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姓張,名叫鐵牛。”他有些拘謹的回答,眼睛微微下垂盯向地麵,來之前旺財就交待過他,要小心回話,不可隨意打量主人。
“你可知我們的要求?”木槿之吃過苦,知道很多人都想過好日子,偏又放不下身段子去做下人,皆隻因農前僅有仕為上。
張鐵牛咧開嘴憨笑:“知道,姨舅有同小的說過。”給人很憨厚的印像。
“是要一家子都簽死契哦!”木柔桑怕他沒明白,便出聲提醒。
張鐵牛看向她,撓撓後腦勺,笑道:“姑娘,別的小的不懂,隻是看看姨舅就知道,簽死契總比做長工強。”不說穿了,就是吃住那也比他家要強上不知多少。
木槿之卻沒有輕易鬆口,並沒有被他的憨樣給迷惑,反而問道:“你為什麼要簽死契,雖說長工的銀錢少了點,但勝在是自由身。”
旺財在一般暗暗著急,生怕張鐵牛回答的令木槿之不滿意,可是上頭兩位主子正看著,他也不好給張鐵牛暗示,那隻會叫主子們心生惱意。
張鐵牛想過好日子,所以也不隱瞞,說了實話:“小的家中父母尚在世,以前也是佃人家的田地過活,隻是小的家中人口不少,上有兄長下有弟妹,待到小的娶妻後日子越發的難過了。”
還有一點,他母親不同意分家,出於無奈又看到旺財一家日子越發過得紅火,還有綢緞加身,更加羨慕他家的富有,便也起了這心思。
木柔桑聽後有點不樂意了,這家中人口多隻怕麻煩事也不少。
木槿之同樣想到了這事:“你兩口子來我家做事,你父母同意嗎?”
張鐵牛生怕這事兒黃了,連忙道:“小的昨兒已經與父母商議過,等簽了契約後,小的兩口子就算是木家人了,小的隻需每月給父母送去一定數目的供養銀錢便可。”
木柔桑覺得有些麻煩,一個縣的,又是拖著一大家子,心中多少有些不樂意。
旺財偷偷瞧見她臉色有些不愉,心中一咯噔悄悄踢了張鐵牛一腳,用眼神示意他。
張鐵牛先是一愣,隨後才想到怕是主家不樂意自家的人太多,便道:“少爺,姑娘,我張鐵牛即然已經願意簽下契約,往後,我那些兄弟即便找來,小的也已不再屬於張家了,更何況小的也隻是幫主子們打理田事。”
木柔桑覺得有些勉強,木槿之卻不那樣認為,即已簽了死契,生死便由主家,量他也不敢貪了田地裏的收成,否則打殺了也是由著主家。
“妹妹,我瞧著也成,反正,到了夏收,秋收我們也是要回來的。”
木柔桑想了想也是,這些東西都是有定量的,風調雨順時的產量有例可察,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即然你兩口子願意,就把契書簽了,拾書,去準備筆墨。
另外,我還要說一件事,你的工錢暫時不變,先跟在旺財叔身邊打打下手,等春耕生產忙完,閑下來後,你抽兩個月去村裏的學堂學識字,我家不要不識字的管事。”
很快拾書便寫好了契約,張鐵牛夫婦又按了手印,木槿之看過後把契書交給了木柔桑保管,沉吟片刻方才說道:“你是旺財媳婦的外甥,不好再從旺字輩,就取名富康,從富字輩。”
張鐵牛的媳婦自然就成了富康媳婦,木柔桑打量了她一番,見她衣裳雖破卻也密密縫補,勤勞漿洗,瞧上去幹淨利落。
木槿之給張鐵牛換了新名字,又轉頭問她:“你還有什麼要示下的。”
木柔桑笑道:“沒有別的了,就是剩下的慣例了,富康哥,你管田事,富康嫂子,你管內院的事,其中果園子是招仕爺爺在管,你的月例銀子比照旺財嬸子,你們兩人每年四季衣裳各兩套,另外,莊子的收益好的話,年底還另有賞銀,便是這些了,若還有不懂之處,你便問旺財叔吧!”
