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傅恒這一回抽過風,倒是許久不曾再來。徐明薇也樂得清閑,成日圍著孩子轉,連著房師傅來看了,都笑她已經完全是個小婦人模樣,隻怕連毛筆頭朝著哪裏下都忘記了。

徐明薇送走了房師傅,倒反思過一回。她近來的確是隻把心思花用在了孩子上頭,如此是好也是不好,合該給自己留些空閑時間的。由此之後,白天裏她除過幾次喂奶,倒騰出手來重握了毛筆練字。心想難怪電視劇裏那些太太小姐們動不動就要跪在佛堂抄了佛經,這內宅日子悠長,除了閑話打嗑,繡花撲蝶,也就這攏長的佛經能教人心神安穩,在寂靜中尋出一片天地來。

這一日她正歇過午覺,懶懶散散地起了穿衣,婉容卻忽然帶了個人進來,打臉一看,正是後院的櫻桃。

她屋裏的向來守規矩,如非事出緊急,婉容絕不會沒她的允許,便把後院的人給放進屋來。因此徐明薇也沒出聲怪罪,攏了衣裳問道,“是後頭出了什麼事?”

婉容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說道,“奴剛剛在外頭撞見了櫻姨娘,她有重要的話同奶奶說了,事情來得急,又怕教人看見了先有了提防,奴隻好直接帶了人進來。”

徐明薇頜首表示自己知道了,直接朝櫻桃說道,“你有什麼緊要的,便在這兒說了吧,我聽著呢。”

櫻桃頭也不抬,隻說了一句,“東邊院子裏的,有兩個月沒有換洗了。”

徐明薇手裏正捏著茶碗蓋子吹了氣,聞言手上便是一頓,緊了聲兒問道,“這事兒你又是怎麼知道的?說的人可是個能信的?”

櫻桃知道她聽進去了,心底便是一鬆,這回事情要是真的辦成了,那她就算是在徐明薇這兒真真正正地遞上了投名狀,是徐家的人了。

因而正色說道,“這事千真萬確,奴是親耳從東邊院子裏的康婆子嘴裏聽到的。奶奶要是不信,可以暗地裏使了人去問那康婆子。薛姨娘自上回教奶奶打過,和康婆子倒結下些情誼,平日裏也將她視作心腹,因此這事兒叫康婆子看破後,薛氏也沒否認。這兩個月交上來的換洗小衣,全是她割破了手臂放的血。前頭或許是婆子們忘記給熬了避子湯,也或許是那薛氏自己狡詐,暗地裏吐了。如此算著日子,也是快有三個月的身孕了。再拖下去,隻怕孩子打不了。”

徐明薇曉得她的意思。不是說月份大了怕傷著母體而不打孩子,而是怕王氏或是傅恒真的有心存下這個孩子來,生個女兒倒還好,若是個兒子,占著庶長子的名分,隻怕日後也是一大心頭之患。

王氏在她娘跟前說得好好的,誰曉得到最後她會是怎樣一個選擇。還有傅恒,這個孩子到底是不是經過他授意才懷了的,又肯不肯把這孩子給落了胎去?徐明薇從來不是一個賭徒,她不會拿著自己未來孩子的前程去賭這一分的人性。思量間,她腦中一時亂做一團,隻恨不得那薛氏便在眼前,能一腳踢了孩子下來。

她忽地被自己這一瞬間的想法驚出一身冷汗來。什麼時候,自己竟也成了這樣冷血計較的嘴臉,能說笑間就定下一個還未成型的孩子的生死?一時又覺著自己聖母,這世道原本就是這樣,強者為尊。薛氏不過是一個賣身為妾的,便該守著自己的本分,不要指望了原本不屬於她的東西。既然貪心伸了手,那就怪不得旁人執著刀,狠心將那走過界的手指,一根根地給砍斷了!

婉容見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兩眼茫茫然不知顏色,心裏也慌了神,連忙上前扶著她在床上坐下,說道,“奶奶,要不要奴去家裏通報一聲,讓太太來替你做了主?”

徐明薇黯然搖頭,說道,“我自己的事情,件件都要鬧著大人們做了主,又有什麼意思。罷了,全都是命數,我認命便是了。”

一時又笑著朝櫻桃看來,說道,“你回去吧,這回還是多虧了你,才不叫我吃了這啞巴虧。”

那笑落在櫻桃眼裏,隻剩了無限淒涼,倒惹得她也是一陣眼眶濕熱,連忙低頭避著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