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裏,老賴家的小心問道,“奶奶,那人送來的生辰禮您可要先過過眼?”
卻是怕徐明薇生氣,連著一聲大姨奶奶都不敢稱呼了。徐明薇聽了也是好笑,說道,“哥哥送的,又不是她送的,拿來看看吧。”
一時又想起那個荒唐人,好奇道,“那一位是個什麼來頭?”
老賴家的憨厚笑笑,說道,“老奴也不知,隻聽她的丫頭提了一句姓周,是個了不得的出身,貴著呢。”
這下一屋子的都忍不住笑了。婉容說,“到底是個什麼厲害人物,又要稱多少一斤?”
婉柔笑道,“了不得這般張狂,原來是有個了不得的出身。”
碧桃眨眨眼,說道,“這樣的女公子隻做了個妾,不是很可惜嗎?”
穆氏聽到碧桃說話,難得也八卦嘴碎了一回,溫聲解釋道,“隻怕並不是個什麼人物,好人家的姑娘可不是這樣做派的。你兩個姐姐說的都是反話哩!”
碧桃這才聽明白了,不禁有些咋舌,“大少爺那樣的人品,怎麼會挑中這個周姨娘?”
徐明薇心底也是如此想,大概是從小到大品行端正得犯了惡心,見著個這麼粗俗不知禮的,隻當新鮮罷了。論理,自己一個做妹妹的也管不到哥哥的屋裏事,隻是這樣張狂不知禮的姨娘,自己放在屋裏好生管教著就好,放出來丟人現眼就難免要惹了人笑話了。她又想起房師傅之前說的那句,眼下寧氏也隻不在身邊罷了,若是也在華瀛,遇上這麼個潑辣粗魯貨色,也隻有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全無辦法罷了。
思來想去,徐明薇還是叫碧桃磨了墨,現修書一封,叫人送了出去,隻找可靠信倌捎到華瀛縣去。另一封寫回家的,也隻等叫人摸清楚了這周姨娘的底細,再做打算。
料理完這些,徐明薇再看徐明柏親手為她刻的那枚雞血石印章,一時也是感慨萬千。縱使已經各自成家,有兒有女,隔了山長水遠,她的大哥哥始終還記著她是他最疼愛的妹子,年年都不忘了她的生辰禮。這小小一枚印章,也不知他是花了多少時間,一刀一刀地雕刻出來的。
婉容打量著她的神色,在邊上奉承了一句道,“大少爺待奶奶,真是再好也不過了。”
徐明薇朝她笑笑,將印章遞了過去,囑咐道,“把頭先我用的那枚黃凍石收起來,改用了這枚罷。”
婉容笑著應了一聲,自去不提。
徐明薇又分派事情給碧桃做,淡聲說道,“碧桃,你去那周姨娘院子裏玩玩,問問有沒有什麼要添的,晚飯怎麼個吃法,去了便不用回來了,也在那邊一起吃飯。”
碧桃心想,在別人的地兒怎麼吃得飽啊,但到底是主子的事情要緊,一時也沒分說什麼,領了事情也自去了。
婉柔等人走了,疑惑道,“奶奶,碧桃那丫頭還是少些機靈,奴也去周姨娘哪兒坐坐?”
徐明薇笑道,“那樣的人,也隻要碧桃這樣的才接得住,你去了反而壞事,隻三句就要露出眼色來了。你也別急,還有活兒等你做了,便去跑趟腿兒,把櫻桃給我請來。”
婉柔不知其意,也不好問,微皺著眉頭一臉不解地去了。姨娘的院子同主院隻隔了一進,倒也不遠。婉柔才去了一會兒,徐明薇便聽見她領了人回來的聲兒。
櫻桃許久未見過主母,一時心裏也有些緊張,木頭木腦的,險些連請安都忘了。好在婉柔等人對她觀感不差,連忙扯了扯她袖子提醒了一聲,櫻桃這才回過神來,恭恭敬敬地先做了個禮,低頭說道,“妾給奶奶請安,問奶奶安好。”
徐明薇叫了起,微笑道,“前頭事情多,一時也沒顧得上你們,屋裏可有要增補的?還不要客氣小心了,短什麼隻管問來。”
櫻桃抬頭看她一眼,複又低了頭去,恭敬道,“奶奶送來的已經很夠,再沒有什麼缺的了,卻不是跟奶奶客氣小心哩。”
徐明薇知道她性子比其他幾個要拘謹小心的多,今天叫她來,反正也不是為著這一樁,打了過場也就算了。隻繼續說道,“今兒大少爺家的周姨娘來送禮,我這兒也忙,你若是得空,明日且代了我,陪著那大姨奶奶在家中說說話,喊上姚嵐璃虹打打牌也是使得的,要什麼瓜果點心,也隻叫丫頭們去廚房拿。咱們是做主家的,莫在客人麵前失了禮數。”
