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之喝了口茶,語氣輕鬆得就像在說今天天氣很不錯:“夜路走多了唄,總會遇到鬼!”就是不知周老爺遇到的是外鬼還是內鬼,要是內鬼,他可真是遭報應了。
“還聽說,大姑現在與那長媳撕咬得利害,長媳說大姑為人刻薄,大姑卻是隻對外人說長媳賢慧,這些都是我回家後,下人們說的。”
木柔桑抿嘴一笑:“薑還是老的辣,咱們看戲就好了。”
“對了,我給你帶了老家的紫蘇薑來了。”他叫來拾書把裝紫蘇薑的壇子取來,停頓了一下方才說道:“是大伯娘給你做的,她聽說你喜歡吃這個,便做了些,還道你若一時吃不完隻管封起來放冰窯裏存著慢慢吃。”
“無事獻殷勤,她是不是又想什麼餿主意了?”木柔桑現在可是很警惕,輕易不叫人鑽了空子。
木槿之搖搖頭,誰能想到呢,當年那位囂張的大伯娘,現如今卻是卑微的討好兩兄妹:“不用擔心,她已經算計不到我們了,她還托我說一句話,往昔都是窮惹得禍,大伯的為人先不說,她也想過要給我兩兄妹一口飯菜,隻是看到鳳娥姐她們都吃不飽......還說叫你不要往心裏去,現在日子好過了,她也會好心待你。”
“你信?二嬸子家那會兒還沒她家好吧!不也是擠出一口飯菜來給我兩兄妹?算了,東西收下,但也別指望我會好言待她。”她瞧瞧木槿之臉色緩和不少,這才道:“說到底,她是意楊哥和鳳釵的親娘,我不想兩人夾在中間為難,但我也不會刻意對她親切。”
難做到不去計較打她的臉,木柔桑覺得自己已經很寬容了。
“也罷,你也莫氣,往後咱們日子越過越好,見麵的機會隻可能越來越少了。還有另一事,當初算計我與大姑的人查到了。”木槿之想起這件事就鬱悶得不行,就像有人告訴你,你盼望的大餅終於出現來了,然後接著你發現那大餅居然是壞了,你會是什麼心情?
“但是,那人,被人滅口了!”
木柔桑伸出肉肉地小手摸摸自己的小心肝,總覺得這大周朝人命特麼不值錢:“怎會這樣?”
木槿之無奈笑道:“自舅舅知道這事後,就派人悄悄去查了,沒想到那人帶著家小逃往別的州線索便斷了,你也知道咱舅舅是做啥的,這一次還是鹽道上有人貶私鹽追到一條山道裏,在那裏發現了一家人的屍骨,後來查證得知正是我們要找的人。”
“看來,那背後之人定是想到了我們想到了這一步,應該是在知州被貶之時就動手了吧!”
隻恨當時自家力量不夠強,又不好去麻煩旁人,查人可是很費人力物力的。
“要不是舅舅手上人夠用,還真不好追查,雖然人已死,但死人早樣可以開口說話,這事水落實出不過是時間的問題。”木槿之不想她太過煩心,便開口安慰。
木柔桑笑道:“知道了,沒想到離開縣裏發生了這許多事。”
這時拾書抱著個大壇子進來:“姑娘,紫蘇薑來了!”他把那大青壇子放在屋子正中,那壇子卻是有五歲孩童般高,卻是鼓鼓的羅漢壇。
木柔桑哭笑不得地指著那壇子道:“哥哥,不是吧?這許多?”
木槿之有些不好意思道:“當時大伯娘同我說時,已經把東西交給下人了,我隻當是一小壇呢,哦,我好像聽她說了一嘴,還加了些楊梅一起醃了!”
“哥,這麼大一壇子,我要吃到猴年馬月去了!”
“拾書,你回頭去街上幫姑娘買些白瓷小壇回來,分成一小壇一小壇,妹妹,左府不是人多嘛,你看兩個庶出表姐妹,還有表哥表弟,再加上外祖母,夫人,還有那結一等丫頭,嗯,好像還不夠啊.......”
在木柔桑氣鼓鼓瞪著他的目光下,木槿之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哥哥想的雖是餿主意,卻不失為一個辦法,就這麼辦了,拾書,給我多買些小瓷罐回來,把這些東西都分裝到小罐裏。
罐子要很好看的那種,算算人數,除了我哥哥剛才說的那些,多出來的哥哥你帶幾罐回帳房府捎給桂芝姐,另外,今天我得了人家的好處,總得表示一下,剩下的請舅母派人送去李府,哈,就這麼辦了!”
當吃貨麵對消化不了的東西,還得硬起心腸咬牙送給別人,這是多麼痛的領悟!
四十二年秋,劉桂芝為魏安平添了一長女,木柔桑閑暇便是打理自己家的產業,不過是每年進帳翻了一番,因長期客居左府她並沒有再擴充產業,日子過得去,每年有個兩萬多兩的雪花銀進帳,另有八千多兩是布行的黑帳,直接扔進了她的空間,那處已成了她的小私庫......
日光傾城,流年似水。
大周四十五年金秋,木槿之終於參加了秋闈,這一次有左人佑這位香親舅舅護航,他順風順水的考完試。
木槿之與左人賢同時參考,隻待中了舉人再在州學念上三年,兩人便可直接進入國子監了。
這一日,拾書等人並左人賢的小廝們一起守在院門外候著,當院內地銅鍾敲響時,拾書他們緊張地盯著那張沉重地朱漆大門,隻盼著自家少爺能早些出來。
銅鍾響過後,裏麵傳來喊聲似在說收考卷了,隨之,厚重地大門緩緩地被打開一條小縫,門內的如釋重擔,門外的希望無限......
