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徐明薇輕輕點頭,應道,“嗯,這事我記下了,一會兒就讓婉容她們收拾去,你放心罷。”

傅恒親親她的額角,不舍道,“前頭還有公文要處理,剿匪的事情一日兩日地也做不成,還得等了上頭撥了錢糧來……”

徐明薇攔了他笑道,“你去罷,公事要緊。家裏我自會看緊了門戶,不用擔心。”

想著前頭的確還有一疊的事情等著,傅恒這才無奈鬆手,自往衙門上去。

送走了他,徐明薇轉身便招了婉容和婉柔來,囑咐道,“從今天起,家裏都緊著些門戶,大門二門上都看嚴實了,生臉一律不許放了進來!再有就是各處采買的,尤其是入口的東西,一定要仔細看了。”

徐明薇頓了頓,想起一個法子,又說道,“讓婆子們趕著集市時候捉些雞仔鴨仔回來,以後采買來的吃食都先拌了糠喂過一遭,確定沒問題了再送到廚房去。”

婉容和婉柔聽得心驚,默默相看一眼,卻都不敢明著問了主子,隻知道近來或許有大事發生,打起十二分小心應付著準沒錯,一時都領了意思去了。

徐明薇想想還不放心,又叫來老賴家的,將家裏情形同她說了,且問她還有什麼要看管起的。

老賴家的沉吟片刻,說道,“旁的奶奶都已經想得周全,隻是家裏用的這些人手,還有幾個是外麵雇的,平日雖說隻做些粗活,到底也是能進出門上的。老奴想著,這些個底細還是要再查實在了,不怕一萬,隻怕萬一,畢竟家賊難防。您想這風雨橋上替人寫字的盲先生都跟那山上的賊匪相通,這平陸縣裏咱們又是初來咋到,人生地不熟的,哪裏曉得哪個又是那賊人放在城裏的眼線?照老奴說,再沒查實之前,那些個外麵雇的往後也不能放他們自由來去,要不兩兩成行,要不教個小廝立眼看著,防著他們四處走動。”

徐明薇心想到底薑還是老的辣,自己根本沒往家裏頭想,隻想著防了外頭的,聞言便點頭道,“那這事我也就不煩別人了,嬸子受累些,暫時管了去。”

老賴家的心裏高興,笑道,“為奶奶分憂,本就是咱做奴才的本分,還有什麼受累不受累的一說。這事啊,說來也不難,隻細心多費些眼神便夠了,就包在老奴一家身上。”

徐明薇這才想起她家還有些人手,隻是前頭一直沒派上用場,這會子想起來,她家那口子也是老江湖出身,遇事總比那些小年輕要懂道行一些。因而點頭說道,“既是要用了你家的,月錢還是照算,外頭一應由你家的照管便是。”

說著又教人去傳了冬子來,要了幾個可靠小廝,歸到老賴家的手下,隻聽她的吩咐巡院。

交代完這些,徐明薇才算是了了一樁心事。過後兩天隻冷眼看著各處都是井井有條,不見亂象,越發覺著心裏踏實。給黑炭住的院子已經打掃出來,她自己親去看了一遍,地方不算大,邊上緊挨著的就是冬子和潘子等幾個得臉些的小廝住處,說起來也算是怠慢遠客了,但誰叫家裏地方小,三四十號人,實在沒處騰地方了呢。再說家裏畢竟女眷多,總要避著些嫌,沒得混住在一處了。

這天夜裏徐明薇趁著傅恒回來同他說過一回,傅恒隻疲憊說道,“住過軍營大帳的人,便是泥巴地裏也睡得下的,這個你就不用愁了,能有個地方支了床就好。”

徐明薇聽他這樣說才放了心,左右自己是報備過了,本還想問問他剿匪的事情上頭是個什麼意思,事情安排得怎麼樣了,轉臉一看,人早就睡熟過去,呼吸聲綿長。

徐明薇看他睡著了眉心都還微微皺著,倒有些心疼地歎了口氣。傅恒是個什麼性子,她嫁到徐家都快三年了,再清楚不過。隻要是他心裏認定的,非得做成不可,旁人再勸也沒用。她能做的,也僅僅是交代徐婆子一聲,多緊著些傅恒的一日三餐罷了。

次日醒了,兩人說不到幾句話傅恒又往前頭衙門去。徐明薇心裏歎一聲,轉頭交代婉容同廚房說一聲,這幾日都要注意著些前頭的吃食,清淡少油膩,溫補多湯水。

婉容笑著去了,將徐明薇的意思同徐婆子滴滴叭叭地一說,徐婆子皺著老臉應道,“老奴曉得了,定不會慢待了姑爺,且叫奶奶放心。”

