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鬆下山花平步青雲\/愛的本店接引同道

井上純美來到那把刀跟前,發出嘖嘖讚歎,說:“真是一把好刀。”老頭並沒有抬眼看她,嘴裏說:“姑娘識得此刀?”井上純美說:“小時候家裏專門有一間小屋,裏麵放著各種樣式的刀具。”老頭說:“看來你是有些見識的。”井上純美說:“見識不敢說有,就是從小見過家裏儲藏的刀具,自己也喜歡玩兒刀,喜歡查閱關於這些藏品的資料。”老頭說:“姑娘祖籍那裏?”井上純美說:“我祖籍京都,我們家祖上是打製刀具的匠人,我們家曾為天皇家打製過刀具。許多達官顯貴也慕名來請我的祖上打製刀具,隻可惜後來我們家的技藝失傳了。”

老頭連連歎息,說:“可惜了。”這個時候她注意到這個老頭始終不願意抬起眼皮說話,他的雙眸一直凝視著前方,她心裏疑惑,莫非這個人是盲人?老頭忽然笑著說:“我是個盲人,你不用猜了。”井上純美說:“你能將這把刀賣給我嗎?”老頭笑著說:“我來這裏就是想把我的刀賣掉,不知道姑娘能出多少錢?”井上純美說:“我想問這是你家傳的刀?還是從別處買來的?”老頭說:“這是我父親傳給我的刀,因為兒子生病,家裏的積蓄已經花光了,賣這把刀一是為了讓兒子繼續接受治療,二是貼補家用,幫助我們一家人熬過這個困難時期。”井上純美從兜裏摸出來一張支票,又摸出一支筆,笑著說:“多少錢能夠讓你們度過此劫呢?”老頭說:“四萬美元,犬子的病情已經好轉了不少,就差最後一個階段的治療。”

察覺到對方在寫支票,老頭立刻說:“姑娘萬萬不可。”井上純美皺起眉頭說:“你不把刀賣給我了?”老頭說:“刀可以賣給你,不過得說出這把刀的來曆。”井上純美說:“那否把刀借給我一看?”老頭把刀遞給她,當她將刀拿在手裏的時候,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想撒腿就跑,每當她有著念頭的時候,雙腿就抖的非常厲害。她的手也在發抖,她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仔細的觀看這把刀,舌頭像是打了結,竟半天說不出來。老頭的聲音很沉,他說:“請你說出這把刀的來曆。”

井上純美終於把內心的波瀾抹平,說話的時候舌頭仍在發抖,因此她刻意把字咬的很重,說:“這把刀就是我的祖先打製的,這上麵有我們岸信家的徽號,這是按照當時天皇陛下的邀約打製的。之後這把刀被天皇賜給了當時一位非常有名的將軍,他就是織田信長。織田信長遇害之後,這把刀由織田的家人獻給了豐臣秀吉,後來豐臣家沒落了,這把刀落入德川家康的手裏。此後這把刀一直在德川家往下傳,幕府將軍奉還大政之後,德川家把這把刀獻給了明治天皇,明治天皇把它賜給了當時的首相大久保利通。大久保利通死前的一個月,把這把刀送給了伊藤博文。”

她說著說著忽然好像喉嚨被什麼東西卡住了,竟然一個字都出不來了。這個時候老頭竟然也哭了,兩個人抱頭痛哭,路過的行人側目而視,有人猜他們是精神病患者,也有人猜他們是失散多年終於重逢的父女,老頭雙膝跪地連連叩頭,說:“天照大神在上,我給你叩頭了。”說著當真將腦袋往地上磕,井下純美看到這一幕,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老頭拉著井下純美的手說:“孩子,刀是你的了,價錢你瞧著給,我絕不為難你。”井下純美非常感動,說:“我不明白你方才為什麼那麼激動?”

老頭說:“家母曾經是花界名流,來到歌舞伎町一番街的旅客沒有不想去照顧家母生意的,錢來的容易,去的也容易。她一生掙了很多錢,花的更多,所以等到鮮花要凋謝的時候,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忽然發現自己的兜裏沒錢了。一開始還可以變賣自己擁有的奢侈品,這些都是她的心愛之物,不得已低價出售。很快連東西也沒得賣了,隻好把自己嫁給一個男人,也就是家父。我父親是個鐵匠,一輩子就想打製最好的武士刀,可當時恰逢美軍占領了皇國,需要武士刀的客戶大幅縮水,母親因為沒有叫價的資本,就嫁給了父親這樣一個沒有行市的男人。兩個人婚後的生活非常艱難,父親就是把自己鎖在小房間裏鑽研打製武士刀的方法。母親有一點餘錢就拿出去浪,我一生下來就被送到了祖父家,祖父是北海道的漁民。外人來到北海道,看到的是帶一點抑鬱的海和略顯幾分惆悵的天空。對於北海道的漁民來說就不一樣了,他們看到的永遠隻有海裏的魚。”

