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簡瑤的眼珠轉了轉，大家麵麵相覷，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那蒼老幹枯的手臂朝著簡瑤伸過去，像是在討要什麼，若是錢財，我們大可以隨便扔過去，可他想要的證據，實在是沒有。
說我從禁書區出來遇見了沈笑？那可是禁書區啊，吳策老師傅知道這件事情對我絕對沒有半點好處。
說沈笑讓我去地宮找落神丹？那可是地宮啊，也算是織歲山的禁地，若是他知道我擅闖禁地，恐怕我最輕也就是被逐出師門。
沒什麼好說的了，我幹脆一跺腳直接認了：“師傅，弟子寧小欒知錯。”
伴隨著“撲通”一聲，我雙膝跪地，對著他拜了兩拜：“師傅，你我師徒一場我很是感激，雖說我的確沒什麼多大的成績，但多少也在織歲山學到了東西。很多事情您不知道並不代表它不存在，我一直是很敬重您的，畢竟您是我人生中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師傅。”
“小欒，你這是要做什麼！”
簡瑤試圖將我拉起來，然而我甩開了她的手，繼續堅定地跪著，再一次對著吳策拜了兩拜：“師傅，這恐怕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叫您了。我一直不是一個優秀的弟子，但我在做人這方麵還是有原則的。寧家祖訓講究一個“忠”字，忠於師門，忠於家族，忠於人世。我寧小欒光明磊落，就算是死也不會背叛寧家！可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也在織歲山呆不下去了，即日起，我寧小欒不再屬於織歲山！”
這番話說得很是決絕，我能夠感受到一些壓抑著的情緒在心底如洪水般泛濫，若是再不發泄的話就會決堤而下。
從最初吳策說我不會成任何氣候，到白瓷的挑釁，到沈笑的栽贓，還有師傅一直一直對我的不信任。
即使那時候他讓我去和簡瑤他們一起修習，說我是一個修行的好苗子，恐怕在他的內心深處對於我還是有些抵觸的吧？
一個憑借著父母的囑托來到織歲山的弟子，還是個在人界沒有任何造詣的弟子，當初的吳策，就是憑借著僅有的一點點惻隱之心收下她的吧？
如今她居然能夠當著師傅的麵嗜殺師姐，那滿身是血的弟子告訴他這個師傅，說那不成器的弟子私通妖孽……他怎能不信？
一幕幕的回憶穿腸而過，太多太多的事情都讓我對這個師傅失望，直至到了現在，一步一步走到了懸崖旁邊，失望也變成了絕望。
這個地方，我已經待夠了，是時候離開了。
然而仍舊有人扯了扯我的衣衫，激動得臉都紅了：“小欒，你別衝動！”
我按住了簡瑤的手，示意她不要太過激動，隨後沉著臉緩慢道：“我很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每一句話我都是認真的。”
比什麼時候都要認真。
吳策終於肯轉過臉來看著我，那蒼老的臉龐上麵溝壑縱橫，皺紋宛若藤蔓一般交錯著，並沒有太多的話語，他擺擺手甚是無奈道：“你我師徒一場，如今緣也盡了，你走吧。”
我正欲斂了衣襟站起身來，卻見簡瑤“撲通”跪了下來，臉頰上的殷紅已經蔓延到了耳垂。
她磕了一個響頭，堅定地望著吳策老頭兒：“師傅！弟子簡瑤以性命擔保，寧小欒是沒錯的！”
可是現在……又有什麼用呢？
他已經跟我說了要我離開，在他說出那句話之後我就已經不是織歲山弟子了，他信不信我，也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了。
吳策老頭兒對將離使了個眼色，將離便是俯身過去，試圖把簡瑤扶起來，可他也隻是做做樣子，根本拗不過簡瑤的堅持。
她又拜了一拜：“既然師傅不肯相信寧小欒，那簡瑤身為她的帶教師姐也有過錯，不如師傅也將我一並逐出師門吧！”