婉容這才放心去了。

等人走了,徐婆子朝晚翠和秀芝看一眼,淡聲道,“還傻愣著做什麼,去看看昨兒買的花蛤,泥沙可吐幹淨了?還有後頭綁著的雞,去放了血,一會兒燒滾了水,把毛給褪幹淨了,香菇菌子也給泡上,中午就拿小瓦罐給燉了……”

囑咐聲一落,兩個小丫頭忙不迭地忙乎了起來。徐婆子又眯著眼兒,拿了鑷子小心挑起燕窩裏的細毛來,這東西光是泡發好了還不夠,便是原本揀得再仔細,見了水又有落毛的,非得耐心一根一根地挑了才好。原本這樣的活計也是能交給兩個小丫頭做,但徐婆子到底還是不放心,非得自己親手過了最後一道手續。

這活兒實在費眼睛,才挑了三五根細毛,她便覺著眼睛幹得厲害,仰頭眨了眨眼,歎了一聲,“老咯!”

晚翠收拾好老母雞,聽見這聲倒回過頭來,嬉笑應了一句,“媽媽可不老,手腳比咱還利索著呢!”

秀芝拿眼看過來,麵上也是靦腆柔軟的笑意,卻不說話。

兩個丫頭原先十分怕徐婆子,但在她手裏幹了這麼兩年活,也漸漸回過味兒來。這世上原就有那麵甜心苦的,嘴上說得花花,肚裏爛腸子一堆;也就有那刀子嘴豆腐心的,話雖然說得難聽,心眼卻比誰都好。徐婆子分明就是後頭這種,不過麵上紙老虎,真有做錯什麼被她說上一兩句,也隻是當時對事不對人,說過便是過了,再不計較,更遑論還時不時地給她們兩個餘出些零嘴吃食。

兩個小丫頭也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正是貪嘴長身體的時候,在家連吃飽都難,被賣到徐家,反而過上了天天有菜有飯的日子。徐婆子麵上雖然緊些,待她們卻是極好的,就仿佛家裏最嚴厲的一個長輩一般,嘴上再厲害,到底還是寵著她們的。因此這般日日處著,晚翠和秀芝心裏明亮,活是照做,卻是不再懼怕徐婆子,隻把她當成自己親奶奶外婆一般敬著,也都知道她是絕了後的,便暗暗存了與她養老送終的念頭。

且說廚房這頭精心料理著,早飯往衙門前頭送過一回隔水燉盅血燕盞,合著四色糕點,豆漿餅子粳米粥等飽腹溫腸之物;到了午飯時候,又是一大碗鮮味十足的花蛤豆腐湯,幾碟子鮮炒時蔬,並著梅菜扣肉,蜜汁火腿等硬菜,全是吃飽扛餓的;到晚上卻是注著清淡,幾色涼拌小碟,脆爽小筍,伴著一瓦罐熬得極香濃的菌子雞湯,隻放了少許鹽來提鮮,好喝得讓人恨不得抱著罐子對嘴灌了。

段雲平吃得隻打飽嗝,一邊心滿意足地剔了牙,笑道,“昨天你是做了什麼好事討好了我家嫂嫂?平日你家廚子也用心,卻不比今天的,就好似這高手出招,原隻出了(八)九成,這回卻是十成做了十一。”

傅恒心裏暗笑他這番模樣,搖頭說道,“我家廚子日日如此,不過今日特別合了你胃口,才有此一說罷?”

段雲平看著他的神情,仿佛他暴殄了天物一般,滿臉失望道,“這樣一個廚子,竟落身在你這樣人家,連這鹽灑了多少都吃不出來的一條舌頭,真是教人扼腕,真真替你家廚子覺著不值。”

傅恒往日也算是會吃的,但被段雲平這樣一說,倒成了牛嚼牡丹的那一個,不禁也覺著好笑,兀自搖頭。

“你當人人都似你這般好吃會吃?等哪回得空,我定讓你見見我這廚子,也好教她親耳聽聽這子期伯牙之美。隻是有一點,可別悄悄看中了人家手藝,轉眼就把人給我撬走了。”

段雲平聽了哈哈大笑,說道,“倒也不至於如此。”

兩人說笑過一陣,等著小廝收了碗筷走,喝過一盞茶,才又重新點燈湊到桌子前,對著一副攤開的地圖指指點點,低聲說起話來。

“我這幾天想了又想,要是那瞎子沒說假話,這清風山守著這處一線天,隻進不出,隻守不攻,靠著山裏存糧便能同官兵熬上一年。放火燒山雖然也是一個法子,隻是那賊子巢穴深遠,隻怕山火燎不到,萬一風向一轉,燒得卻是這邊連片的山林,這兒再往後,可就是展元村,十分冒險不說,還不一定能解了賊患。”傅恒皺眉說道。

段雲平輕搖著紙扇,手指也往那山門處點了點,說道,“這一處的確是個易守難攻的。昨日派了個探子上去,這一線天最窄的地方,兩人並排都難,便有再多兵卒,也施展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