井上純美聽他說的跑題了,趕緊說:“你是怎麼和這把刀結緣的呢?”老頭說:“有一次父親難得外出閑逛,他被地攤上的一把刀深深的吸引了,他覺得那把刀非常的漂亮,就用自己兜裏所有的錢買了這把刀。他抱著刀回家,母親大怒,說‘你去跟它過吧!’深更半夜離開了家,再沒有回來過。我一直在北海道打魚,父親老了需要有人照顧,我不得已去哪個所謂的家照顧他。”

井上純美說:“當時你成親了嗎?”老頭搖搖頭說:“沒有,我六十歲的時候成親。”井上純美立刻愣住了,說:“怎麼會這樣?”老頭說:“我收養了朋友的女兒,我六十歲的時候,她才到了法定婚齡。”井上純美立刻石化了,她感到陣陣寒冷。老頭說:“其實我喜歡的不是我喜歡的妻子,我喜歡我的刀。如今迫於壓力,我不得不舍棄自己的刀,但是能把它交給你這樣一個懂它愛它的人,我也就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了。”話雖然此,他的眼神中還是寫滿了依戀和不舍。井上純美把寫好的支票遞給他,說:“這張支票你收好,上麵寫的錢數是四萬美元。”老頭哭著說:“能讓我最後抱一抱我的刀嗎?”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上回書說到首相大人被推進了那間屋子,鬆下山花頭發散亂、香汗淋漓。眼神迷離、舉止無力,似有疲倦之態。首相坐到她跟前,抓住她的一隻手說:“如此貼心的設計,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們了。”這個時候鬆下山花神情慌張,她的眼睛一直盯著一個地方,原來在餐桌底下藏著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哪位捷足先登的仁兄。首相背對著他,麵對著鬆下山花,雙目含情、迫不及待。說:“當官須作相,我今天不想裝,我想奔放一回,你能滿足我嗎?”

因為太過於緊張,鬆下山花竟然昏了過去,首相不慌不忙用手掐住她的人中穴,等她恢複了意識,立刻給端來一碗清水喂進去。鬆下山花說:“對不起,你真的是首相老爺嗎?”首相說:“不要這樣叫我,這裏沒有首相,隻有朋友。”鬆下山花聽了不禁覺得好奇,說:“你在這裏有朋友?”首相說:“喲?”說著他從口裏摸出一支雪茄煙,再用一個金色的打火機把煙點著。他一邊吸煙一邊說:“我在這裏的朋友就是你,還有一兩位幕後的朋友。”鬆下山花笑著說:“你真的當我是你的朋友嗎?”首相咧開嘴說:“當然。”鬆下山花說:“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一聽這話,首相的臉色立刻凝重起來,不過看她一臉天真,又很想聽一聽,說:“你說說看?”鬆下山花說:“你能不能給我簽個名?”首相一聽這話,心中一塊石頭落地,笑著說:“當然可以。”鬆下山花高興的幾乎要跳起來,首相說:“要等咱們兩個人的事情解決之後。”鬆下山花說:“我們之間有什麼事?”首相說:“我們之間還能有什麼事?自然是一男一女幹的事。”她閉上了雙眼,輕聲說:“來吧!寶貝兒,不要吝惜你的力氣,讓我們演一段暴風驟雨般的大戲。”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如果不來一下子,簡直不配再做男人。首相老爺可真不是吃素的,不顧老邁之軀,像是一頭瘋牛。鬆下山花雖然心裏不喜歡那種一味猛衝、毫無章法的男人。但是她像大多數女人一樣,麵對這麼個男人,隻能束手就擒。事情辦得還算順利,看得出來首相還是滿意的。臨到掃尾的時候,桌子底下的家夥突然出來了,兩個首尾相連之人立刻自動解開了,首相當時立刻就愣住了。就在對方愣神兒的時候,對方可真不含糊,來到首相跟前,抬手就甩給首相一記耳光。然後嘴角揚起,說:“這可能是整個故事當中一個突然跳出的音符,寶貝兒你接著玩兒。”

說完揚長而去,首相莫名其妙的吃了一記耳光,聽了對方的解釋就更糊塗了,鬆下山花隻好將計就計,首相還要享受。突然獲野瑰園、川島秋子闖進來,首相當時心裏非常害怕,他以為自己中了計。這個時候三人都跪在他麵前,獲野瑰園深情地說“你是官兒,官就是我們的父母。我就是你的子女,現在我們把這位美女先給你,希望她能給你帶來快樂。”首相還在愣神兒的時候,突然大家都叫喚起來。正在混亂的時候,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川島秋子來到首相老爺麵前說:“老爺慢走,祝老爺官運亨通。”

