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認了個師姑,莫名其妙的在牛頭寨裏住了六天,見了僳僳族的族長和族中前輩,也徹底明白了許祈的話,他說自己在牛頭寨是土皇帝,有些誇大的成分但也絕非虛言。
許祈是土皇帝,許玉是太後老佛爺。
官賜村是張元吉弟子門人的後代,自然對名道觀這支元吉正朔禮敬有加,而牛頭寨卻是因為許玉曾在名道觀拜師學藝,加之許玉在寨子裏地位頗高,而許祈是許玉的師兄,他本人也有一身本事,這才在寨子有著尊隆的地位。
整整六天,領我們進寨的乃巴兄弟又在族長的吩咐下,領著我們去各家牛飲,一來二去倒是聽到一些傳言。
有關許祈和許玉的傳言。
讓我們感到震驚的就是許玉看上去不到三十歲,可實際上卻是快五十了,而與之相呼應的便是許祈,我專門打電話向他求證,許祈也沒有隱瞞,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兩歲,三歲,還是四歲被領到龍虎山,但誤差不超過三年,他如今在五十五到五十八歲之間。
我說師父你咋保養的呀,跟個老妖精似的,以前也不跟我說實話。
許祈卻說,不是不說,而是我沒問過他,他也更加不會主動坦白自己的年紀,三十歲的道士,道行微末是可以理解的,可若修道四五十年,依然四處吃癟,這就有點丟人了。
關於這青春常駐的本事也是許玉的功勞,少數民族曆來長壽,許玉在名道觀學藝七八年,整日給他們做野菜炒蟲子,吃著吃著,就吃成這幅不會老模樣,但壽命沒有延長,隻是減緩衰老。
聽牛頭寨的族長說,許祈和許玉好像還有一段感情糾葛,當年十幾歲的許玉便是僳僳族裏的養蠱高手,她醉心此道,便起了拜師學藝的念頭,不知道怎樣入了名道觀門下,被許祈的師父收為記名弟子,不知道是她和許祈情投意合,還是師祖將她許配給了許祈,她沒有拒絕,反正名道觀和牛頭寨定下婚約。
後來許玉愛上另一個男人,少數民族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瞧順眼了,幕天席地的風流一場也不覺得有違禮法,許玉自然不會把婚約當回事,當場就把許祈給踹了,期間發生了什麼,牛頭寨的人並不知道。
直到某一天,許玉獨自回到牛頭寨隱居,沒多久,許祈也追了過來,但許玉閉門不見,應該是發生了什麼衝突,爾後,許祈隔三差五來牛頭寨轉一轉,他不缺錢,將寨子裏上下喂得肚兒圓,但無論多少人說好話,許玉始終不與許祈見麵,兩人離得最近一次也是前段時間許祈來向她要金蠶蠱,隔著牆聊了幾句。
而許玉喜歡的那個男人,至今沒有出現過。
照方航估計,搞不好許祈帶著三個師弟把那男人給做了,亦或者,許祈把許玉欺負了,反正感情上的事,不外乎那麼幾種。
來之前許祈給我們兩條禁令,一是不準說他在僰人部落的經曆,想必是他移情別戀了那位不知道哪冒出來的漂亮女人,不敢讓許玉知道,擔心她不幫我們找棺材,二是不準我們撩撥牛頭寨的任何姑娘,應該也是擔心許玉不開心。
不過牛頭寨的姑娘可真熱情,雖說長的一般,但偶爾也有那麼幾個風趣天然,撩人心脾的漂亮妹妹,若非許祈提前警告過,還真不一定會發生什麼事。
僳僳族有個貼麵酒的習俗,客人來家裏喝酒,男女共用一隻竹筒杯,臉貼著臉飲盡酒液,灑一滴就要再喝一杯,喝貼麵酒是絕不避諱男女之嫌的,即便老公在場也照喝不誤,有些僳僳族漢子還主動鼓勵妻子女兒向我們敬酒,瓊漿醉人,如此的曖昧香豔,怪不得許祈沒事幹總往這裏跑。
時間一晃而過,便到了許玉說過的篝火節,雲南的少數民族極多,往往一片山林裏就有好幾個不同民族的寨子,而牛頭寨所在的山林裏混居了十一個民族,這還是大家知道的,山林深處也許還有,又比如僰人部落,平素裏交流過少,許多人都以為他們是黑苗族,從而歸進了苗人。
少數民族信奉自然,篝火節就是開春之後,大家選一片空地,點起篝火祭祀天地,原先是各搞各的,但隨著日益密切的來往,十幾年前便聯合起來,聲勢大了,參加的寨子也就越來越多,僰人也不能免俗,畢竟舉辦一次要耗費不菲的材料,這年月吃山也難了,能省則省。
原先的篝火節是族長帶著十幾名族人參加,而今年就由許玉領我們去,除了與我們相熟的乃巴,還有六個滿身黝黑,腰懸彎刀,殺氣騰騰的矮小卻精壯的漢子,這模樣不像是過節,反倒像是去殺人的。
而許玉說,就是去殺人的,各個民族彙聚一起飲酒嬉戲,雖然熱鬧但也容易生事,兩個醉漢衝突的後果就是兩個寨子大打出手,更別提有些彼此不睦的寨子,專挑那天分出個勝負,人多嘛,贏了有麵子。
還有許多亂七八糟的事,比如喝醉的青年男女滾草垛子,被女方的丈夫看見了,比如有人煽風點火的挑事。
許玉的打算就是一旦發生大規模衝突,就趁機綁走幾個僰人,逼問棺材的內幕。
這一次的篝火節在離牛頭寨五十多裏地的哈尼族舉辦,那是個大寨子,附近還有兩三個人多勢眾的村寨,基本上每年的篝火節都由這些大寨攬下。
