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六月醉夢

六月的洛陽城,晴空萬裏,天上沒有一絲雲彩,太陽把地麵烤得滾燙滾燙。

入夏以來,這洛陽城似乎像是一個火爐一般,一陣南風刮來,從地上卷起一股熱浪,火燒火燎地使人感到窒息。

神武街上的柳枝像得了病似的,葉子掛著一層灰土在枝上打著卷,枝條一動也懶得動,無精打采地低垂著。

青石鋪就的路上上一個水點也沒有,幹巴巴地閃著白光。便道上塵土飛起多高,跟天上的灰氣連接起來,結成一片毒惡的灰沙陣,燙著行人的臉,處處幹燥,處處燙手,處處憋悶,整個洛陽城像燒透了的磚窯,使人喘不過氣來。

狗趴在地上吐著紅舌頭,騾馬鼻孔張得特別大,小販們不敢吆喝,生怕浪費一絲體力。

然而這炎熱的一切,似乎都和神武街上的醉夢樓無關。

雖然整座洛陽城都像包裹在一處大火爐之中,而醉夢樓內卻別出心裁,在室內放置了很多冰塊,冰塊揮發帶來的水汽讓這醉夢樓內很是涼爽,所以這裏也成了各種達官顯貴避暑的聖地。

醉夢樓在蹇圖死後,就回到了蹇碩手中,後來幾經易手,最後不知怎的,這醉夢樓竟然到了大將軍何進的手裏而。

醉夢樓三樓的一處包間內坐著一個體態寬闊的胖子,胖子身穿一身華服坐在主位上昏昏欲睡。而在他對麵是一名衣著普通的老者,這老者有些奇怪,臉上似乎打了很多的女人粉底,而且嘴唇竟然還塗了紅。

這看似奇怪的二人都大有來頭,如果說出這二人的名字,整個洛陽城乃至大漢帝國都會為之一顫!

那麼問題來了,這兩個人究竟是誰呢?

坐在主位的那個胖子正是當朝帝國的大將軍何進!而坐在他對麵的那名塗脂抹粉的老者叫做張讓!

此刻房間內很是沉悶,何進看似昏昏欲睡,其實他一直都在偷眼打量著對麵的張讓。

其實何進也不清楚,為何今日張讓一下朝就神神秘秘的請自己到醉夢樓一敘,他對張讓為首的十常侍本就沒有好感,這一點滿朝皆知,怎麼今日這張讓竟然還會主動找上自己呢?

正在何進思索之時,張讓終於開口了,張讓由於身體的特殊原因,所以說話也如同女人一般有些尖細,此刻張讓低聲細語的對何進說道:“大將軍,門外可都是信的過的?”

何進朝房門處瞥了一眼,沉聲說道:“當然!”

何進之所以如此理直氣壯是因為這醉夢樓的三樓已經全在他的掌控之下,五百名親衛分布在這醉夢樓的每一個角落,而門口更是由袁紹和淳於瓊二人親自把手,畢竟他和張讓不和,他也怕張讓突然整點什麼幺蛾子出來,所以不但帶了五百親衛死士,更是將淳於瓊和袁紹也給喊來了。

張讓看著何進堅定的目光後,他起身上前走了兩步,想要湊到何進的耳邊,何進看到張讓的動作後,卻一臉嫌棄的向後挪了挪。

張讓見到何進的動作後,臉上露出一絲尷尬,雖然他在心中早已經將何進罵了上百遍,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誰叫人家現在手握天下兵馬呢,如果不是有何皇後在中間調和,估計何進早就把自己給剁了扔進河裏了。

張讓想到此處,心中不由一陣歎息,雖然他可以左右朝政局勢,但他沒有軍權,這是他的軟肋。

他現在雖然有些懊惱,但他還是心平氣和的開口對何進說道:“大將軍,陛下可能快要不行了!”

何進眉毛一挑,他雖然知道皇帝劉宏身體近些年每況愈下,但是他並不知道劉宏的身體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

何進死死的盯著眼前的張讓,語氣也不由變得有些強硬起來:“此事當真?”

張讓點點頭,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他知道何進已經被自己勾起興趣了,於是他繼續說道:“大將軍,如今陛下遲遲不立太子,想必您應該也清楚陛下的心思吧?”

何進皺眉,張讓說的這件事情,田豐也曾經跟他說過,如今張讓舊事重提,想必其中必有深意。

何進皺眉,對張讓的稱呼也變了,此刻他坐直身體說道:“讓公,難道陛下真打算立那個劉協為帝?”

張讓看著何進的臉色,知道何進已然入甕,他輕笑道:“大將軍,陛下的意圖在明顯不過了,陛下用董重和蹇碩二人,一外一內將大將軍的兵權分割開來,為的是什麼,大將軍應該不用在下多說了吧?”

何進聽張讓說完,臉色變得愈發陰沉,何進這時抬頭問道:“你為什麼幫我?”

張讓笑了起來,笑的很大聲,良久他停止了大笑,一字一頓說道:“王美人是怎麼死的大將軍應該清楚!”

何進聽到張讓提到王美人三字,臉上不由露出一絲愕然,張讓繼續說道:“如果有一天陛下駕崩,二皇子真的繼承大統的話,那麼你,我還有何皇後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何進臉上的肌肉不斷抖動,確實,如果劉協當上了皇帝的話,那麼首當其衝的就是他們兄妹和自己的外甥。何進狠狠的攥緊了拳頭,這種事情是自己絕對不允許發生的!