一個個焉啦叭嘰地學子,低聲對著答題,邁著踉蹌地步子慢吞吞地朝大門走來,十一天緊張、堅難地考試,早已磨滅了學子們的所有熱情,唯有那些對考試充滿信心地,才三兩成群地議論答題。
木槿之走在最前麵那一拔出來的,人還好,就是頂了兩個黑黑地貓兒眼,背著個竹簍子晃悠悠地出來了。
“少爺,少爺,這兒!”隨著拾書的這一聲喊,身後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少爺這兒,少爺,奴才在這邊......”
拾書和研墨忙迎了上去扶住他。
木槿之行至大院門口時,對左人賢的小廝們說道:“你們先在這處候著賢表弟應該會晚點,仔細別衝散了,我們先到馬車處,等會兒這裏人很多。”
研墨、拾書忙扶了走路不穩地木槿之去了馬車邊。
“少爺,你可算出來了!”拾書立刻捧著熱乎乎的老母雞湯奉上跟前。
木槿之晃晃發暈地腦袋,也不矯情,伸手端過來用勺子微啜了一口,眯起眼睛大讚:“是桑兒的手藝,這廚藝越發了得了,唉,也不知將來便宜了哪個!”
木柔桑已十二歲,他已十五歲,這婚姻大事便要提上來了。
拾書捧著湯盅笑道:“咱家姑娘性子好,樣貌好,廚藝好,女紅出色,一舉一動哪不是如大家閨秀一般,少爺,到時隻怕是木家有女百家求呢!”
這話兒說得木槿之心花怒放,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大笑:“拾書,你越發有出息了,沒錯,咱家桑兒不但閨閣禮儀比旁家的更甚,而且持家有道啊,這些年真是苦了她。”
拾書嘻皮笑臉道:“咱家姑娘可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
“可不是麼,咱家姑娘可金貴著呢,依奴才瞧,少爺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來給她,不過,少爺,咱是不是先回府去啊,想必姑娘已經望眼欲穿了。”一旁地研墨也不甘寂寞。
這次秋闈與上次考秀才不周,一共是十一天,每三天為一場,中間休息一日。
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再來點熱湯,你們看到賢表弟了嗎?”
研墨忙從馬車上拿了把小椅子伺候他坐下,對他說:“回少爺話,二表少爺還沒有出來,應該快了。”
拾書知道木槿之現在怕是很困了:“少爺,要不你喝點湯後,回馬車裏先閉會兒眼?”
木槿之擺擺手道:“不了,我這一次的房號靠外頭,收卷也比他要早,現下出來的人太多,大概是擠散了,叫洗硯和潤筆分頭去找找。”兩人原本就約好了每考完一場便在這槐樹下碰麵。
研墨忙叫了遠遠候著的兩人去找左人賢,自己與拾書小心的伺候著木槿之,見他噙淚不停打哈欠,勸道:“少爺,要不你先上車靠會兒,等找到了二表少爺,請他一同上你的馬車,你看如何?”
大抵考生都有這種心態,考時恨不得筆頭咬爛,考後興奮得滿世界對答題,木槿之正處於這種糾結的麻花心態下,即困得不行又想第一時間與左人賢對對答題,看看兩人能考到什麼名次。
木槿之想了一下,覺得這樣也好,便在兩人的扶侍下上了馬車,拾書與研墨剛剛退出馬車,裏頭便傳來了輕鼾聲,拾書心疼地悄悄說道:“少爺這一次真是太累了。”
研墨沉重地道:“少爺也是沒有法子,靠人終不如靠已,他是想更好的照顧咱姑娘,這些年,少爺總覺得他虧欠了姑娘太多。”
拾書一時無言可對,隨侍的四個人都知道木槿之的心思,所以,他才會比旁人更努力,隻為有一天能出人頭地,好叫木柔桑以正經地官家小姐身份出嫁,也好叫她出嫁後有個正經的依靠。
兩人在馬車外又等了一陣子,隻見洗硯遠遠地跑過來,待到了跟前大口喘著氣,本欲開口說話,見拾書把食指放嘴邊噓了一聲,他仔細一聽,原來是自家少爺睡著了,笑道:“二表少爺出口場就累暈倒了,他家的小廝們已經把二表少爺送回去了,隻留了個小廝來給少爺送信,結果人被衝散了,現如今已先回府了。”
拾書蹲在馬車沿板子上問研墨:“咱們先送少爺回府吧,瞧他這樣兒,怕是累壞了,姑娘在家也定是等急了。”
“嗯,若是二表少爺的馬車先回,怕是少不得又要擔憂一番,洗硯,你在這裏潤筆,見到他後一並再回府裏。”研墨也想早點把木槿之送回府。
洗硯笑道:“好勒,快些回去吧,晚了,姑娘該心疼了,我在這兒潤筆,正好回去的時候順道買點東西。”
研墨朝他擠眉弄眼:“是買給哪家姑娘的吧!”
洗硯憨笑道:“咱們可得先等少爺成親了再說。”木槿之還沒有開府,洗硯現在若是成親必是要被放到莊子上去,他可不想離自家少爺遠了。
幾個回到府中時,果然被木柔桑叭啦了一通,又著人小心地把木槿之抱回房裏,一路上都沒有驚醒沉睡的木槿之,由此可見他是累得狠了。
木槿之這一睡便是到了第二天早飯後,吃了點東西便去給左老夫人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