首相一頭霧水走了,這廂裏走了沒多遠,突然看見遠處過來一個車隊,最中間的車裏下來了一個人,獲野瑰園說:“不會那個首相吧!”川島秋子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兒,這裏亂了手腳,鬆下山花已經疲倦不堪了,她說:“讓別人來吧!這差事我不幹了。”獲野瑰園說:“你就是死也要死在首相大人下榻的地方,他既然相中了你,豈容你逃避。”鬆下山花真是欲哭無淚,就在哪位首相老爺走過來的時候,她突然跑過去,安保人員立刻將她攔住。鬆下山花說:“我是鬆下山花。”

首相老爺說:“讓她到我跟前來。”護衛們不再阻攔,她撲過去和首相來了個慢慢的大擁抱,然後開痛哭,哭聲震寰宇,首相流著眼淚把她抱在懷裏。然後兩個人攜手走進了小房間。外麵人們喝茶的喝茶、嗑瓜子的嗑瓜子,閑聊的閑聊。護衛們也覺得無聊,他們有的玩起了撞拐,有的依靠在門框上吸煙。川島秋子和獲野瑰園心急如焚,心想今日這叫什麼事,竟然鬧得這樣曲折。完事之後已經入夜了,昏暗的燈光下,鬆下山花睡的很沉。

明日一早知市老爺來了,川島秋子負責接待他,兩個人開始沒有多餘的話說,衣服一件件落在床上,然後兩個人倒下去。知市老爺顯得很緊張,川島秋子摟住他說:“老爺,莫緊張,你這個年紀,這樣的地位,什麼樣的女人都嚐過了。跟我這裏有什麼可緊張的呢?我這個人是很隨和的。”知市老爺笑著搖頭說:“你是一個孤獨的人。”

川島秋子垂下腦袋說:“誰不是活在自我的小格子裏,誰又不孤獨呢?”知市老爺笑著說:“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做我們這一行,很需要裝。你們這一行的人是不是會好一些呢?”川島秋子說:“開酒店,貴在和氣生財,誰也不得罪,誰來了都說讓對方開心的話,客人們在店裏得了高興,我才能賺到錢。”知市老爺說:“除了開酒店呢?”川島秋子說:“如果你想知道什麼人不需要偽裝,其實我可以直截了當的告訴你。”

知市老爺說:“誰要你告訴我,我知道你指的是監獄裏的囚犯。”川島秋子憂鬱很久終於開口說:“昨日首相大人來我的店裏,我們已經盡權力來招待他了,不知道他對我們這裏服務印象如何?”對方輕描淡寫的說:“還好。”這實在是令人感到不快的評價,好還是賴,你給個痛快的反而更好。這種不痛不癢、不溫不火的評價,讓人覺得很無奈。川島秋子漸漸不耐煩,說:“以後這類活別讓我接了,太累。”

知市老爺一聽這話便大怒了,他瞪圓了眼睛,青筋爆出來,呲牙握拳,樣子很是可怕。川島秋子說:“對於我來說這簡直是一場噩夢,讓這些早點接受吧!我受夠了。”知市老爺已經冷靜下來,說:“不要耍小孩子脾氣了,昨日的事乃是我專門安排的,真正的首相明天到,我會陪同,昨天你們做的不錯,希望再接再厲,爭取這次把事情做好。”川島秋子說:“這是最後一次了,這樣的生意我再也不要做了。”

知市老爺說:“你跟暴力社團的人打的火熱,為什麼對我們這些體麵人反而沒有耐心呢?”川島秋子愣了一下,說:“明日什麼時候到?”知市老爺說:“明日下午兩點辦。”川島秋子說:“我先去了,你好好休息,我需要提前做一些準備。”她穿好衣服,對著鏡子搗飾的非常仔細,出了屋子馬上安排人打掃客房,要非常的幹淨,不許留下垃圾。明日一早,果然知市老爺帶著一個人下來了,他的確要比那三個人更像電視上出來的首相老爺。

獲野瑰園和川島秋子配合的很好,鬆下山花進去之後,首相老爺甚是歡喜。他笑嘻嘻的領著她去了客房,知市老爺仍舊坐在那裏慢慢的喝著酒。沒一會兒三盤下酒菜送進來,知市看著這些菜品,心中很感到有些複雜。他是個精明的男人,所以覓得一個女人是官員的千金。娶了官府的千金是一件很快樂的事嗎?這個問題讓他感到五味雜陳。

