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獲野瑰園急得直跺腳,工藤裕子被嚇了一跳,趕緊閉嘴。獲野瑰園拍著巴掌說:“壞了壞了。”小澤靜惠說:“媽媽莫急,我就不相信她能飛到天上去。”獲野瑰園說:“失策失策。”小澤靜惠說:“媽媽你多慮了。”獲野瑰園說:“她要是看到有打手在滿大街找她,她還不躲的遠遠的。”小澤靜惠冷笑著說:“媽媽,你不必多慮,要找到她其實也不難。”獲野瑰園說:“快說怎麼可以找到她。”小澤靜惠說:“報警,隻要警察出麵找人,沒有找不到的。”
獲野瑰園搖頭說:“先是打手,後是警察,她會被嚇壞的。”工藤裕子目瞪口呆,獲野瑰園突然想起了方才她似乎說了什麼,立刻說:“快說,犬養怡靜在哪兒?”工藤裕子想了想說:“對不起,我不能出賣自己的姐妹。”此語立刻激怒了小澤靜惠,衝到前麵抬手甩給她一記耳光。獲野瑰園冷冷的看著不說話,小澤靜惠的耳光想不要錢的不斷的打在工藤裕子的臉上,工藤裕子冷笑著說:“早知如此,我就應該跟她一起走。”獲野瑰園說:“你現在想要走也不晚。”工藤裕子說:“此言當真?”
獲野瑰園說:“當真,不過以後你若是討飯路過我們店,請你走的快一點。”工藤裕子立刻拿出了解約申請,這把獲野瑰園嚇了一跳,她猛然間警覺起來,立刻把工藤裕子的解約申請撕了個粉碎,然後說:“把她給我關起來,三天不許吃飯。”說話的時候眼睛卻盯著山本玲子看,山本玲子趕緊跪下了,說:“媽媽,從今天我願意跟成年的姐姐們一樣盡可能多的接待客人,求你放過我吧!”
獲野瑰園點點頭說:“你一定要努力幹活,否則我就把你剁了喂狗。”這話不僅讓山本玲子聽了覺得害怕,就連小澤靜惠就感受到了陣陣寒意。犬養怡靜在離開麗人店之後不久便看到有打手在滿大街找她,她立刻鑽入一輛計程車離開了歌舞伎町一番街,一邊走心裏想自己可以去哪裏呢?想來想去唯一願意收留她並且有能力提供給她保護的隻有慧空禪院而已,汽車到了慧空禪院門口就停下了。她突然發現自己沒有辦法付出車錢,正愁得沒有主意,猛然間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對黃金耳釘,就把耳釘摘下來遞給司機,說:“對不起,忘了帶錢,這個給你,如果不介意等一會兒,待會兒我把車錢給你。”司機微笑著說:“不如這樣,你陪我做一次,車錢我不要了。”
犬養怡靜說:“我的這一對耳釘的價錢怎麼說也在五百美元以上,抵消車錢綽綽有餘。”司機說:“我知道你這是不是假的。”犬養怡靜給他鞠一躬說:“對不起,這裏是佛門清靜之地,不適合做這樣的事。”司機說:“我可以帶你去酒店。”他還是遭到了犬養怡靜的拒絕,司機於是大怒,說:“你這個騙子,我要帶你去見警察。”犬養怡靜立刻大叫一聲,這一叫院子裏得狗叫了起來。僧人們立刻起來,寺院的門忽然打開了,看見了司機摁住了犬養怡靜,正要行那苟且之事。僧人們拿了棍子立刻撲過來,不由分手把那廝打了一頓,犬養怡靜被就下了。大弟子過來說:“是你啊!方才是怎麼回事?”
