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這個聲音很熟悉

我向來是喜歡雨天的,喜歡那種叮叮咚咚的響聲,隔欄聽雨總是有著一種說不出的韻味,因此對於下一次的雨天,我期盼了許久許久。

三天,足足三天,我幾乎都是在煎熬之中度過。

忙的時候總覺得時間飛快,閑下來不知道做什麼的時候,才是最緩慢的煎熬。三天內我再度進入了意識空間修習,發覺自己已經達到了靈道第三層知靈下階。

蘆笙一如既往地看著我修習,看著我在一個雨夜醒來。

雨滴從天上墜落,毫不留情地敲打著窗欞,“嗒”的一下從窗戶邊緣滑落,隻留下了一道濕漉漉的痕跡,然而這痕跡轉瞬間就被新的雨點覆蓋,周而複始,一遍又一遍。

這場雨像是沒有盡頭一般,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將整座烏陵城籠罩在水霧裏麵。

我叫醒小憩的簡瑤,撐一把傘緩緩地從客棧走出去,老板娘不在,店小二忽然叫住了我們:“這下雨天的,兩位是去幹什麼?”

我低眉,隨意編造了一個理由:“跟楊家有個約定,這鬼天氣的,他們居然讓我去赴約!”說完了我還跺了跺腳,咬牙切齒地瞅著外麵濕乎乎的雨天。

店小二也沒說什麼,倒是簡瑤低聲問了句:“盡兒怎麼不在?”

“老板娘把盡兒送去他父親那邊了。”

簡瑤哦了一聲,轉而和我一起踏入了雨霧之中。

麵對著大雨天幾乎沒有人是高興的,每個人都找了地方去避雨,如今撐傘走在街上隻能看到稀稀拉拉幾個人。

我已經學會了隱法術,等快到許家的時候,我迅速地把傘收進浮沉戒之中,將我自己和簡瑤都化成了一片虛無。

她估計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種神奇的狀態,不由得低聲讚歎起來:“小欒,你居然會這麼高深的法術?”

我隻得摸了摸後腦勺,忽然想起來她瞧不見我頓時把手放了下來,牽住了她的手說:“剛學會的。這種時候阿姐你千萬不要放開我的手,萬一我找不到你可就不妙了。”

簡瑤從鼻子裏“嗯”了一聲,混雜著接連不斷的雨聲,我聽得模模糊糊。

老許家是土坯房,房頂年久失修,甚至有一些漏雨了。孩子窩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似乎是在睡夢中,可那淡淡的眉毛分明緊緊皺著,看起來著實非常不安。

婦人在昏黃的燈光下縫補褐色的麻衣,不時地拿銀針在發間蹭一蹭,老許大概是累了一天,趴在另外一張床榻上睡著了。

有雨滴順著房梁打在他粗糙的臉頰上,他也沒有覺察,就那麼安詳地睡著,發出了輕微的打鼾聲。

一家人看起來格外和諧。

我跟簡瑤則是尋了一處漏雨程度較輕的角落,身子貼著牆壁呆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好不容易等到婦人縫補完畢,輕輕俯身將那閃爍的火焰吹滅,就趁著婦人蓋好被褥的刹那,我們對他們夫婦二人施用了法術,好讓他們不會受影響。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正如孩子記憶裏的那樣。

大雨夜氣溫驟降,我隻能用真氣維持著本體的溫度,等了也不知道多久,我的雙腿都快凍僵了,陰風嗖嗖刮過,木門在風中搖曳著,好像隨時都可以被風吹開似的。

四周都暗了下來,很明顯的,這是一種不正常的暗,在方才我們還能夠看清楚四周的情境,這時候卻是什麼都看不清了。

寒冷似乎要滲進骨髓,我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便覺一隻手在我眼瞼上抹了什麼東西,涼涼的,待這種冰涼過去,我的眼睛便能夠看清楚周圍了。

沒有人說話,我得緊緊地握住簡瑤的手,才能夠尋求到那僅有的一絲絲安全感。

孩子靠著的窗子那邊,有一個黑乎乎的影子順著風飄了過來——的確是飄來的,正常人行走絕對不是那種輕飄飄的姿態。

我將簡瑤的手指著那窗子的方向,她會意,我們刷的一下衝到窗子邊上,斂去了渾身的生人氣味,便見那人提著一個燈籠,那幹枯的手臂透過窗子伸向孩子,有什麼東西順著手指飄了過去,直到那漆黑的燈籠裏麵。

“呼!”

一簇火焰從燈籠裏麵冒了出來,泛著黑綠色的光芒,像是來自地獄的光束,在這暗夜裏麵看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這妖孽用孩子體內的什麼東西點燃了燈籠!