“大將軍,你我現在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還望大將軍早作準備啊!”張讓說完,來到窗邊,他推開窗子,看了一眼如火驕陽,悠悠說道:“大將軍,告辭!”

張讓言罷,身體探出窗外,腳下用力,竟然躍窗而走,何進目光透過窗子看見張讓幾個閃落後,消失在這炎炎夏日之中。

何進起身將袁紹和淳於瓊二人喊了進來,袁紹二人進屋後發現隻有何進一人,而張讓卻不知所蹤,不由有些疑惑,當淳於瓊看到大開的窗戶後,他來到窗邊,伸手在窗台上的一抹,然後露出一絲奇怪的表情,袁紹不解的問道:“淳於兄,怎麼了?”

淳於瓊輕笑著回頭說道:“想不到這張讓竟然是一名高手!”

何進這時起身將窗子關上,開口將剛才張讓說的事情說了一遍後,袁紹皺眉沉思,袁紹沒想到皇帝這麼快就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了,袁紹之所以覺得這件事情如此突兀,是因為劉宏如今隻有三十三歲。

不過既然張讓都說了,那麼想必這件事情八九不離十了吧!在這個世界上最不希望劉宏死的應該就是十常侍了吧!

正在袁紹沉思之時,何進的話將他拉了回來,隻見何進開口問道:“本初,我們要如何應對?”

袁紹歎息一聲,眼中閃爍,何進的這個問題也正是他想要知道的。

自古以來,舊皇駕崩,新皇登基都是最動亂的時刻,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複,如今他身為何進的幕僚,不可避免的卷入到了這皇位之爭當中,袁紹不得慎之又慎,最後袁紹臉色決絕的對何進說道:“大將軍,為今之計,隻有先下手為強了!”

袁紹來到何進耳邊低聲說道:“大將軍,董重年老體衰,成不了大事,所以咱們可以先不用管他,而宮闈之中的蹇碩和董太後才是最棘手的事情,所以我們不如先想辦法將蹇碩給除去,這樣一來,董太後一個婦人,絕難左右的了新皇之事!”

何進聽袁紹說完,滿意的點點頭,不過他隨後疑惑的問道:“可是這蹇碩常年在宮中,我們怎麼動手?”

袁紹笑著指了指房間的窗戶說道:“我們可以借剛才那位之手!”

何進知道袁紹說的是張讓,何進不解的問道:“張讓和蹇碩同為十常侍,以這二人的交情又怎麼會幫著咱們殺自己人呢?”

袁紹臉上露出猙獰的笑,他一字一頓說道:“皇位麵前無父子,更何況這群五體不全的人了,在生死攸關的時候,我就不信張讓會在乎這個!”

袁紹的一席話點醒了何進,何進笑著拍了拍袁紹的肩膀說道:“還好有本初你在我身邊,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做了!”

袁紹謙恭的對何進行禮說道:“大將軍,繆讚了!”

何進哈哈大笑,讓淳於瓊和袁紹坐下後,他大腹便便的一屁股坐到了主坐上,然後對外麵喊道:“上舞姬!”

何進說完沒多久,一名名絕色女子施施然來到房間內,一時間房間內**,水繡輕舞。

洛陽皇宮,是洛陽之中最繁華的地方,然而在這繁華的皇宮之中,竟然有幾間破敗的房子孤零零的佇立在那裏。

這裏雜草叢生,在六月的天氣中終究亦抵不住太陽的曝曬,葉子都卷成細條。

夏日的午後,人們總是特別感到容易疲倦,就像剛睡醒似的,昏昏沉沉不想動彈。

一名小宦打著撐著一把傘,傘下是一名身穿紅衣的男子,男子臉上略顯病態,深紅的衣服映襯著男子的臉更加蒼白。

“陛下,我們到了!”小宦輕聲提醒著傘下的人。

傘下之人微微抬頭,他的目光望向遠方,一處殘破的宮殿出現在他的眼前,傘下之人眼中竟然不知不覺中多了一絲愧疚。

這裏是皇宮內的冷宮,傘下的人叫做劉宏。

自古宮廷鬥爭都是殘酷的,而這冷宮就是關壓那些失寵的妃子,皇子的地方。

劉宏咳嗽著,遠遠的看著那殘破不堪的冷宮,這後宮之中多少人因為他的命令被關在這裏,而又有多少人因為不堪這裏的一切而自殺於此。

劉宏緩步前行,似乎要進入這冷宮之中去看一看,跟在他身後的小宦撐著傘連忙跟了上去,小宦似乎很好奇身為九五至尊的劉宏為什麼非要在這寂靜無人的午後來這裏。

小宦看著微微搖晃的雜草心裏不由有些發怵,畢竟冷宮乃是不祥之地,陰氣極重,宮中更是傳言此地多有冤魂厲鬼出沒。小宦越想越怕,不由緊緊跟在劉宏身後,因為他還聽說天子乃是真龍之子,更有龍氣國運護身,一般厲鬼是傷不了他們的。

六月午後,驕陽如火,兩個人走在這皇宮之中的禁忌之地,身影不由越拉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