但是所有這些複雜的感覺跟他的官位一比就一錢不值了,當官的人戀權,經商的人貪財,這是人之常情。過了約莫兩個時辰,鬆下山花扶著首相大人下來了。知市老爺站起來說:“首相大人,我看你真是生龍活虎,勇猛不減當年。”首相笑著擺手說:“都是這姑娘會疼人,讓我不用那麼費力又舒坦。”知市大人張嘴就說:“那當然,她可以說是行業標兵啊!”首相露出一臉尷尬,知市大人趕緊說:“大人,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首相說:“我有一件事請你幫忙。”知市大人說:“什麼事?”首相說:“不是最近要選東京的城市形象代言人嗎?能不能賣給老哥個麵子。”知市大人說:“大人的意思是讓她當城市形象嗎?”首相說:“然也!”知市大人說:“沒問題,這件事包在我身上。”嘴上答應了,心裏在不停的打鼓,心想城市形象代言人是經過重重考驗一步步選上來的。首相從口袋裏取出一張支票。有拿出一紙派克鋼筆,然後用飛快的速度把支票填寫好,把它交給鬆下山花,說:“這是五萬美元,你收好。”

鬆下山花努力克製住自己的興奮,首相說:“我可以給你題寫匾額,懸掛在屋子裏給你們招攬生意。二位店主我自然少不了酬謝,每人分得兩塊金子。”筆墨紙硯準備好了,首相提筆要寫字的時候突然愣住了,知市大人給她們使眼色,獲野瑰園說:“麗人店。”首相寫的字果然氣勢不凡、雍容大氣,寫好了落款再把印章蓋上去。川島秋子說:“歸來酒店。”首相一邊寫一邊說:“為什麼取這麼個名字呢?”

川島秋子說:“我夫君死後,我一直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總覺得他還會回來,於是我就把我的酒店命名為歸來酒店。”一筆寫下去心中一驚,堂堂首相,總不能揉了重寫一張。於是楷書變草書,落款似乎也沒有寫好,印章也不小心蓋偏了,川島秋子仍舊笑嘻嘻的收起來,像是拿了什麼不得了的寶貝似的。

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井下純美從旅館的門裏出來,手扶著欄杆,看見青青的草、藍藍的天,清清的湖水,巍峨的富士山背後一輪紅日跳出來。她用折扇擋住陽光,注視著富士山上的一年四季都不曾消化的積雪。這個時候一男一女在後麵邁著輕快的步子,前麵一個小孩瘋跑,他手裏拿著一個風箏,他跑著跑著風箏就飛了起來。小孩在跑的更快了,女人在後麵說:“慢一些,小心摔倒。”

她回過頭,拿起那把刀,把刀從裏麵抽出來,雪白的刀刃寒光照人。這把存在了數百年的刀子如今還是這麼鮮亮,仿佛還是新的。她拿著刀上街,明媚的陽光,照亮了她的容顏,這位拿著武士刀的美人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忽然看到不遠處一個老頭坐在那裏,手裏拿著一串佛珠,懷裏抱著一把刀。她立刻隱蔽了起來,隻見一個人身穿西服的男子來到他身邊,說:“老先生,你這刀是要賣嗎?”老頭說:“然。”

男子說:“這可是一把好刀,你真舍得賣?”這一次她真的看清了,那老頭正是昨日給她賣刀的哪一個。隻見兩個人在那裏攀談著,真是毛病不改,她不聲不響的站在那裏,等老頭賣完刀要走,井上純美遠遠的跟著,看見他進了一個店鋪,門口懸掛著一塊匾,上麵藍底金字,寫著東條刀子鋪五個大字。她正在那裏發愣,忽然被一個人拉住了袖子,她回過頭一看,是旅館的一位女店員。井上純美說:“什麼事?”

女店員遞給她一隻信封,說:“麗人店寄來的。”拆開信封一看,果然是獲野瑰園的筆跡,上麵說有一次非常難得的參觀和學習機會要給她,上麵還非常詳細的寫了鬆下山花如何得到首相老爺的垂青,如何做了東京的城市形象代言人。本來她在這方麵也不求上進,如今因為買刀的緣故,花掉了很大一部分積蓄,少不得要努力掙錢,於是立刻趕回東京。

愛的本店是歌舞伎町一番街最大的一家風俗店,它擁有的織女數量最多,她們在業界的聲譽最好。它長期保持著各類職業技能比賽的冠軍位置,所以業界對它的心態也是無比膜拜、高山仰止。獲野瑰園帶著鬆下山花和井上純美來到愛的本店,遠遠的看見一個非常大的匾額掛在那裏,要知道匾額上寫了什麼,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