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邂逅,不過是作繭自縛。
如今我已經不信你了,你是否可以……放開我了?
陸臨先是怔了怔,旋即牽了牽嘴角,扯出來一個幹巴巴的笑:“不信我了?區區一個琢玉,就讓你不信我了?”
太陽穴一陣跳動,差那麼一點點、一點點就屈服了,我抿著唇細細思索,我於陸臨之情,大抵不是由於這個琢玉。
一些不安全感一直在心底遊弋著,隻不過琢玉的到來成了一個導火線,將那些不安燃燒,直至沸騰。
我抱著雙臂,試圖讓自己的呼吸平穩一些,隨後扶著鬢角說:“你不用激我,我們之間產生的問題是一直以來積攢起來的。比如當我問你究竟是什麼身份的時候,你從來不會明說,比如那次我問你是誰給了你荒月之影,你也不說,再比如……唔。”
唇瓣被陸臨捂住,他手上特有的檀木味道襲來,我有些頭暈腦脹。
“為什麼不讓我說完?”我含含糊糊地把這句話哼哼出來,費力地掰開了他的手,“那個冰封千年的故事你都還沒講清楚。所以,我該怎麼去相信你?”
“你隻需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陸臨信誓旦旦,就差對天發誓了,但他的目光隨即黯淡了下來,喃喃道,“那些事情,你沒必要知道。”
“給我一個原因。”
一個我可以相信你的原因,一個我能夠越過琢玉去看我們兩個人的原因,一個……我能堅持去愛的原因。
他的手臂懸在空中,大概是想要觸碰我的眉心,可最終滑了下去,隻在我眼角停留了片刻,他說:“有些事情太殘酷,你知道了,會很難受。”
哦?既然如此,那我就更想知道了。
但是,不是從陸臨的口中得知。
我長長地歎息一聲,斂了衣袖坐在床榻邊沿上,轉而岔開了話題:“琢玉怎麼樣?”
“我出來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
“為什麼不去陪著她?”
“因為你在這。”
“我不需要你說這一類的話。”
“可你現在是在一步一步把我逼向深淵。”
“所以,你可以走了。”
打敗一個人的有時候並不是爭吵和打罵,最為讓人心寒的就是全身上下透出來的冷漠。我跟陸臨這對話簡潔而又敷衍,等到我確定地讓陸臨離開,便隻聽到了那越來越遠的腳步聲。
他走的很是沉重。
與此同時,我也合上了沉重的眼皮,靜靜地等待著次日的來臨。
很久很久沒有這麼安靜過了,一個人,在半夜裏聽著蟋蟀的鳴叫聲,在清晨聽著小鳥兒撲閃翅膀的聲響。
然後醒來,身旁空無一人。
心裏忽然間空落落的,一眼朝著窗台望過去,很怕在某個空地看見陸臨,於是迅速地穿好衣裳疊好被褥,直奔簡瑤的房間。
天色還早,黎明剛剛到來,我叩響木門,迎接我的是一個睡眼惺忪的簡瑤。
“這麼早?”
她打了個嗬欠,眼角有淚水流出。
我扁扁嘴,從那狹窄的門縫裏閃身而入,將她放在衣架子上麵的小衫扔給她:“師姐快穿衣裳,不是說好了出去看仙銘閣老板的麼!”
“嗯,好像是說了。”簡瑤揉了揉眼睛,懶洋洋地把她那黛青色衣裙接在手裏,爾後套袖子,係好衣帶,“今天幾號了?”
“四月……二十四。”
簡瑤可能隻是隨便一問,可她不說我還想不起來,二十四號,距離仙術大會第二輪隻有一天了!
這幾天先是解決了孩子的事情,又是琢玉,我根本沒有心思去修習,眼看仙術大會即將來臨,我又不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該如何是好!
不不不,眼前頭還是找到公子歸,向他詢問一下陸臨當年的事情比較重要,不然我更加沒有修習的心思了。
於是我勤勞地為簡瑤打好了水,供她洗了把臉,想著跟她一起出去的時候,也好抓住一個人問一問公子歸的住處。
畢竟是仙術大會第二輪了,他身為那個被特殊邀請的人,此時應該已經在烏陵城有了一個明確的落腳之處。
“小欒,再等我一刻鍾。”
簡瑤向來手腳麻利,此時收拾起來更是飛快,在我的小算盤打好之時,她也已經把自己收拾好了。
“走吧。”
她對我打了個手勢,不由分說拉上我便是走出了寧家古宅,直奔仙銘閣而去。
憋了良久,我最終還是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簡瑤,包括陸臨來找我,還有他並沒有把當年的事情跟我說清楚,還有……我想要去找公子歸。
“我們總不能隨便在大街上找一個人,拉住人家就詢問公子歸的住處吧?”
此話一出,我當即腦補了自己逮住一個人就問“你知道公子歸住在哪兒麼”,弄得好像我多麼迫切地想要去找到他,從而跟他表明心意似的。
這地方又是我的家鄉,我怎麼能隨隨便便地放下了清白去滿世界打聽一個男人?
