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婉容藏在心裏,誰也沒講。平日裏冷眼看著兩個主子相處,也是一點苗頭都看不出來,越發覺著徐明薇心思深沉,難以捉摸。
王氏自那天問過傅恒後,想來想去也是咽不下婚宴上的那口氣,暗地裏叫薛婆子和尹婆子在外頭留意打聽,看這盆潑向練秋白的髒水,到底是哪個背地裏動的手,薛婆子她們自去行事不提。
日日這樣捱過,轉眼卻是到了春闈入場的時候。這天早上,冬子和婉容她們早早將東西都收拾妥當,用的拿包袱皮裹了,吃的拎做一籃,俱放到了馬車上。
傅宏博要點卯,早坐轎子離了家。倒是王氏領著一屋子女眷,拉著傅恒的手依稀話別,頗有些語重心長的意思。
“這回進去,你卻是要仔細著些,好不容易才又熬過三年,莫要再教娘等上三年。”
傅恒聽了心裏不喜,這話說得好像他隻不過是她攀臂登高的一塊墊腳石頭似的。但他也曉得王氏向來都是個嘴上不知討好的人,也隻微微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從她手裏掙脫了,沉聲應道,“娘,兒子曉得的。”
一麵卻是往王氏身後的徐明薇臉上看去。兩人視線隔著人群撞上,傅恒朝她輕輕點了點頭,目光漸暖。
王氏將這對小兒女的動靜都看在眼裏,嘴角便是一撇,朝傅恒打發道,“時候不早了,還是早些去吧。家裏不需你惦記,還有娘在呢。”
徐明薇懷裏抱著的嬌嬌被大人們的說話聲吵醒,揉揉眼睛,下意識地便要找娘,等看清楚抱著自己的就是徐明薇之後,又轉著腦袋找起傅恒來。
“爹……爹……”嬌嬌還沒瞧見傅恒,倒聽見了他的聲音,張手便要討著抱抱。
王氏回頭將孩子抱了過來,嘴裏雖然說著“一大早地把孩子抱出來吹風做什麼”,手裏卻是熟練地顛起了孩子。
傅恒本來是要接手抱一抱嬌嬌的,被王氏拿肩膀一撞,催道,“教小人兒真纏上了就走不成了,趁這會兒還睡迷糊著,趕緊去了。”
傅恒隻好不舍得摸摸嬌嬌的臉,翻身上馬,回頭朝眾人一個拱手作揖,“三日後見。”
說罷,狠狠地看了徐明薇一眼,卻是要將她的模樣刻畫在心裏似的。
徐明薇隻定定地站在那兒,不躲不避,眸色沉沉。
好個狠心的婆娘,竟是連個笑臉都不給哩。傅恒麵上得意,嘴角微勾著調轉了馬頭,連著睡了快一個月的書房,他也是極不容易的。等到轉過身眾人再也瞧不見他神情了,傅恒臉上的笑意才漸漸凍住。
原本還以為她真的教自己捂熱了……傅恒眼裏一黯,卻原來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算著他過了春闈必定尋思外放,想趁著機會懷上肚子,到時候家裏定然不會準許她冒險跟著自己上路。原來這就是她說的,往後咱們敬著些,遠著些……。
傅恒一時心如刀絞,捏著韁繩的手心便是一緊。這一個多月,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日日在她麵前裝作毫無所察,天天在旁人麵前強作了無恙。
想必這一回自己一出門,她轉身就要請了大夫來探脈了吧?卻是要教她後悔了呢。傅恒想起那一夜的狂亂,她還得把自己灌得半醉,才近得了他的身,心裏一時又苦又澀。
“噗……”傅恒隻覺著喉口一陣腥甜,伸手往嘴角一抹,張手竟是滿目猩紅。
“爺!您吐血了……這可怎麼是好?大夫……爺,右手邊道上就有個醫館,您要不還是先去看看,這萬一要有個好歹……”冬子驚得不知所以,語無倫次道。
傅恒回頭冷眼看來,一手掏著帕子慢慢擦幹淨了,卻是繼續打馬往前走。
冬子雖然擔心,但礙著傅恒臉色,看大夫的時候便再不敢提。心裏也是納悶,怎麼好好的忽然就吐起血來,平日裏都不曾見著主子傷到哪兒了呀?
一時想著,再抬眼人已是到了貢院巷子外頭,熙熙攘攘地擠滿了各地趕考來的士子。馬車再不能進,冬子連忙將能用的東西搬下車來,“爺,您真不去瞧瞧大夫?”
傅恒臉上隱隱發白,低聲喝了一句,“此事休要再提,便是回了家,誰也不許說了。”
冬子是素來知道他的脾氣的,不敢再勸,隻眼睜睜地看著他提了包袱拿了籃子轉身走了,末了,無端端也是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