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發四下仔細打量,這裏的格局和布置和剛才腦裏出現的場景對不上號。場景裏的車間沒這麼長,也沒這麼高大。而且這裏也沒開工。哎?這就奇怪了!自己在這兒買斷北企之前沒有開機械廠的經曆呀?他晃晃腦袋,反複地想,也沒有合理的解釋。最後隻能歸結到自己的頭腦又出現的錯覺、幻覺當中去。
大發數了數車間裏的車床,共一百零六台。新舊不同,但保養的都不錯。車床床麵是新塗了機油的。可見程誌民他們是下了功夫。
大發興致勃勃地逐一看車間。按看的順序,第二個車間裏麵也是普通型車床。第三、四個車間是銑、磨、鏜、刨和鑽床混合陣列。第五、六個車間裏麵全是大型機床設備。那幾台巨型立式車床高達八九米。還有那超長臥式車床、大型龍門刨床都長達八九米。接下來四個大車間是鑄鐵和鑄鋼翻砂。之後兩個大車間是液壓和衝壓設備……大發看不動了,剩下的車間就從門縫往裏觀瞧。皆是用於鉚焊組裝的,裏邊有焊機、切剪、滾壓、吊裝等設備。地麵上還鋪設著鋼軌道。
在最後一個組裝大車間,大發從門縫看見裏麵有一台通體火紅色、十分鮮豔奪目的機器。呀,這是小型玉米聯合收割機!他一眼就認出來了。不但感覺十分熟悉,還想起自己去年初開了聯機廠,生產的就是這種聯機產品!他馬上開門到裏邊看。站在聯機跟前,發現機器標牌被摳去了。可這機器他太眼熟了,竟認出這就是自己設計和生產的!晃晃腦袋,這些記憶雖然朦朧,卻是真實存在著。又是咄咄怪事!看來自己頭腦的錯覺、幻覺倒是無所不能呀。
看完車間,太陽升到了前方天中央。他在廠院兒裏遛。這是塊不錯的根據地呀!有如此豐厚的家底兒——機床設備,除了創業用,是不是還可以賣一部分呢?對!留下急需的,剩餘的賣!這下創業資金有了來源。想到此,他高興了,自語道:“天無絕人之路啊!”
突然,大發被什麼絆個趔趄,低頭看看,原來是地麵露出一塊鐵。左右看看,附近有好幾處鐵器探頭。呀!這多浪費,北企真是國老大!再往遠處望,廠院兒雜草叢生,地麵凸凹不平,不時有棄用或少用的什麼鐵器在草叢中或躺或立。他想,這都是錢呐!
走到廠院兒南端邊,大發見院牆歪歪扭扭,有多處重新補砌的痕跡。這牆該拆了重砌,他想。
“廖廠長——!廖廠長您好——!”在廠院兒西南高處傳來呼喊的女聲。
大發尋聲望去,見那裏有座高高的水塔。水塔頂部欄杆內有個姑娘向他擺手。他心頭一熱,也衝塔上擺手喊:“小於,謝謝——!”
秀麗曾告訴大發,這個叫於慶春的姑娘是他的好友高宏澤介紹來的,準備安排她在廠辦做文秘。可讓大發納悶兒的是,她不在辦公室上塔幹什麼?
大發正想上塔看看,這時未蒙過來叫他:“發哥,程禿子請客,走,搓他一頓兒”
大發這才發覺到中午了。未蒙又衝塔上喊於慶春下來。她很快下塔,一路小跑過來。她是個體格單薄漂亮的小姑娘,二十一二歲,中等個兒。一身淺藍學生裝,團臉白淨,眼亮透著活潑、雅氣。三人一同回辦公樓。大發問:“小於,大冷天你上塔做什麼?”
小於說:“程廠長讓我和喻傑白天在塔上看南院兒,喻傑我倆一替一天。上邊搭了塑料棚,很暖和。”
秀麗說喻傑是市經委主任劉啟聖的外甥女,是新畢業的大學生。大發安排她做現金員。兩個女孩子被派到塔上看院兒,程誌民也真想得出來。從車間的設備保養,到護廠的安排,看得出程這個人是很敬業的。看來這個人可用。
廠辦茶幾上擺滿了吃食,有熏雞、香腸、鹹蛋和袋裝的小菜之類。酒是一瓶槡水大曲。已倒滿了三個懷子,另有兩罐飲料,那是給秦立娟和於慶春準備的。
大發難得有淡忘了身陷絕境的好心情,他要溶入廠辦這些人當中,也就跟著小酌說笑。幾口酒下肚,記憶又有新火花,他想起自己是挺有酒量的。可他控製隻喝少半杯,他明裏暗裏把酒倒給了未蒙。
飯畢,未蒙拿出廠規章製度和招工廣告兩份材料給大發。他簡單看看,把廣告稿遞回未蒙:“這個行,下午就去電視台聯係發。製度稿我要細看。”
程誌民也取來聯機生產方案材料交大發,又問:“聯機我已經測繪,圖紙也畫好了,你看嗎?”