山路崎嶇,林蔭茂密,漸漸便沒了手機信號,好多地方都是由乃巴帶人生砍出一條路,從朝陽走到夕陽,終於到了地方。
我們是從哈尼族寨子後的山林中鑽出來的,可以看到寨前的寬闊空地上已經搭起了篝火,還有一條二十多米寬的奔騰大江,熱鬧三天的篝火節就在這裏舉辦。
乃巴帶人去交涉,也聽不懂他們的話,而我們三個的長相原本就與少數民族有很大不同,便索性穿著原來的衣服,作為許玉的朋友來湊這個熱鬧,接待我們的哈尼族人沒有多說,畢竟牛頭寨人口稀少,來不來都無所謂,哈尼族人領我們進寨後,便看到大呼小叫,穿梭於各個吊腳樓,那些打扮不一的人,許玉說,她要代表族長去說幾句話,便由乃巴帶我們四處轉轉,今天不要惹事,等大家都喝醉了,起了火頭再辦正事。
乃巴不是第一次來,他在這裏還有幾個朋友,領著我們參觀哈尼族的風光,一邊指點那些服飾不一的人,給我們科普來曆,我和尤勿就像是幼兒園的乖寶寶,乃巴說啥我們聽啥,倒是方航有氣無力,時不時打個哈切,看上去有些無聊。
我問他怎麼了,方航說沒事,就是沒啥興趣,他以前沒少往這裏跑,即便乃巴不在,他也能給我們介紹個一二三。
尤勿與乃巴相談甚歡,方航還真就給我講解起來,不斷告訴我哪個是傣族人,哪個是苗人,我對這些也沒啥興趣,敷衍的聽著,直到他指著一個頭戴白巾,身穿粉藍色長裙的女孩說:“那個可厲害了,這是水族人,你的胸口上不是還刻著水書文字嘛?可以脫光了過去讓她看看,雖說她不一定認識,但水族人都有點獨特的靈根,保不齊真能給你說道說道。”
我立刻心動,喊了句“好嘞”便朝姑娘走去,方航趕忙拉住我,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傻,你就這麼走過去,咋跟人家說呢?‘嘿姑娘,要看我咪.咪嘛?刻著水書的哦,隻有聰明人才能看到,你要不要試試!’你這樣說,我保證咱們走不出這個寨子,少數民族的邪門招數多如牛毛,你爺爺來了也未必能討了好去。”
那穿著粉藍色長裙的姑娘看向我們,方航趕緊拉著我轉身,我埋怨道:“在這裏就別開玩笑了,我又不了解少數民族的風俗,你再玩就樂極生悲了。”
方航卻說:“漢人也沒有見到姑娘就露咪.咪的習俗,你自己是個暴露狂還怨我?”
正說著話,便聽到身後有人叫道:“王震?”
在這裏居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下意識回頭,隨即臉色狂變,那粉藍長裙女孩的身邊,站著一個油頭粉麵,讓人一看就想揍他的紈絝少年,而我扭頭之後,他也驚訝道:“居然真是你,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是季飛飛,很想不到他也在這裏。
狂笑三聲,季飛飛摟著那藍裙女孩的腰,無比囂張的走到我麵前,他比我還矮了少許,可那勁頭卻是極其高傲的俯視著我,說道:“你來這裏做什麼?”不等我回答,他便對身邊的女孩說道:“朵朵,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壞蛋,強搶了我的初戀情人,但幸好,我也因此遇到了你。”
尤勿和乃巴走過來問我這人是誰,方航雖然聽我說過季飛飛,但我也沒喊名字,他們都不知道這忽然冒出來的傻貨是何方神聖。
季飛飛極其熱切與寵溺的凝視名叫朵朵的女孩,後者卻像是一團清幽的冰,沒有任何回應,隻是點點頭,向我說了一句話,嗓音清脆,可惜我聽不懂她說啥。
季飛飛滿臉跋扈的說:“王震,朵朵問你為什麼來這裏,誰帶你來的,有什麼目的,你要是敢搞破壞,朵朵家的水書先生一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識相的就趁早給我跪下道歉,等我原諒了你,朵朵才不跟你計較,你就能夾著尾巴逃跑了。”
我被他說得有些懵,也忘了我倆的關係,下意識向他請教:“水書這麼神奇?幾個音節的一句話能表達這麼多意思?”
季飛飛氣的哆嗦,方航卻冷笑道:“這女人問你是不是小道協的王震,僅此而已。”
原來是季飛飛添油加醋了,可這便讓我想不通,季飛飛向朵朵說漢語,她顯然能聽懂,即便能聽不能說,也不會任由季飛飛信口雌黃呀,除非季飛飛說的,便是她想說卻未說的。
季飛飛的叫囂引來附近人的圍觀,幾個全身白袍,頭裹白巾,身材修長的男人走了過來,那朵朵又向我說了一句,方航替我回答:“沒錯,他就是小道協的王震。”
隨後朵朵點點頭,轉身對白袍男講話,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一個白袍男咧嘴衝我陰森一笑,不見他嘴巴動,但我卻聽到了他的聲音,而且是漢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