想想沒有別的要交待了,吩咐富康媳婦去找旺財媳婦熟悉一應事物。
木槿之等人下去後笑道:“沒想到咱家又買了一房人,正好這次去縣裏順便到縣衙裏記錄備案。”
之所以死契的約束性大,就是因為這也是算私有財產的一種,就像田地一樣,是需到衙門裏登記造冊的。
木柔桑笑道:“知道了,對了,明兒鐵樹哥,還有富貴哥他們要一起隨我們去縣城。”
木槿之笑說他知道了,木柔桑離開正堂去了房間,把富康一家的賣身契都收好,木槿之卻是去了書房溫書,眼開要啟程了,他擔心跟不上官學裏的課程,這幾日一有時間便在屋內溫書。
忙忙碌碌幾日突然之間閑下來,木柔桑不知道該作什麼,便提了裙角信步出了正院來到籬笆邊。
招仕正在桃樹下助野草,雞崽子們在桃樹下你追我,時不時用爪子去翻刨出的野草。
“姑娘,快別過來,這地剛才刨過,土太鬆,小心弄髒了姑娘的裙子。”招仕見她想過來,忙開口攔住她,又指了指鬆好的,潮濕地泥土。
木柔桑打量了一番果樹,見長的不錯,便知他一直在用心打理:“招仕爺爺,這些樹看樣子長得挺好,一點都沒招蟲蛀啊。”
招仕笑著露出滿口老黃牙,用手拄著鋤頭把直起腰來:“還不是姑娘的法子好,你瞧瞧,這些野草剛長出來,大部分都進了雞崽子們的肚子,有時生了什麼小蟲子之類的,早早就被它們吃到肚裏了。”
木柔桑呆呆地看著這片桃林,不過是兩三年的光景,便已長得越發繁茂了,回想每年春天都有學子來她家賞桃花吟詩作畫,很是熱鬧了一番,如今卻要搬去縣城住,這座宅子怕是要冷清下來了。
“姑娘是舍不得吧!放心,有老奴在的一天,定會幫姑娘看好這片果園子。”
招仕一家是最早進木家的,看著兩兄妹一天天的富裕起來,就那麼順其自然的發財了,好像是天定了一般,老人家覺得是老天開了眼,才會關照木家的。
木柔桑還真是有些舍不得,這個家才住上沒幾年,隨即又道:“這裏以後是我家祖屋了。”不知木家宗族在哪,也許並沒有宗親,以後蜀州平安鎮小山村這處地兒,便是木家的發跡之地了。
傍晚時,春染與春意兩人都由自家的親人送到了府裏,木柔桑叫旺財媳婦包了兩盒點心送給來人。
忙了一天一夜無夢飽睡到天明,木家兩兄妹彙合了大家,由旺貴趕著牛車,研墨趕著驢車,兩個丫頭和旺財媳婦都擠在驢車上坐著,雞鳴三遍,炊煙嫋嫋時,一群人離開了小山村。
牛車裏一眾人團坐在一起,時而探討學問,時兒八卦隔壁村的母豬下了幾頭崽子,一時間高談闊論,老不熱鬧。
“槿之,你給我們講講吧,上次一次就考上了,我這心裏老是吊著怕考不過。”
一名學子把朱富貴推出來,叫他來向木槿之討經驗。
木槿之啞笑道:“嗬嗬,其實大家隻要熟讀《論語》即可,無非就是考裏麵的一些句字,要我們這些學生解答出來,還有可能會要我們默寫《三字經》、《千字文》裏的話,大家到了縣裏先暫住我家,有什麼不懂的,我下學後為大家解答。”
木柔桑瞧了一眼,抿嘴一笑拉了鳳釵與桃花坐到一邊,小聲地說地小山村的家長裏短來。
時不時的,能聽到車內傳出的歡快笑聲,牛車緩緩地行走在坎坷不平的泥路上,轆轤在土坎上一蹦一晃,慢悠悠地伴著笑聲漸行漸遠。
春暖花開季,溫情而又柔媚的春天裏,一群學子在嘻嘻哈哈的笑聲中,踏上了漫長的求學之路,待到兩鬢生華時,方憶歸途......
當豔陽已行至當中時牛車如同一位沉穩的漢子,妥妥地把這群學子們送到了縣城。
喧熱的街道讓看久了青山、綠野的學子們一下子墜回到了食色人間。
“啊,終於進城了。”秦桃花伸手揉揉小胳膊:“這路也太顛簸了。”長久沒坐過這麼遠的車,一路搖晃走來,她的骨頭都快晃散了。
木槿之睨了她一眼:“哼,這還算好的呢,地剛解凍還有些鬆軟,到了夏季往後,這一路下來不知要吃多少灰塵。”
秦桃花俏皮地朝他扮了個鬼臉,跟木柔桑咬耳朵:“你家哥哥越來越嚴肅了。”
木柔桑歪著腦袋認真打量了木槿之一番,然後狠點了幾下頭:“確實。”
人長大總要付出代價,童真一點點的離他而去。
還在感歎木槿之長太快的木柔桑,一個不穩,人已向後仰去,後腦勺重重地落在了車棚架上。
“呯!”“嘭!”
“哎喲!”
“我的頭。”
“你踩到我的手了。”
“疼死了,我的腦門撞了個大包了!”
一連串的叫喊聲,把還在眩暈中的木柔桑的魂拉了回來。
她剛從車板子上坐起來,伸手摸摸自己的後腦勺,剛才那一下,她後腦勺碰到了車棚架子上,現在強忍著眼淚,可憐兮兮地坐在那兒摸著後腦勺上的小包。
旺貴挑起車門簾探身進來,關切而又急匆地問道:“少爺,姑娘,你們還好吧!”
木柔桑甩甩有些暈的腦袋,看向車門口問道:“旺貴叔,怎麼回事?”
旺貴見木柔桑泫淚欲滴,小眼神裏滿滿都是痛,他一下子慌了,趕緊說道:“姑娘可還好?是牛車的軲轆軸與別家的車輪子卡到一起了。”
木槿之忙過去幫木柔桑看了看後腦勺,又用手摸了摸發現有個小包包:“等到靜居了叫旺財嬸子找點烈酒給你擦擦,把淤血散開就好了,可還疼?”
木柔桑噙著淚眨著大眼十分無辜地看向他:“你試一下便知道了!”
木槿之給她揉後腦勺的手一頓,臉上神情明顯一僵,隨即道:“先忍忍,很快就要到靜居了!”
他們的車子正好是拐向那條有茶僚的街道上,不想迎麵奔來一輛馬車,因為木家的這輛牛車是照著蓬車打的,比一般的車子要寬上尺許,對麵迎來的馬車躲閃不及,所以兩家的車輪軸子就這麼卡在了一處。
外麵鬧哄哄地的,朱富貴與秦鐵樹早按奈不住性子鑽出了車棚子去外頭瞧了,不知與對方說些什麼,木槿之聽到兩人叫他,他轉頭對木柔桑道:“你帶著鳳釵、桃花先待在車內,我先去看看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