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發這樣做是怕出笑話。他推門而入，見寬大的辦公桌前坐著個黃臉胖子。約摸五十來歲，梳平頭，挺鼻鼓臉。他見進來的是大發，笑了：“廖大發，汝來做甚？”
大發脫口而出：“特來做說客！”
呀嗬？還對上了。趙局長又接下文：“吾匣中寶劍新磨，汝試言之，如有不通，就請試劍。”
大發也接著作戲，哈哈大笑：“將軍為禍不遠矣！匣中寶劍恐不能試吾之頭，將自試也！”
趙局長說：“吾有何禍……哈哈，不說了，不說了，老弟居然也是個‘三國’通！請坐，請坐。”
這段對白，是‘三國演義’李恢說馬超的開頭語。大發為訓練腦力，背讀‘三國’於心，此刻卻用上了，免除了認不出來人家的尷尬。這也是勤學有福吧！大發坐進沙發，趙局長端茶伺候，問；“廖老板是為開路建樓的事兒而來吧？”
大發說：“是。催批文”
趙局長說：“開路是好事，可建樓市裏不同意，我正要給你打電話。”
“這事兒還鬧到市裏啦？”
“你那是開道建街，必須請示市長，這是通例。”
“市裏反對是什麼理由？”
“打亂了商業格局”
大發一激靈。這正是他擔心的。在申請臨送之前，他把申請裏建商業街的內容都勾去了，變成了純開路建樓的申請，可還是被識破了。他有些氣惱：“荒唐！商業格局是固定的？”
趙局長說：“聽說你和翟市長關係不錯？不妨找他試試。”
大發思考一下說：“市長我一定要找，這街一定要建！這樣，我求趙兄幫忙辦兩件事：一件，我們要成立房地產開發公司，缺技術和管理人才，趙兄給舉薦幾位。一定是能力過關，人品好的。第二件是廠街樓圖紙設計，時間緊迫，該搞了。你是內行，這事也托你給辦。”
趙局長問：“你有把握讓市裏下建街批文？”
大發說：“有！退一萬步說，市裏不批我也幹！那是我私人院落，在法律上他們奈何不了我！”
“膽量不小，勇氣可嘉！”趙局長說，“好吧，我幫你。這方麵人才有都是，我給你選幾位。設計的事兒更好辦，我兒子開了家建築設計公司，掛靠建設局的……”
“真的?那就好辦多了。設計費不少給，設計要求新穎別致，明天我就派人把構想草圖交你。兩件事都要抓緊，我等你電話。”
大發求趙局長的兩件事，有著不便明說的含意。大發缺房地產開發公司核心人員，實則是肥缺崗位。由趙局長給選，一是說明大發看得起他，二則他舉薦的人必是他的近人或朋友。這樣大發就加深了和這位實權人物的關係。建築圖紙設計也托給他，實則給了他一筆可觀的生意。他又露出要由他兒子設計公司做，這生意分量就更重了。這樣看來，說是大發求他辦兩件事，還不如說是大發送給他兩件挺重的禮物！
大發告辭，趙局長一直送到樓外，告別詞說得詼諧幽默：“大發老弟慢走，別忘了哪天再來歪批‘三國’呀！”
來到街上，大發躊躇一下直接去了市政府。翟市長經常在電視上露麵，他不會認錯。
到了市政府，門衛見大發氣宇軒昂，風度不凡，沒有阻攔。進了接待室。他跟接待員說要見翟市長。接待員登記了他姓名之後說：“好了，給你定後天上午十點見。”
大發翻翻眼睛說：“不行，是翟市長找我的，要馬上見。”
接待員用電話核實之後，還真讓大發進去了。
翟市長在市政府辦公樓後麵一幢小樓辦公。大發進屋，翟從那碩大的辦公桌前站起相迎：“來來，小廖你可是稀客呀！請坐，請坐。”
大發也不客氣，坐在翟市長對麵的沙發裏，見翟中等個兒，梳背頭，白臉膛，慈眉善目，比電視上看著年輕。“小廖，你咋說是我叫你來？”翟笑著問。
大發也笑，說話也放肆：“你壓下北企報告不批，也不給回伩兒，不是讓我來見您？”
“嗬！真會編排，我啥時壓你報告了？”
“北企開路建樓的申請。”
“啊，說的是這個呀！建設局給送來了。”翟市長說：“申請我們研究了，通路可以，路邊建樓就成商業街了。目前，市區商業網點兒過密，經營艱難。光工商部門建的商業大棚就有二十幾處，多是門庭冷落。有十幾處不得不空閑著。浪費了錢財，白占了地方。老百姓怨聲很大。你們在市區卡脖子的地方搞商業街，對市區商業網衝擊太大。眾多的業主利益受侵害，這不利於社會穩定！”
大發仔細聽著，回複詞早想好了。問：“市長，我可以爭辯幾句嗎？”
“可以。你來不就是要爭辯的嗎？”翟市長說著拿起電話，“你等等，我找幾個人一起聽。”
