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且說傅恒紅著眼從屋裏子出來,麵上跟要吃人一般,唬得一院子的丫頭婆子不敢上前招呼。冬子正蹲在門邊上,跟守門的應婆子揀了羅漢豆喝著熱蛋酒,聽見背後有腳步聲,嘴角還凝著笑就轉過身來看,和那黑麵修羅猛地打了個照麵,手裏把著的酒杯子一咕嚕嚇到了地上。

“爺……”冬子吞著唾沫喊了一聲,教傅恒瞥眼看來,隻隻覺著那笑紮眼,也似在嘲笑他此刻模樣一般,提腳便朝冬子肩膀上踢來,“狗樣的奴才,主子在裏頭受氣,你倒有酒有菜的自在!”

冬子往後摔個跟頭,身上倒也不痛,曉得傅恒是在裏頭吃了虧,這會兒自己也是不長眼,偏巧撞上了。連忙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諂媚道,“爺這一腳踢得好,踢得妙,奴這一身血骨,如今暢快地不得了。”

傅恒知他素來臉皮厚,倒也忠心,對著這樣一張臉兒也是發不出力,甩了袖子便往前頭院子去。冬子見他臉色好轉了些,暗地裏鬆吐口氣,回頭又朝應婆子拱個手做禮,算是賠過摔杯子一節,回頭小跑幾步跟上。

王氏正對著鏡子由了薛婆子替她通頭,傅宏博臥在榻上把著煙槍,一時聽見門上的來報,說是大兒子過來了,兩兩一相看,卻是想不著這麼晚了,傅恒還過來做什麼。

王氏便讓門上的去請了進來,自己換過一身裙子,出來便聽得傅恒嘴裏說什麼孩子的事情,再一細聽,可還了得!竟是後頭那些先給懷上了,臉色便是一沉。

還不待她說話,傅宏博拿火舌捅著煙筒,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問道,“你媳婦兒也知道了?那你自己又是個什麼主張?”

傅恒緊著唇,說道,“這事兒薇兒說都由著咱們家裏,但叫兒子說,那東西也不是個好的,原本就隻去過一回,也熬過藥交代了喝下,還能懷上,不是背地裏使了手段,就是這孩子原本就不是兒子的。咱家也是講規矩的人家,沒有叫後頭的生在前頭的道理。薇兒這回雖然沒生個兒子,保不齊後頭就生不到,這事兒都已經等了這麼些年,也不必急在一時。兒子的意思是,這孩子要不得。”

傅宏博這會兒才抬頭看他一眼,放了水煙槍,上來便給了傅恒一個嘴巴子,嚇得王氏連忙擋到兒子身前,心疼地看了看,好在隻是打得紅了,沒叫打鬆了牙。

“老頭子你這是要死啊,恒哥兒說的句句在理。兒媳婦既然是個能生的,要那些個不幹不淨的做什麼!好好的說著話,冷不丁就打上一手,合著不是你生的,你就不心疼是不是?”

傅宏博好笑地看她一眼,說道,“我還道你這回要護著後頭那個哩。既然曉得兒媳婦是個好的,平日裏就不該拿捏來拿捏去,把你在我娘那兒受的手段,轉手都用到兒媳婦頭上去了。”

又朝傅恒說道,“打你這一巴掌,為著什麼,自己可曉得了?”

傅恒點點頭,跪拜道,“兒子前頭糊塗,做下不少迷了心腸的事情,往後斷不會再犯了。”

傅宏博點點頭,沉聲道,“後宅不安,官身不穩。你當是要曉得這個道理。這回是教你媳婦兒受了委屈,人家明事理,你可不能把人客氣當福氣。人心要是冷了,再要捂熱卻難。明兒尋了穩婆,灌個藥把孩子去了。這人也留不得,看著差不多時候,提腳賣了罷。”

傅恒原本就對薛氏恨之入骨,這會兒聽他爹這般說,自然點頭應下。

傅宏博又朝王氏說道,“你這個做婆母的,也給小輩些臉兒,這回是咱們家對不住徐家。”

王氏哪裏敢說不,笑道,“明兒就請了親家母來抹牌。”

這事兒就算這樣定下了。傅恒心頭鬆了些,從爹娘院子裏出來,仰頭正是一輪彎月牙兒,隱在隻片雲朵後頭。夜風清朗,點點銀光照著青石板路,倒教他想起上回他們從她姐夫家回來,他笑著同她說,再晚些要孩子。而她回眸暖笑,朦朦月光映著她的眉眼,那般溫存乖順。

如今想來,卻似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傅恒心裏便是一痛,早知如此,何必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