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一層?那錦王腦子裏裝了什麼東西,想銀子想瘋了,即便是良田也能伸出手指算清一畝產多少,還要人工,肥料,種子錢,除掉一家子嚼用,一年到頭能有剩餘就是燒了高香!”春意怒道。
她與春染的家人就在鄰鄉,今年托了兩人的福,家中已也越發過得紅火,又添了些田地,哥哥們娶妻的娶妻,弟弟妹妹進學的進學,家中也能請上兩個長工幫襯田事,母親也不需再下田勞作,這好日子才有了盼頭,就淋頭一盆冰水。
“別忘了這是錦王的藩地,他說加稅便是加稅了,唉,好在隻是臨時加三年,算是好的,隻怕別的州有的不定加上多少呢!”木柔桑隻覺得整個天空都被霧霾遮住,沉甸甸地,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姑娘,這修運河怕是還要強征民工呢!”柳姑姑臉色有些不自然,不知想到了什麼。
強征民工?木柔桑一怔,隻怕到時怨聲載道,哀歌四野!
“罷了,我們一介布衣也無可奈何,想那麼多也無濟於事,到時見招拆招便是了,舅舅在信上有提到,左右小山村是不用愁這徭役,隻是說叫哥哥們繼續留在小山村,等到秋收後再回蜀州城,到時我們也要收拾好一切物什。”
柳姑姑最是老道,忙問:“姑娘,可是要去京城了?”
“舅舅見朝中局勢不明,留在巡鹽衙史這位置上怕是越發不得安生了,他已請旨今年末禦任後,回京續職,隻是當今皇上扣下折子,現留中不發,怕是在斟酌!”
木柔桑心中又添一道憂,左人文遠在江南,又加之書信不便,也不知他有無收到左人佑的家書。
柳姑姑眉頭輕皺,嘴皮子動動最終沒有開口,她知木柔桑如今定下親事,斷沒有再去尋蘇瑞睿求助的道理,依她的性子也不可能低得了頭。
因加征稅一事,小山村村民臉上的喜氣去了三分,好在現下口袋裏都有餘糧,家家用得起長工,盡管加由稅費,日子還算過得下去,村長早早便打發人收齊了銀子。
木柔桑家雖田地多,誰叫她哥哥是舉子身份,也就小山村這裏的良田加收了一層稅費,她打發了春意拿了銀子第一個去交的。
“姑娘,奴婢聽說官差正四處追人討稅呢!”春意鼓著腮幫子正在打絡子。
她與春染是幾丫頭中最不滿加稅一事的。
木柔桑皺眉看向她打的絡子,沒好氣地說道:“你這是和絡子有仇呢!作死地勒緊,都打成什麼樣子了。”想了一下又道:“你們倆家有十多畝田地吧,算下來,今年的收成怕是隻夠裹腹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錦王還算能克製得住自己,聽說有的州已經有人開始往外逃了。
春染也歎道:“好好一事兒,給弄成這樣子,我聽村裏來的商人說,有的州逃人,被官差逮到了就往死裏打。”
木柔桑也無奈,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當今皇上的本意應該是好的,隻是到了下麵卻是被誤解了。”
柳姑姑卻在一旁說道:“奴婢長年生活於宮中,卻是及難聽到外頭的事,想當今皇上怕是也有被人蒙騙了的時候。”
大家因提起這些事,一時也失了繼續做繡活的興趣,木柔桑看看西廂房邊的葡萄藤又爬得到處都時,便放下針線說道:“看著這葡萄開小黃花了,不若,我們活動下,拿剪子剪掉些多餘的花和嫩藤吧!”
院子裏的丫頭、小繡娘子們忙應了,去那小塊葡萄地裏折藤,木柔桑伸手拿過嫩嫩地枝條不由走神了。
當年,她與蘇瑞睿曾一起在這葡萄架下忙碌過,那是尚不知他身份,把他當個長工似的指揮的團團轉,原想看他那冰塊臉破功,誰又知會結下如此孽緣,如今回頭再想,卻又多了一份陌生!