“阿姐,要不……你幫忙打聽打聽?”
樹蔭之下,我與簡瑤並肩而行,不多時她便是看到了什麼,眼睛驀然亮了起來,步伐也隨之加快了許多。
“前麵就是仙銘閣了,找宣澤問問,他興許知道。”
這倒是一個好主意。
我“嗯”了一聲,轉而跟著她也快速走了過去,抬眸一望,立刻就能瞧見那古樸的牌匾,上麵寫著“仙銘閣”三個字,筆力蒼勁,很是流暢。
距離仙銘閣不遠的地方有一處閣樓,被樹蔭給遮住了些,但隱隱的我還是可以辨別出,那上麵的字跡是——聽風閣。
真真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啊。
“宣澤?”
簡瑤對著裏麵的人打了個招呼,牽著我的手也汗涔涔的,看的出來,她多少有些緊張。
再怎麼說簡瑤也算是我阿姐,即使一眼看見了聽風閣,我也沒有急著邁上兩條小短腿朝那邊飛奔,而是禮貌性地隨著她跟宣澤打了個招呼:“你好呀,我是簡瑤的師妹。”
那人生得還不錯,最為有特點的就是他的鼻梁,輕微有些勾起,類似於西域人。看起來是一個隨和的人。
他對我微微點頭,爾後將簡瑤迎了進去,事情到了這裏,我立刻就把手從簡瑤手中抽了出來,道:“老板,我有些事情,就先行一步了。”
簡瑤愣了一下,扯過來我的衣袖不讓我走,附在我耳邊不解道:“不問公子歸了?”
我慌忙擺擺手,眼風依舊停在那一處影影綽綽的樓閣上麵,一個“聽”字已經映入眼簾。既然這宣澤見也見了,那我也該去辦自己的事情了。
“我已經看到了那個樓閣。”我神秘地一笑,為即將到來的真相提前興奮了一下,順手拍了拍簡瑤的肩膀,笑道,“這人還不錯,抓住時機啊!”
簡瑤低眉,一抹淺淺的笑在唇邊漾開,溫婉如同盛開在夏日裏的睡蓮。
我當即跨過了門檻,走上了那布滿樹蔭的石板路,聽風閣就在左拐的巷子裏。步伐情不自禁地加快,心跳也緊跟著快了許多。
咚、咚、咚。
密集的鼓點敲打心懷,那一顆小心髒幾乎都要跳出胸腔來了。
梁依酒每一次去向聽風閣的時候,是否也懷著和我一樣的心情?
站在那綠樹掩映的閣樓之前,我深吸了一口氣,轉而抓緊了青銅把手,輕輕地扣了扣門。
沒有人應聲,倒是兩扇門“吱呀”一聲朝裏麵打開了。
略帶詭異的感覺。
我也來不及多想,旋即踏入了閣樓之內,伴隨著一陣幽幽的涼風,周圍的光線忽然間暗了下來。
“吱呀——”
拉長的摩擦聲響起,再回身一瞧,那門居然自己關上了!
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頓時起來了,我緊張地撫了撫一雙手臂,甩了甩頭發,大著膽子踏上了樓梯。
這一次樓梯有些年久失修了,踩上去就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在這陰暗的空間裏聽來,不由得讓我想起那咬牙切齒滿口鮮血啃著骨頭的小妖精。
約莫走了一層樓,右手邊還是台階。
頓時我有些後悔來之前太匆忙,要是帶上一壺酒壯壯膽子也好。可此時我隻能頂著一頭的陰森氣息,除了往前走,也沒有了其他的選擇。
一連上了大約七層台階,我氣喘籲籲地摸著扶手,總算是看到了一絲光亮。
依舊是那厚厚的紗簾,簾子那邊依舊是搖搖晃晃的藤椅,藤椅上的人優哉遊哉地翻著一本書,旁邊有一青衣女子為他端茶倒水扇著小風。
似乎一切都沒有任何變化。
隻不過這一次來的人不是我、梁依酒簡瑤陸臨四個,而是我一個人。
“寧姑娘所來何事?”
那叫梔柚的姑娘仍然是一身的桀驁,說起話來總有一股居高臨下的味道。若是平時我定然看不慣她,指定是要跟她理論一番,可如今我已經沒有了那個心思。
於是深施一禮,畢恭畢敬地對著公子歸說:“來此,必定是有所求。”
“每一個來到這裏的人均有所求。”
梔柚生生地把我噎了回去。
我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卻見簾子那邊的公子對著梔柚姑娘擺了擺手,她便是知趣地退下了。
“所有人在我麵前,都是沒有秘密的。”
公子歸的聲音裏有著一種特殊的迷惑力,人們知道不能夠靠近,卻又忍不住靠近——所有的秘密大抵都是這樣暴露在他麵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