大發說:“聯機生產方案我要細看,圖紙我也要審審。等會兒你拿給我。”
秦立娟說:“財務製度、紀律我也搞了,我再斟酌一下交你。”
“好啊!工作都很主動。”大發說,“說說這些日子還有什麼情況?”
秦立娟說:“稅務、工商都來過,見沒開工就走了。”
程誌民說:“務虛老大胡天成來過了,私下問我北企怎樣站隊,我說老板不在不好說。”
“務虛、站隊?什麼意思?”大發不解。
未蒙笑了:“你裝什麼迷糊?你不知道平陽民間兩大派係麼?你是站‘務實’還是‘務虛’?”
這倒新鮮!這個情況秀麗還沒有講。大發不敢深問。打哈哈說:“別管它,咱好好辦廠就是了。”
未蒙說:“你頭上長角了?旗幟不鮮明怕是不行,你企業難辦了!”
“對了,還有件麻煩事兒。”秦立娟說,“鞏二立來了幾次,讓我給按天記工,他還要白拿工資。他還推走了咱樓前裝灰土的獨輪車,老程攔著,他還把老程推個跟頭。老吳頭不讓車出廠門,鞏二立還搧了他嘴巴……”
大發吃驚了:“誰是鞏二立?怎這麼猖狂?”
“又裝迷糊!鞏二立你不知道?”未蒙又叨叨,“他是北企的梗梗,南河區出名的賴子!自打進北企工作,不上班拿工資已習以為常。”
“可見你們怕他,給慣壞了!哪天我會會他。”大發說。
程誌民唉一聲說:“你最好別惹這個毛神,他會緾上你,一打二罵三拚命,沒完沒了!你把他送進局子,咱平陽公安等於虛設,他幾天就會出來再對付你……”
“沒王法了!在私營企業豈能容得了他!”大發說。
又嘮了會兒,大發布置工作。先交待程誌民:“下午你的任務是篩選機床。咱廠的機床太多了,你挑出正用的,大型機床每樣留一,普通機床大體也是對半留。留下的用粉筆打上對號……”
程誌民打斷大發的話問:“挑選床子?你要幹什麼?”
“我們富餘設備太多!我想留下正用的,其餘統統賣掉!”大發說。
程誌民很驚訝:“賣設備?咱廠機床雖多,有時卻能全部用上。那些特種機床,平常雖說用不上,可關鍵時沒它還不行!所以多餘的機床不該賣。”
大發說:“請你記住,我們是私營企業。大量設備閑置,即壓資金,又占地方。這個弊端必須革除!”
秦立娟說:“如果你把資金都撥過來,有三千多萬元,也不缺呀?”
聽秦立娟提撥資金,大發心裏忽悠一下。正是生產資金去向不明他才要賣設備另籌集。這一層決不能露,就說:“北企要大發展,資金是越多越好。老程,就這樣執行吧。未蒙,下午你再寫一份賣設備廣告,最遲明天發。再考慮一下賣設備的具體事項。秦姐,你協同程廠長給賣的機床劃價。注意,價格一定參照市場水平價。小於跑腿兒去電視台發招工廣告,回來做招工接待的麵試準備工作。”
程誌民幾個人不再說什麼,北企的性質變了,老板定的必須執行。
這是我們的主人公頭一次在北企布置工作。他回想一下,覺得挺自然,沒有漏洞。他仿佛覺得,自己一直在做企業,這次布置是極平常的一次。
那幾個人都忙去了,大發也去自己的廠長辦公室。拿出早上秀麗交給他的一嘟嚕鑰匙,打開門,他站在門口先觀察一番:室內兩間房大小,靠東南擺一張碩大的紫色辦公桌,有些陳舊。桌上麵左前方擺個小書欄;書欄旁摞著些文件材料。桌右麵擺一部電話。桌後麵也是紫色舊的大轉椅。室內東側牆上貼著中國、本省和本市區地圖。下邊是同樣顯舊的一對老式沙發和一張茶桌。另一邊牆下放一台半人多高的大座鍾,鍾旁擺一條長沙發……他看了會兒,腦子裏沒有熟悉的印象。
大發進屋,先簡單的收拾一下衛生,然後就從室內大肆翻找。室內東西不多,十幾分鍾就結束戰鬥。依然沒有發現那筆“失蹤巨款”的線索。也沒有發現能引起他記憶的東西。
但收獲還是有一點兒:他在辦公桌底抽屜找到一個樓室房照,房主廖大發,地址南河區北園街45號,麵積上下兩室共九十六平米。辦照日期兩千年九月二十日。大發回想半晌,也沒記起有關這處樓室的任何情況。但這一發現還是令他高興的,這又是一筆錢呐!而且該是那失蹤巨款之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