這個想法躍入腦海,登時我被自己嚇了一跳,可事實就是如此。

孩子手心往上,雙手微微聚攏,像是要抓住什麼似的,可他手中隻有冰冷的空氣。他皺著眉頭在床榻上翻了個身,被褥從他身上滑落了一些,他便緊緊地抱住了懷裏僅剩的被褥,整個人縮成一團,痛苦地哭了起來。

趁著那幹瘦的手臂還沒有收回去,我迅速地抓住了它,可指尖剛剛接觸到那皺巴巴的皮膚之時,但聽“噗”的一聲,那燈籠裏的光亮倏地一下消失了,影子也隨之消失在雨霧之中。

一聲輕歎從風中傳來:“唉……”

這聲音在暗夜之中顯得分外失落,登時我脊背發涼,內疚地抿著雙唇——倉促出手,已經算是打草驚蛇了,這東西如今已經知道了有人在幹涉它,會不會就不來了?

那孩子的事情……不就無法解決了麼?

心細的簡瑤和我注意的分明不是同一個方麵,我在想這些的時候,她忽然模仿著那妖孽的語氣輕歎一聲,若有所思地說:“你不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麼?”

我屏氣凝神,把方才的場景在腦海回放一遍,不由得想起了什麼——

“這個聲音,分明是一溪風月老板娘的歎息聲!”

雖說沒怎麼聽過她的歎息,但我這個人對於聲音的感知還是非常敏銳的,隻不過方才我還是在困擾於孩子,而不是在注意那個聲音。

難怪那一次遇到大雨,我們回到客棧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睡過去了,老板娘卻還提著燈問我們為何還沒有休息。

那時候她說盡兒就要回來了,然而今天從一溪風月出來,店小二說她把盡兒送去父親那裏了……是不是說明最初那個雨天,盡兒也是呆在他父親那裏的?

孩子父親的身份,倒是很讓人好奇呢。

“回客棧。”

為孩子掖好了被角,正準備從門那邊離開,卻聽見“嘭”的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門外傳來楊澹的聲音:“來,把門給本公子撞開!銀子今日裏我是帶來了,就看他們許家有沒有這個命去享受了!”

他怎麼會選擇在這個時候來?聽這語氣,貌似是要血洗許家?

簡瑤自然是知道楊澹的:“他就是那個跟你們敵對家族的?”

我“嗯”了一聲,隨手把門給打開了,單薄的木門在凜冽的寒冷吹拂下搖搖欲墜,陰冷的夜色裏,楊澹那一臉的猙獰格外可怖。

但一瞬間他的表情就變成了恐懼:“沒有人……這門是怎麼打開的!”

還用說麼,當然是我開的。但此時我是隱狀態呈現在眾人麵前,他們自然是瞧不見我的身軀。

罷了,就當是哪個牛鬼蛇神打開的吧。

我一步跨過去,準備召喚出照月劍給楊澹來個措手不及,驀然間一聲震天動地的吼叫聲傳來,整間屋子都震了一震。

“吼——”

說不清這聲音是從哪裏傳來的,總之四麵八方都有,聽得人是心驚膽戰。

楊澹在大雨裏打了個哆嗦,畏懼地後退幾步,那為他打傘的人一著不慎讓他淋了雨,他不悅,一巴掌甩了過去,實打實地砸在了那人臉頰上。

“啪!”

如此響亮的聲音,也被那吼聲給淹沒了。

“你會不會打傘啊!故意讓本公子……”

楊澹還在抱怨,而我已經瞧見了他身後那高大強壯的神獸——整體看去應該是一頭虎,渾身上下雪白雪白,即使在雨裏那皮毛也沒有沾上一點點雨絲。它張大了嘴巴,白森森的獠牙閃著寒光,一眼看去足以讓普通人膽寒。

先前陸臨說給這家人弄了個守護神獸,想來就是麵前的這一位了。

此時它正歪著腦袋瞧著楊澹,而那被盯住的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顧著數落他的打傘隨從,絲毫沒有覺察到其他的隨從已經棄他而去。

那打傘的人早已驚得將傘扔在了地上,幹巴巴地站在原地,指著楊澹身後,目瞪口呆:“公子……”

“指什麼指!你當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不就是陸臨那個破京巴……啊!”

楊澹緩緩地轉過身來,一眼瞧見那吊睛白額虎,嚇得雙腿劇烈地顫抖起來,不過沒多久他就鎮定下來,對著某個方向揮了揮手,轉瞬間一群黑衣人飄在他身後。

楊澹也得意起來:“不就是這麼個玩意兒麼,本公子早有打算!”

“是麼?你確定隻有它?”我附在楊澹耳邊輕輕地說。

距離這麼近,我能夠感覺到他猛然哆嗦了一下,但還是認出了我的聲音:“寧、寧小欒,你別裝神弄鬼的,有本事出來!”

我打了個響指,和簡瑤一起取消了隱狀態,就在這茫茫雨霧之中,和楊澹真真正正地麵對麵。

一場對決,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