犬養怡靜衝她鞠了一躬說:“你師父在嗎?”大弟子雙手合十說:“師父正在禪房休息。”犬養怡靜說:“我要見你師父。”大弟子說:“先請進廟吧!”他們進了廟,把廟門關上,大弟子跟進去通報,日天法師被叫醒,說:“那位女施主要見你。”日天法師把衣服穿好,打開禪房的門,說:“讓她進來吧!”進門之後,犬養怡靜給她鞠躬,然後落了座。她們相對而坐,中間隔了兩米遠。犬養怡靜說:“給你添麻煩了,我很過意不去。”日天法師說:“這說明你與慧空禪院有緣,不曉得你此番來有什麼指教?”犬養怡靜說:“我已經與麗人店解約,獲野媽媽派了打手四處找我,我擔心自己的安全,希望你能在你這廟裏借宿幾天。”外麵的僧人無不手舞足蹈,日天法師平靜的說:“當然可以,不過佛門清靜之地,你也一樣要恪守清規戒律。”
犬養怡靜說:“這個自然。”日天法師說:“你就呆在這裏吧!我們這裏空著一間客房,你就住在那裏好了。”犬養怡靜說:“僧人做什麼,你就跟著做什麼。”明日,出租司機在廟門口被僧人毆打的消息在大街小巷傳的沸沸揚揚,一夜之間慧空禪院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一開始慧空禪院不作回應,慢慢的這件事越鬧越大,最後獲野瑰園帶著警察來廟裏要人。犬養怡靜出事了經過批準的解約申請,警方感覺自己上了當,憤而立場。獲野瑰園也跟著走了,犬養怡靜立刻提醒日天法師,說:“法師,麗人店跟風俗社存在某些勾連,我們要防止暴力社團來襲擾。”
沒過多久,寺院就遭到了暴力社團的圍攻。接下來的事情卻不想獲野瑰園想的那樣順利,東京都的僧團組成了一個防暴隊,見到風俗社的人就打,搞的風俗社極為狼狽,麵對僧團,警方也不敢太過造次,最後東京都衙門出麵協調這件事,風俗社的社長找到東京僧團的負責人表示了歉意,這件事才算了結。這樣犬養怡靜就在慧空禪院安頓下來了,日天法師與銀座的許多織女來往很密切,時常被請到店裏給她們開示。
一開始她除了誦經、坐禪之外,就是做一些清潔工作。她是個有潔癖的人,不過到了寺院,發現這些僧人比她還要愛幹淨。在這裏她感覺不到自己的價值,她曾經試圖幫助和尚們做菜,結果她的手藝卻遭到日天法師的指摘,說:“修行之人,不追求極端的美味,感官受的刺激越多,靈敏度就會越差,不利於修行。”她說:“那我能給寺院做些什麼呢?”日天法師說:“無用安知不是大用。”她表示不能理解。
日天法師說:“有用無用隻是相對的概念,你覺得自己在寺院有無用,那是基於你自己的偏見,難道你沒有發現嗎?你在寺院很受歡迎。”犬養怡靜愣了一下,說:“為什麼我會受歡迎呢?”日天法師說:“容貌的美麗雖是一種美好的幻覺,卻可以使人感到快樂,你讓大家覺得愉快。”犬養怡靜說:“出家人不是看破紅塵了嗎?”日天法師說:“人的美貌,自然的美景,都是令人愉快的幻覺,可以欣賞,但不宜沉迷於它。”
犬養怡靜說:“我不能為寺院做的更多嗎?”日天法師說:“想要做的更多,這種想法是錯的。每個人都是平等的,憑什麼你要比別人做的更多呢?人要有平常心,把自己視作是平常人,人生的玄機就在一呼一吸、一茶一飯之間。”犬養怡靜淡淡的笑著,說:“聽著好消極。”日天法師說:“消極和積極的分別觀念是錯誤的。”
雖然犬養怡靜已經不能完全聽懂他說的話,但她感覺到這個人說的話似乎對她有些好處。過去在麗人店見過太多的明爭暗鬥,這樣的爭鬥其實是非常無趣的。她腦子裏裝著許多這樣的故事,剛要張嘴說,卻被日天法師製止住了,他說:“把這些東西都忘記吧!”她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被洗了一遍,躺在床上很長時間理不出一個頭緒,但是的確沒有那麼難過了,有用無用的分別觀點其實本來就是錯的,比方說一個人在工廠幹活,對於工人來說,之所以覺得自己有用,是因為從工廠裏掙到了錢,錢越多就證明自己越有用。反過來廠方更願意聘用那些便宜的勞力作為員工,在勞動成果相同的情況下,老板會覺得越便宜的員工越有用。
當然也有一種人,把錢看得很淡。隻要他能夠在一個機構當中表現的越重要,越離不開他,他就會越高興。於是機構習慣於對他的過度依賴,他才會顯得極端重要。於是他夜以繼日的工作,不斷的消耗自己的精力,終於鬧出了疾病,即便如此他還是要堅持工作,這樣的畫麵雖然非常的感人,卻不是一個好的現象。他越重要,就以為這他會越要承受許多自己不能承受的東西,他就距離死亡更進一步。一個人極端的重要,意味著他得了必死的絕症。
歌舞伎町一番街永遠是老樣子,等燈紅酒綠、人聲鼎沸。小林信子的理發店生意還算紅火,收入達到一定程度的女性對美是一定追求的,她們願意為之出一點錢。她的手藝得到了大家的公認,她仍舊遵循著犬養怡靜給她定的規矩,不企圖一個人把錢都掙了,總要給別的發型師留一條活路。她給自己安排的定期休假,這反而讓她成了歌舞伎町的知名人士。每天她做發型的數量是固定的,客戶需要預約,否則你是沒有辦法讓她給你做發型的。好在價格非常的公道,一早晨她洗漱完畢來到理發店,正要開工,突然一個穿著西服的人,他站在門口鞠躬,遞上一張名片說:“我是皇宮的特勤人員,佳子公主希望你能幫她做一次發型,下周星期三的早晨,可以嗎?”
