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傅恒,徐明薇總算有些閑暇時候。因著聽他說鬥字,一時也有幾分手癢。自從到了傅家,這裏外應對的,筆頭也是生疏了不少。雖是沒人伺候著,她倒也習慣了。自己拿小勺子舀了水,拾袖將墨化開了,對著窗便聚神寫字。也不需對著字帖臨摹了,心中想到什麼便寫了什麼。一開始倒還是中規中矩的楷書,寫到興起,也不拘於字形,竟是隨心所欲,隻得個形似而已,筆畫早連作一團,哪裏還看得出原本該是什麼模樣。
一紙方休,心中鬱卒之氣大減。徐明薇有些意猶未盡地放下筆,雖是有些日子沒動過手了,自己看著卻是大有進益的樣子,尤其是最後一句“明月夜,短鬆岡”,寫得甚是瀟灑暢意。
“倒是壞了這詞的意境,不似宛轉之調了。”嘴上雖是這樣說,她自己對這幾個字還是頗為滿意的,正待看過幾眼,便要拿了引火燒去。一轉身,卻見傅恒正又驚又奇地看著她,眼裏神情頗值得思量。
徐明薇被他嚇了一跳,唬道,“你怎地又回來了?暢春園那邊不是還等了你鬥字嗎?”
傅恒卻是從她手裏搶了那張宣紙細看,臉色凝重,不發一言。等看清楚那一句“十年生死兩茫茫”,傅恒臉上神情才一鬆,恍惚笑道,“你沒得抄了人家的祭詞做什麼?寫得雖是極好,終究不大吉利。”
徐明薇心裏一過味兒,便知他剛剛是誤會了。大概還以為她為了旁人寫什麼情情愛愛的小調,給他戴了頂綠帽子罷。
便從他手上搶了回來,笑道,“這不是沒事隨便寫了頑兒嗎,誰曉得你半路又折返回來。若是知道你愛躲在人背後偷看了,我便寫些太平盛世調子,圖您一樂罷。”
傅恒這會兒回過神來,驚覺那詞豈止是寫得極好,簡直精妙絕倫,殷殷深情,如泣如訴。僅讀了半闕,已是心有所感,情有所觸。正待要仔細讀了那詞,徐明薇卻是動作極快,已經將那張寫滿字的宣紙揉做了一團,扔到水缸裏頭了。
傅恒眼見救不得,不免心痛,說道,“好好的廢了它做什麼,正想借了再看一眼哩。”
徐明薇回頭做了驚訝狀,說道,“不是你嫌了不吉利麼,還留著做什麼?難不成這樣一張鬼畫符,你還要替我裝裱了起來麼?”
傅恒聞言一噎,又問道,“這詞是何人做的,我怎從來沒聽過?”
徐明薇淡聲道,“一個死了發妻的糟老頭,滿肚的不合時宜,也沒什麼好說的。”
傅恒便笑,“有如此才情,怎會籍籍無名,你便拿話哄我罷。可是你那房師傅與你說的?若是書上看的,我倒不信我能漏過這一闕詞。”
徐明薇見打發不了他,隻好說道,“虛情假意之作,哄了自己罷了。你當他情真意切,卻不見他為妻子守了清淨,家中歌姬妾室不斷,沒幾年又娶了繼室。他夫人過世十年間,也不曾見一詩一詞,一朝幽夢忽還鄉,倒念起舊情了。寫下這一首,我也隻是偶爾聽聞,卻是不齒,唯愛這詞的意境,才記了片段在心中。哪裏管那糟老頭是何處地界的,又姓甚名甚?”
對不起,情節需要,黑了蘇軾一把。以當時的價值觀來看,蘇軾對王弗已經是情深意重了,姑娘們別被我帶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