然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血,寶劍徹底從平指變為指天,水中的鐵屍好像炮彈似的一具具蹦了出來。
他們的肩上卻沒有扛著任何東西。
棺材,應該是跌了。
跌棺是不詳的征兆,一般跌棺就要起屍,而那棺材裏的白姐姐已經離去,但我們不知道是否隻有一具屍體。
而且跌棺的不吉利,並不一定體現在棺材上。
不到二十具鐵屍爬上了岸,水麵複歸平靜卻還渾濁著,許祈自法壇上衝下想在鐵屍身上尋找蛛絲馬跡,我們也湊過去想看看鐵屍是否帶傷。
忽然間,我感覺後背一陣刺痛,就是那如芒在背的不適感。
扭頭看去,一顆碩大的王八頭正悄悄的浮出水麵。
足有磨盤那麼大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這王八也在嘲笑我們。
揪揪方航的衣服,我指著已經露出脖子的王八說:“看,快看,有東西從水裏鑽出來了。”
等他們轉過頭時,那渾濁,徹底沒了火光的江麵,已經不止王八頭了。
還有一個大蛇頭,一隻有著魚泡眼的大青蛙...也許是蛤蟆。
都是無比巨大的體型,不知吃什麼長大的。
許祈喃喃自語:“地發殺機,龍蛇起陸,這大凶之地居然有這麼多恐怖的玩意...跑,王震小心。”
最後一句是爆喝,那青蛙露出嘴巴後,便向我彈出了舌頭。
隔著二三十米,居然眨眼間就纏上我腰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