小林信子說:“可以。”對方鞠了一躬就離開了,其實她很想能夠早一點把錢攢把這家店所有股權都買下來,犬養怡靜對她的要求,在她看來是想繼續保有這家店的股權,不過事情已經弄巧成拙,這種做法反而讓她轉了更多的錢,她覺得很開心。犬養怡靜慧空禪院過的還算愜意,在這裏沒有人跟她客氣,也不會有人傷害她,她很滿意。不過這裏終究不是久留之地,可對於自己以後該怎麼生活,心裏卻沒有規劃。按說她才是信子理發店的主人,但是她能夠感覺到信子內心對她的股權是排斥的,既然如此,她覺得不如送人情就送到底,不要送人情還落一身埋怨。
她決定將自己手裏的股權全部賣掉,徹底不躺這個渾水,小林信子立刻出手買下了犬養怡靜的全部股權,為此她貸了許多款。至此兩個人的關係算是走到了盡頭,給佳子公主做了發型,讓小林信子在整個日本國都出盡了風頭。她開始招收學徒,許多人慕名而來,當她發現自己的名字越來越值錢的時候,開始與別的發型師合作開加盟店。犬養怡靜仍舊在慧空禪院無所事事,漸漸的日天法師也感覺到了她的苦悶,就說:“我們有一個基金會,我不善於理財,交給你來做吧!”犬養怡靜說:“我以什麼樣的身份接受呢?”
日天法師一時間無言以對,按說應該聘她為基金會的負責人,並且支付給她報酬,可這筆錢是大家捐來的,怎麼能給她得了薪水呢?犬養怡靜說:“要不這樣,我拜在你的門下做個居士,然後以你的弟子的名義來做這件事。”這似乎是個不錯的方案,卻遭到了日天法師的拒絕,他說:“收徒弟是為了弘揚佛法,不是為了做交易。”犬養怡靜說:“這是出於做善事的需要啊!”
日天法師說:“這件事不用商量,我不會答應。”這樣一來他們的關係就很僵硬了,大弟子和二弟子跪在日天法師麵前說:“我們應該善待她,不是嗎?”日天法師無言以對,但他就是不能收她為弟子。夜晚月光如銀,犬養怡靜靠著牆壁,望著漆黑的夜空,她手裏拿著一個木棍,不停的在地上亂畫。人生有時候真的很荒誕,她做學生的時候,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成為一名織女,做織女的時候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她會住在廟裏,以後自己會怎麼樣呢?
她感到格外的惆悵。她忽然想起了小林信子,在很短的時間裏她已經開了三十多家加盟店,掙了很多錢。如果是從前,她一定會去找小林信子,告訴對方這樣做是錯誤的。現在她不會了,對日天法師她自然十分感激,但對方如此堅決的拒絕收她為徒,她大感意外,難不成這位法師對自己還有點什麼企圖,想到這裏臉上燙的厲害。
突然有一個人影擋在她的麵前,她以為對方要對自己表白了,沒想到日天法師劈麵就說:“這麼晚了還不去睡覺?”她剛要張嘴說話,日天法師說:“快去睡覺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她說:“心裏揣著事是睡不著的。”日天法師說:“修行的功夫就在睡覺上了,懷著再大的心事都能睡得著,這是修行之人追求的目標。”
沒有辦法,她隻好回去睡覺。躺在床上閉上雙眼,心裏仍舊覺得十分煩躁,一直折騰到後半夜,她才睡著了。來日清晨,大家起的很早,開始做早課後,犬養怡靜在聽到裏梵唄的聲音,突然感覺整個人都安靜下來了。所有的執念都像是貼上了封印,她看所有的東西都像是透明的,一切相,皆是幻相。小林信子的加盟店越來越多,許多發型店迫於生存的壓力,不得不投入到她的門下。可時間久了才發現,成了她的加盟店原來也掙不到錢。卻受到加盟合同的約束,定期給小林信子繳納加盟費。
然而這個時候的小林信子自己已經不做發型了,店裏完全由學徒們代勞,自己則忙著參加各種社交活動。每天喝到微醺,回來一般都要折騰到後半夜才睡。突然有一天,一群人闖入信子理發店的總店,這些人手持棍棒,見人就打,見東西就砸。理發店一般是不配保安的,所以任由他們在哪兒施展威風,店員們卻不敢做任何形式的反抗。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都被打成重傷,報警之後,他們迅速的撤離了,對於這些人的來曆,警方調查了很久也沒有個結論。小林信子對此自然是極為憤怒,為了顯示出總店的氣派,她花了很大的一筆費用來裝修店鋪,這群不速之客的突然造訪讓她蒙受了重大的經濟損失。警方的表現讓小林信子很不滿意,佳子公主得知這個消息也非常的憤怒,立刻找來日本國特工組織的頭目希望對方能夠介入這件事,對方當然選擇了拒絕,不過公主的麵子也不能完全不給。