木柔桑春忙後並沒有回省城,因左人佑叫三個繼續留在小山村,閑時便叫了桃花、鳳釵坐於金桂樹下做女紅,哪管外頭風雨飄渺,她依然隻守著這個小小宅院打轉,天天忙碌不停,到了晚間沾枕便睡去,也沒那心思再想蘇瑞睿的過往種種。
羅扇輕搖,流螢如星時。
從縣城到小山村的新官道上緩緩行來一隊人馬,中間夾著兩輛馬車,馬夫臉上滿臉疲憊,萬裏風塵隻為奔赴小山村,團福青銅綢車簾子被一隻手挑起,從裏頭探出一個青綢軟帽的小夥子,精瘦古銅色的臉上,機靈地雙眼正四周張望。
他回頭歡喜異常地說道:“少爺,這新官道即寬又平整,還用青石板鋪了路麵,想必是錦王發了狠心,下了大手筆弄成的。”
車內正坐著一嫡仙般的男兒,素淨長衫外罩滾銀紋邊露草色紗衣,一雙狐狸眼兒笑起來勾魂懾魄,身上散發著淡雅地薄荷味。
他此時正微眯眼兒,衣裳鬆懈的斜倚在軟枕上,若隱若顯的人魚線隻可惜無人欣賞,腳邊的小幾上正放著隻有西域方才能見到的馬奶提,手中正端著個小銀樽細品美酒,聞眼慵懶地說道:“小桐,你還嫌自己被曬得不夠麼,仔細春意瞧了不待見你。”
小桐眼紅地瞟了楊子軒一眼,說道:“少爺,咱這是男人味!春意瞧了定是歡喜得不行。”他絕不承認,楊子軒原本偏白的皮膚,這一次去了一趟西域,卻是曬成了蜜色。
楊子軒得意地說道:“我知你是羨慕少爺長得好看,但你也不用這般子瞧我啊,看得我怪寒磣地,你又不是咱家小桑桑。”
小桐直接忽略他前麵的話,說道:“少爺,你這次給未來少奶奶帶這許多物什,她怕是又要歡喜老陣子了。”
經過楊子軒這些年的言語錘煉,小桐聽任何話都學會擺著一張臉譜,任他舌綻蓮花卻是紋絲不動。
楊子軒眉峰略挑,眼裏閃過一絲讚許,說道:“隻要她高興,縱是買再多回來也是值得的,可惜那邊的精美首飾少,大多是笨重的,不太適合咱家小桑桑帶,到是那些啥鐲子,纓絡還不錯,這次帶的耳環多,回頭你挑兩對拿去哄你家小春春。”
小桐撇撇嘴說道:“少爺,你不能這麼叫春意,要這麼叫也成,得再添多一對手鐲!”
楊子軒直接伸腿踢他一下:“一邊去,還不滿足,那些鐲子都是爺親自挑了給小桑桑備下的,你當爺不知,你私下裏也淘了好些物什。”
小桐卻並不怕他,嘻皮笑臉地又爬到他身邊,說道:“少爺,要不你先睡一下,先前問路時,聽人說,馬車也就兩個時辰左右便到了,說是這路是直接通往小山村,中間不繞彎子的。”
小桐還是很心疼楊子軒,他這一次辭了木柔桑,便是日夜兼程趕赴曲州,與商隊彙合後,又馬不停蹄的前往西域,卻是不曾做停留,與那邊的商人交往了物品後,又帶了商隊殺回江南,把那些物品倒賣掉,再次采購了茶葉、絲綢、瓷器、大米等物,打發商隊前往西域送貨,自己卻是打算先回趟小山村。
他又問道:“少爺,你打發人送了有西域第一美人之稱的姑娘到襄陽王府,就不怕王爺不收?”
“不收?他會麼,要知,做臣子的孝敬上頭是應該的,看,我多好心,把唯一的一個美人兒獻給他了,嘖嘖,他可是有福了。”
楊子軒可是很記仇的,襄陽王妃想坑木柔桑,虧得他眼明手快,這才趕在選采之前把親事定下,隻是這仇還是要報的,不能明刀明槍,那自然是要給襄陽王妃添添堵了。
“少爺,聽說襄陽王爺接了聖旨要大修碼頭,你不會是趁他不在,特意塞去王府的吧!”
小桐恍然大悟,怪不得楊子軒特意吩咐過那支護送的人,到了襄陽城要大張旗鼓地張揚,就是叫世人知道,這西域第一美人是進獻給襄陽王爺的。
小桐思至此,豎起大拇指誇道:“少爺你這招高啊,那個勞什子王妃怕是要氣得吐血了。”
順便還能在自家少奶奶心中添上一筆,把蘇瑞睿抹黑,隻要襄陽王府接下那美人,便是蘇瑞睿的人了。
“小桐啊,往後那西域美人隻有感激爺的份兒。”
他噙淚打了隻哈欠,懶懶地窩在軟枕裏,吩咐道:“快到時記得叫我。”
小桐忙應了又為他加蓋了薄披風,這才歪在一旁跟著打盹,他也同樣累狠了。
現在小山村來往的馬車不知凡幾,這隊人馬進入小山村時也沒引來人的注意,馬車夫也是個盡職的,一直把馬車趕到木家門口停下,見得車內無人下車,略支耳細聽後,微微一笑,用衣袖胡亂抹了把臉,擦掉些灰塵,這才示意小廝去敲門。
守門的小廝找開門,見是不認識的,正待關門時,招仕爺爺拄著拐杖走過來問道:“是誰來了?你怎地不問一下人家就關門?”
“招仕爺爺,來人是一隊漢子,我正想關了門再問話?”小廝是楊子軒走後才來看門的,是以並不認得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