櫻桃聽出這話裏的幾分意思,隻是心裏一時還拿不定,等到婉柔送了她出門,櫻桃機靈地拉住婉柔的袖子,將人拖到一邊,小聲問道,“姑娘使個好處,且說句準話,也教我有個主意罷了。”
婉柔輕笑一聲,說道,“你也不用多琢磨,她是妾,你也是妾,若是鬧得不像樣,也不必怕她,該怎麼著就怎麼著,自有奶奶替你做了主。”
有這麼一句話,櫻桃便跟吞了定海神針一般,當下心裏便有了章程。一時言辭懇切地謝過婉柔,宛然而去。
老賴家的心裏歎一聲,小主子也是越來越有長進,行事漸漸地也不用再問旁人,肚裏自有春秋。一時覺著欣慰,又有些惶恐,生怕自己這把老骨頭,再沒有了能用上的時候。
徐明薇不知她心中所想,還一應問她家中瑣碎事務,聽最近巡院子的也歸攏到了她家那口子身上,便笑道,“如此我也放心,裏頭有嬸子照管著,外頭有老叔打眼盯著,隻錯不了罷了。嬸子瞧著老叔還有餘力,便將賬房管事也都交與他,比丫頭們要往來方便些哩。”
老賴家的聞言便是一喜,哪裏還有先前的愁腸在,迭聲應道,“這等事原本就是他做慣了的,自然做得,奶奶且放心,老奴便先替家裏那口子應了。”
這家裏管事,賬房的和采買的最有油水,徐明薇這一張口,就是落了個肥差給老賴家的,她哪能不歡喜。
徐明薇對她笑笑,想起旁的來,歎道,“大哥哥的禮是到了,隻是今年二哥和娘的,怎還不見了影子?”
婉柔笑道,“路上總要耽擱這麼些時候,也湊不得那樣準的哩,奶奶隻安心等著,太太定是忘不了您的大日子的。”
這話才落了地,外頭便跑進來個伶俐丫頭報信,說是京中家裏送東西來了,隻在院子裏放著,要讓徐明薇親自去瞧了。
一時倒惹得眾人好奇,猜是什麼這樣搬動不得。隻是人都還沒到院子裏呢,便聽得一陣貓狗廝打的聲兒,竟是一條通體烏黑發亮的細犬,又醜又凶,隻把雪團和飯團兩隻當作獵物,又追又咬的。
徐明薇怕它咬傷了兩隻貓兒,連忙叫小廝將狗拉住,這才止住了這場貓狗大戰。她回頭問潘子,“這是誰家送來的?”
潘子眼睛不敢亂瞟,低頭答道,“是京城楊家。說是選了條上好獵犬,叫爺打獵時帶上,做個幫襯。”
徐明薇心裏合計了一下,才想起是傅恒的朋友楊天元,原是自己誤會了,還以為是家裏送的生辰禮。一時也好笑,朝潘子說道,“既是送給你們家爺的,先送到後頭馬廄裏養著,這樣烈性子的,萬一咬了人可是不好。”
那狗也通人性,竟像是聽懂了似的,嗚咽嗚咽哭了幾聲。徐明薇不理它,隻讓人牽著送到後頭去,又囑咐潘子親自看養著,別等回頭爺們問起來,狗早被養病了。
料理了楊家不遠萬裏送來的獵犬,徐明薇正有些失落地要回屋,又聽得有婆子來報喜,說是娘家有人來了。徐明薇連忙讓人請進裏頭來,隻萬般想不到會是徐明茉來了,一時撞了麵,隻怔怔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二姐姐,你怎麼來了?”徐明薇回過神來,難掩驚訝地問道。
她和徐明茉最後一次見麵,還是在小郡主的百日宴上。徐明茉明裏暗裏地擠兌她嫌貧愛富好攀高枝,卻被徐明薇反過來譏諷了一頓,兩人也算是結了不少梁子的。徐家誰來看她都在理上,唯有徐明茉,不暗地咒她幾句便算是好的了。
徐明茉嘴角扯出一抹譏諷,說道,“探花夫人見著我這失家之婦,好似不甚歡迎啊?”
徐明薇沒有否認,隻但笑不語。若是她能好好說話,自己也不是不能陪著做了表麵文章的。但這一出口便是夾槍帶棒的,做客的也沒個做客的樣子,自己又不欠了她,哪裏的道理忍讓?
徐明茉麵上便有些怒色,不知為什麼強自忍住了,說道,“二伯母念著你生日,要送了東西過來。我在家也沒甚意思,就隨著車隊來你這兒坐坐。你放心,我自有銀錢傍身,吃用都不用你的,隻住個三五日,便跟著鏢局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