頭目跟警方溝通過,說上麵特別關注這個案子,希望他們能夠成立專案組來偵辦此案。小泉弘毅任命武藤君為專案組組長,武藤君在獲得任命之後就在歌舞伎町一番街的情人酒店裏頭租了一間屋子作為專案組的辦公室,每天都有在信子理發店附近查看,慢慢的發現每天都有一些人在信子理發店門口轉悠,隻要一有機會,他們就要搞點破壞,比如砸壞一塊玻璃,或者丟進去一個廢紙團。這樣的破壞積少成多,給信子理發店造成了巨大的損失。小林信子自然要歸咎於警方,於是警方出手抓了幾個人,可是你就是再抓也沒有用。這些人似乎沒有別的事做,抓進去放出來還要繼續搞破壞。
這樣一來警方的精力被極大的分散了,他們幾乎已經不記得為什麼成立專案組。在銀座工作的織女們整體上素質高於歌舞伎町的織女,這在業界是得到公認的,原先犬養怡靜對這個沒什麼概念。夜裏下起了小雨,她躺在床上,聽見窗外的雨聲,像是許多隻蟲子在鳴叫,像是三萬條小溪在流,像是情人在竊竊私語。明日天氣放晴,一輪紅日懸掛在天邊,日天法師要去銀座給一個織女聯合會的成員開示,地點在一個禮堂。
日天法師登壇說法,看到在他身邊有一個女子,穿著一件黑色和服,腳上踩著木屐,梳著日本仕女的傳統發型。臉上化了淡妝,日天法師說:“這是我的助理,犬養怡靜女士。”她朝著大家深深鞠躬,大家也給她還禮。落座之後,日天法師開始發言,也不曉得眾人是不是都能聽得懂,隻見她們都好像聽得非常入神,不時有人讚許的點著頭。其實她心裏明白,自己這個助理身份完全是有名無實,日天法師是個生活非常規律的人,她在身邊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不過轉念一想她的想法又變了,既然對方願意給自己一個助理的頭銜,一定是對方覺得這樣有點用,不然他圖什麼呢?很快日天法師就要離場,她跟著她離開了,出了禮堂的門,犬養怡靜就說:“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走的這麼急,你不想留下來替她們答疑解惑嗎?”
日天法師笑著說:“疑惑都是自己種下的,解鈴還須係鈴人,別人解不開她的疑惑。”犬養怡靜說:“既然如此,你何必為她們開示呢?”日天法師說:“開示就好比給她們打開一扇門,至於能不能出的去就要看她們自己的造化了。”犬養怡靜看起來有點沮喪,日天法師說:“許多事情一句話就能把道理說清楚,做起來一生都不一定能做成。這裏頭需要機緣,需要耐心。”犬養怡靜聽了歎口氣,眼睛裏頗有些失落,日天法師指了指天空說:“任何事情都是做出來的,修行也是一樣,真正懷有大誌向的人從不誇誇其談。”犬養怡靜說:“不是要懷著平常心嗎?”
日天法師說:“實際上其實沒有什麼偉人,你不如他,僅僅是因為你不如他刻苦,如此而已。”明日天空綴著幾天殘雲,她們來到郊區的農村,大家圍著一個草垛坐下來,日天法師通過梯子爬上了草垛,眾人禮拜之後,他又開始說法了。忽然天空飄起了細雨,日天法師說:“看來很快就要出現彩虹了。”話音未落,在遠處一條河邊出現了一道彩虹,犬養怡靜不禁看呆了,因為長期住在市區,悶在室內,她幾乎已經忘記自己是生活在自然界中。
為什麼市區的小朋友喜歡逛動物園?這其實是一種自然的反應。當你看到駱駝吃草,當你看見羊羔吃奶,當你聽見青牛的鳴叫聲,你的心裏會怎麼想呢?生命不是隻有人類,人類在地球上並不孤單。日天法師看見犬養怡靜偷偷的流眼淚,因為不明咎理,他受到了幹擾,居然愣在那裏很長時間沒有說一句話。犬養怡靜以為日天法師之所以如此必定另有深意,突然日天法師從草垛上墜下來,欲知生死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