大發欣喜，感覺麵前這位的確是個好市長。平易近人，虛心聽取別人的意見。工作又雷厲風行。
幾分鍾後，有三位領導到場。翟市長給大發一一做介紹：有主管商業的副市長、市建委主任和市政府辦主任。翟說：“小廖來了，他要為北企開路建街爭辯，我們都聽聽。小廖，你就大膽地說吧。”
大發問：“市長，我的人身權益，北企的權益，比市區、市郊的建築商缺少什麼？”
翟市長說；“權益是一樣的。”
大發說：“就是說我和他們公平地站在政策和法律麵前！那麼為什麼他們可以搞房地產開發，可以增加平陽市一片片城市新區域，不斷的有新街市形成，而我和北企不行？而我們又是在自己的院子裏！所以，市政府限製我的經營行為，是剝奪我和北企的權益，是違法的！”
翟市長一愣，笑了：“哎呀？語出驚人！還搭上法律了。”
大發繼續說；“還有，北企現在欠新舊貸款和其它債務一點六億多元！，正在艱難地起步，你們限製北企的合法經營行為，到時巨債不能償還怎麼辦？市政府是不是能給予免除？”
翟市長和那三位都沉默不語。大發接著說：“其實，北企開路建街雖然在進市區的卡脖子地方，卻是在法律保障的允許之地！隻是處於市場競爭的有利位置。市區商家如果怕被衝擊，來這裏設點兒經商就是了！政府犯不著保守的幹涉市場，強扭我和北企什麼。
“實際上，市區商業網點兒受衝擊是一種常態。不信你查一查工商底冊，這些年經商者是兩位數增長的。市場競爭，大浪淘沙，適者生存！你怕了，你就想人為地控製它、幹涉它，這是短見的‘杞人憂天’的行為！
“縱觀我市商業的頹勢，當誤之急該解決的是什麼？是你保守的限製幾家就能轉變的麼？以我看來，解決平陽人口大量流失問題才是關鍵！簡單說吧，如果市區人口現在增加十萬，那情形該怎樣呢？創業的多了，各行業招工不再困難。消費可增加百分之十至二十。商場商店效益自然好了！建築業和其它行業也會好起來。
“現在我市城市人口隻占總人口的百分之二十五，在省裏最低，全國排後。甚至低於世界上最不發達國家！改革之初，平陽市區人口七十萬，現在不足六十萬。這缺的十萬和自然增長的人口哪兒去了？農村也是如此，外遷的有近萬戶，還有十多萬人去外地打工的隊伍。為什麼會這樣呢？這原因平陽百姓都清楚：這是塊‘窩裏鬥’的鬧心之地！兩派視手中的權力為權力，各職能部門把分管的領域都卡起來。忘了服務於社會。這就造成各行各業在平陽發展不起來，造成嚴重的經濟滯後。這樣平陽就窮，就工資低，人不往外走那就怪了！你知道老百姓怎麼說？那叫‘平陽大逃亡’！就象躲戰爭、避瘟疫一樣。
“這是平陽商業委頹的總根源，也是製約平陽各行各業不發展的總根源！所以，市政府麵臨的迫切任務是全市各職能部門的‘通關’！把平陽的活力和熱情釋放出來，讓平陽的生產力得以舒展！而不是狹義地去限製北企開路建街的一隅……我的話講完了，有放肆的地方請涼解。”大發講完給翟市長他們深深地鞠上一躬。
和翟市長他們相比，大發年幼，又身份低微。出言如此無忌，讓他們心裏不舒服。還是翟大度，帶頭鼓起掌來。那幾人也隻好拍手。翟笑著說：“好你個廖大發，來市政府訓官了！膽量不小。說句笑話，你講的不錯，有獨到見解。這樣吧，馬上給你研究開路建街的事兒。對了，你把‘通關’的觀點兒再細寫一下交我。你請回吧。”
大發離開後，翟市長說：“怎麼樣？廖大發厲害吧！”
一人說：“這小子太狂妄了！”
翟市長說：“這是因為我們地位高了，聽不慣刺耳的話。廖大發的確是個人物！聽說他把北企大部分職工都召回了，工人熱情很高，廠子開盤不錯。他開工動員有一篇震憾人心的演講，題目是《脫去窮人像，我們奔富裕！》。我從劉啟聖那兒弄來了錄音帶，幾位聽聽。”
說著，翟市長從抽屜裏拿出小錄音機，通上電，把鍵摁下，裏麵傳出大發演講激昂又動情的聲音……
四十多分鍾，錄音放完，那幾位都聽呆了，心靈被敲擊著，都深深地感動了。一個人說，“太棒了！這小子真有水平！”
翟市長說：“是啊，廖大發是個人才！你看，北企一直受人們抄近路進廠區的困擾，多任廠長都想不出徹底解決的辦法，他卻從中看出了商機，要放行開發商業街，何等的精明！北企有如此人物，何愁企業不好轉！來，我們重新研究一下他們的開路建街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