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傅恒在貢院外頭碰上了同樣來趕考的秦簡瑞,見他襖子裏頭露出些許衣角來,看著像是平日裏下人穿的皂布做的,稍一琢磨,倒要歎起傅寧慧在他身上花的心思。說皂布是下人才穿,並不是說這料子就差,也是用了成倍的棉線紡的。隻不過厚重,裁衣也不好看,窮人買不起,富人用不上,也隻賞給府裏下人幹活時候穿,愛它耐磨又擋風罷了。
“寧慧身子怎麼樣了?上回去見著就不是太好。”傅恒朝秦簡瑞問道。
“還是那個樣子,藥是有在吃著,總不見好罷了。”秦簡瑞說起這個也是滿臉無奈,看看傅恒頰上也沒什麼血色,再看他身上穿的並不見單薄,不由有些擔心,“瞧著你臉色不好,可是生病了?”
傅恒搖頭笑道,“騎馬來的,一時教風吹了的緣故,沒什麼大礙。”
正說著,前頭擠著的漸漸攢動起來。秦簡瑞不做他想,連忙拉過傅恒跟著進去。脫衣脫鞋受了檢查,連著帶的筆墨吃食都被翻攪了個遍,兩人才被放進貢院,一時相視而笑,目光中滿是希望。
“祝燕真兄能一舉摘得遊園杏。”秦簡瑞拱手作揖道。
傅恒還他一禮,朗朗笑道,“也祝遠山兄夕為君王座上客。”
一旁還有別的士子在,眾人都是第一撥受檢進來的,正等著官人領了牌子送去各人號子間。聽到這兩句,一時臉上都忍不住譏笑神色。
一個望天疑惑道,“這是哪來的鵬鳥,竟能隻翅遮天。”
一個搭腔笑道,“非也非也,不過野地一隻小小燕雀,臨水自照成鵬罷了。”
眾人便知這兩人一唱一和說的是誰,皆忍不住掩麵而笑,對著傅恒和秦簡瑞指指點點的。
傅恒回頭看了出言譏諷的兩人一眼,一笑置之,並不做理會。後頭卻忽地冒出個人來,瞧見他們兩個便欣喜道,“燕真,遠山,竟真是你們兩個,還想著這麼多士子應考,要碰上猶如大海撈針哩。”
傅恒和秦簡瑞聽見聲音都回頭朝那人看來,可不正是許久未見的裴方同?
因著不喜他修身上的散漫無禮,傅恒自徐明蘭身故後,便漸漸同他淡了來往。算起來也有半年時間未曾相見,裴方同也胖了許多,秦簡瑞竟沒認出他來,還是聽傅恒喊了他一聲姐夫,秦簡瑞才想起裴方同是哪位。
“也的確是巧,自你回京後,這第一麵竟是在貢院裏頭碰上。家裏可都還好?孩子如今是在老宅,還是在家裏養著?”傅恒問道。
裴方同撓頭笑笑,說道,“家裏也就是那個樣子,混沌過著罷了。孩子如今放在惜時屋子裏養著,再大些,也該預備著找先生開蒙了。”
傅恒曉得他還守著同嶽家做下的承諾,心裏倒高看他一些,點頭道,“外頭這些個先生,要找個好的卻不容易,是該早些尋思起來。”
說話間,那官人卻是等齊了人,往每人手上發了個號碼牌子,便要驅了眾人去。三人不敢再聊,對了號碼牌子,卻不是在一處的,因而拱手別過,各自去尋了自己的號子間,收拾清淨。
傅恒的號子間在最底處,正對著柵欄門,才坐下便有冷風穿堂而過,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好在帶的褥子夠厚實,便也不用凳子,直接將褥子墊著盤腿坐了,身上再裹一件大毛衣裳,才覺著重新暖和了上來。
不管她心裏有他沒他,總歸還是願意為他做了巧手婦的。傅恒低頭看著身上穿戴正心情複雜,一時金鑼鳴響,卻是官人們往各處分派起卷子來。他連忙收了遐思,磨墨置筆,連什麼時候來了人上鎖都沒注意。
而此時的徐傅兩家,都在家翹首數著日子等。王氏特意邀了賀蘭氏過門來做客,兩人心裏念著同一件事,倒也說得和睦。晚間賀蘭氏也到徐明薇院子裏來看過一遭,見她神色懨懨的,問了也不肯說,後頭再跟老賴家的打聽,才曉得是她偷瞞著婆母叫過一回大夫,隻是並沒懷上。
賀蘭氏正打算著什麼時候再說她一回,日子也短,三天眨眼便過,又到了貢院開門的時候,徐明樟和傅恒竟都是一出考場便栽倒在地,暈得不省人事。這可急壞了兩家長輩,又是請醫又是問藥,一忙上來,賀蘭氏也就把徐明薇的事兒忘在了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