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逐漸黑了下來,我們也逐漸看不到那艘黑色的船了,它和夜色融為一體。倒是我們的那艘白色的船還隱隱約約看得到。
馬大叔說希望那艘鬼船能消失掉,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但是他一直就沒有進來,舉著望遠鏡一直在看著遠處。雖然什麼都看不到了之後,他還在外麵等閃電。
一直到外麵的風雨又大了起來,他才回到了帳篷裏。他一進來就說:“估計還要一天這颶風才能真正過去。”
我說:“三天過去我們也不怕,反正我們有吃的。我最擔心的是,我們的船不會被人偷走吧。”
馬大叔說:“這不會,沒有啟動密碼,他們是沒有辦法啟動這艘船的。”
我說:“這和我們村裏的拖拉機不一樣,一個搖把能把全村的拖拉機都開走。”
“你開過拖拉機嗎?”
我說:“我什麼車都不會開,摩托車都不會。”
“這不應該啊。”
我說:“我們那邊的人都買不起車,摩托車也買不起,拖拉機都是生產隊的。虞卿很清楚我們那邊的情況。”
虞卿說:“一個普通家庭一年下來收入一千塊人民幣左右,這是毛收入,可不是純收入。柴米油鹽醬醋茶都要從這一千塊錢裏出呢。一輛摩托,比如金城鈴木吧,要小一萬塊。普通家庭根本就買不起。”
虎子說:“不僅金城鈴木,還有那紅色的長春鈴木也是一樣的貴啊!發動機分進口的和國產的,進口的發動機要貴上兩千塊錢,國產的便宜一些。”
我說:“汽車就更買不起了,一輛夏利要十萬塊錢,一個家庭一年也攢不了五百塊錢,拿什麼買車?”
羅燕說:“老陳,你沒那麼窮吧。我還以為你有很多錢呢。”
我說:“我哪裏有錢?我有一身饑荒還差不多。”
“你們不是有個大挎子嗎?”
我說:“虎子會騎摩托,一直說教我的,我也沒時間學。主要是我不怎麼喜歡騎,風吹日曬雨淋的,不如汽車舒服。”
羅燕說:“多好啊,出去兜風還是摩托車帥氣。”
我說:“是啊,出去一圈,不僅能兜風,還能兜一身土回來。你這臉,兜一圈就吹幹了,爆皮起刺長痘痘,幾圈下來就是一個小黑丫頭了。”
“哪裏有你說的那麼邪乎!”羅燕哼了一聲。然後起身走到了一旁,拿著筆去寫日記去了。
牛大副這時候歎口氣說:“這麼說,大陸的人們還真的是挺窮的,起碼我們這邊還都能買得起一台機車。”
虎子笑著說:“在我們唐山老家,有輛二八大杠就等於你們這邊的人開輛皇冠。威風著呢!那車必須擦得鋥亮,要是下完雨路上有泥,從縣裏回來下了柏油路,都是要扛著走的。我給我舅買了一輛飛鴿二八大杠,買了一台14寸黑白電視,一台小鴨單缸洗衣機,現在我舅已經成了村裏的名人。”
馬大叔嗬嗬笑著說:“我可以負責任的和大家說,這幸福啊,和財富值沒什麼大關係。大家都步行的話,你騎個自行車就幸福了。這幸福的關鍵啊,還是要健康,沒有病的話,吃糠咽菜也是幸福的。你要是得了病,那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對了,你們那邊看病吃藥沒問題吧。”
我說:“每個村都有赤腳醫生,隨叫隨到,看病的成本不高,感冒了打個針也就兩三塊的,再拿幾片藥,超不過五塊錢就治好了。”
馬大叔說:“那就好,隻要醫療、教育都跟上,其它的都能逐漸改善。我可是聽說大陸教育搞得不錯,九年義務教育,上學都是不用花錢的。”
虎子說:“要交錢的,五塊錢學費,十塊錢雜費,書費是多少來著?”
我說:“好像是八塊錢還是十二塊的吧,我記不清了。”
虎子說:“就算是這點錢,還是有人家交不起,有的孩子沒有書就揀鉛筆頭抄別人的書,然後拿著自己抄的書上課。這倒是好了,印象深刻,抄書的孩子學習都不錯。”
我笑著說:“一旦學校要搞建築,就每個學生帶兩塊磚,但凡學校一搞建築,老百姓的磚垛就倒黴了,孩子們路過就會搬走兩塊,你兩塊,他兩塊的,一垛磚隻用一上午就搬沒了。沒辦法這家人隻能去學校找,搞得挺搞笑的。”
虎子說:“到了冬天學生們要捐柴,我們那邊是每個學生一袋子苞米骨頭,東北叫苞米瓤子,也有叫棒骨頭的。都堆到教室的角落裏,然後整個冬天,學生們就用這些苞米骨頭輪流點爐子。有的學生不會點,都是家長去幫著點,都是天不亮就到了學校,把爐子點好了家長再回去。老陳,你們那邊是這樣嗎?”
我說:“一樣的。”
虎子看向了虞卿,他說:“你應該對我們很熟悉的啊!”
“我又不去農村,我怎麼可能知道你們是怎麼生活和學習的?”
林素素這時候看著我說:“我知道你說的,我都懂,也都經曆過。”
虎子說:“看吧,還是白骨精和老陳有共同語言。白骨精,我看你就嫁給老陳算了,我看你倆挺合適的。”
林素素瞪了虎子一眼說:“呆子,你給我閉嘴。”
“得嘞,這是害臊了啊!”虎子往後一挪說,“我去看了,你們聊吧。”
接下來的時間是問答時間,楊家兄弟問我們的生活習慣,問我們的文化,問我們是不是言論不自由,是不是一切都是黨和國家的,我們沒有任何財產。總之,問的問題令我有些吃驚,我意識到,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後來我懶得回答了,我說:“虞卿,你和大家說說吧。”
虞卿說:“有什麼好說的,改革開放之後,兩岸沒有本質的區別。”
林素素搖搖頭說:“還是有區別的,我們還是很窮,你們這邊比我們那邊有錢,你們這邊的一個普通人到了我們那邊都是大款!”
……
我也不想聊了,幹脆就縮到了我得毯子裏去睡覺了,到了毯子裏之後,閉上眼,聽著外麵的風雨聲,安然入睡。
颶風在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已經過去,天也亮了很多,但天還是沒有晴,風還在吹著。不過這風已經是小了很多。
我穿著雨衣從帳篷裏出來,往避風港裏一看,剛好看到那艘鬼船徐徐地開出了避風港,它乘風破浪,速度非常的快。也就是十幾分鍾,這艘大船就出了避風港,在風雨中駛入了浩瀚無邊的太平洋。
馬大叔在旁邊舉著望遠鏡看著說:“走了。”
我說:“我們什麼時候走?”
“等雨停了我們就離開這裏。”他放下了望遠鏡,抬頭看看天空說,“中午的時候這雨就能停,這颶風朝著台灣那邊去了。也不知道家裏都準備好了沒有,這宜蘭縣在山脈東邊,颶風總是從東邊過來,直接衝擊的就是宜蘭。”
我說:“應該有預警的吧,我覺得大家應該都習慣了,都知道怎麼避險。”
馬大叔看著我笑笑,這一笑,一臉的褶子。他拍拍我的肩膀說:“小夥子,好樣的!武定國可是把你好一頓誇,他說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太善良太仁慈了,我倒是覺得這不是缺點,這是你最大的優點。他想的都是打打殺殺那一套,而我想的是生活。”
說完又舉起來望遠鏡,看向了駛出避風港的那艘幽冥鬼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