“師姐！”
這下換我扯了扯她的衣袖，然而她連看都不看我一眼，那目光簡直比吳策老頭兒坐著的那塊石頭還要堅硬。
“各位都知道我簡瑤的風格，我向來是說一不二，如今我說要離開師門，那就是要離開！”
身後眾弟子紛紛下跪，霎時間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唯有陸臨和將離高高站立著，在暗夜之中分外惹眼。
吳策老頭兒扶住了太陽穴，他開始為難了。
偏偏這時候，身後那一群弟子異口同聲道：“請師傅收回成命！”
無數人的聲音交錯著，使得這麼一句話響徹天穹，我抬眼望著天空，一瞬間瞧見一道流星劃過，爾後悄然無聲地隕落在某個地方。
果然我一個人還不足以對他造成什麼影響，也不足以對整個織歲山造成任何影響，如今簡瑤在中間插了一腳，大家立刻就急了。
嗬，那我這段時間在織歲山混得可相當不好啊，這麼一群人居然沒有為我求情的！
長久的沉默在周圍蔓延，那兩個人依舊在靜靜地保持站姿，跪著的人也沒有了任何動靜，仿佛呼吸都不見了。
每個人，都在等待吳策做出一個決定。
我盯著自己的指尖發呆，想了想指甲該剪剪了，驀然間聽到吳策在說：“為師不能原諒寧小欒！”
地下頓時亂作一團，一些窸窸窣窣的議論聲如同螞蟻一般鑽入耳朵。
“啊？”
“那簡瑤師姐呢？”
“不行啊師傅，寧師妹是清白的！”
“不能把簡瑤師姐逐出師門！”
得了，也不用跪什麼了，正是我意料之中的結果。於是我拍了拍衣裳上沾染的沙礫，緩緩地在清冷的夜風中站起身來。祭壇是整個織歲山最高的地方，站在這裏正好能夠望見整座山的風光，此時正值黎明，淺淺的陽光升騰起來，襯得這風景分外動人。
我指著那被陽光染紅了的朝霞，喃喃自語：“看到了麼，天亮了。”
肩膀被一隻手攬住，一直沉默著的陸臨也跟著我的話開了口：“天亮了，我們該前往下一個地方了。”
“一起走。”一隻手搭上了我冰涼的手背，我反手握住了那暖暖的手心，便見簡瑤那釋然的笑容，“我要夾在你們兩個中間，陸臨可不許跟我搶小欒喲！”
我垂下了睫毛，正巧瞧見一滴露珠從清脆的草葉上滑落，和著陽光一同跌落在地上。
“師姐，你若是想要留在這裏，那就還做你的織歲山弟子。”
不想強迫你。
因為我覺得，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每個人都需要去追求一些生命之中真正喜歡的東西。
然而此時的簡瑤張開雙臂擁抱著那暖暖的陽光，臉上流露出的表情是少有的期盼與滿足。她說：“我也在織歲山生活了幾百年了，做到這織歲山一姐的份上也是不容易，每天的生活除了修習就是修習，不然就帶一些傻傻愣愣的弟子。小欒，你是一個有追求的姑娘，你知道你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故而我很喜歡你。”
我不解：“那些修仙的人不也知道他們想要的是什麼嗎？”
簡瑤搖搖頭，旋即下了台階：“不，一些人純粹是因為父母讓他們來修習，他們就來了，在織歲山過得是渾渾噩噩，很久很久也隻能夠停留在人仙下階。我帶的弟子之中，很多都是這樣的人。”
那我呢，我想要什麼？
不過是有所修為之後再度回到烏陵城，去為寧家當年的滅門找一個真相。做完了這件事情，我也許會和那些人一樣，做一個無頭蒼蠅罷了。
說到烏陵城，似乎一年一度的仙術大會又要開始了，楊家一定會參加的，當然我也一定會在仙術大會開始之前趕到那裏。楊澹在最初時候對我的欺侮可還曆曆在目，何不給他來個打擊？
“師姐，我下一步會去我的家鄉——烏陵城，不知你意下如何？”
“家鄉啊……”簡瑤抬頭望天，將目光放得深遠，似乎是在看向楓都的方向，“真好啊，我都沒有家鄉了呢。你的家鄉是什麼樣子的？”
那座城是什麼樣子的？
有著滿樹的梨花，三月時候便會有梨花香氣在空中遊蕩，青磚綠瓦，青黑色的屋簷，古樸的青石街道，到處都充斥著古老的氣息。
想到那充滿了我記憶的地方，我的嘴角都會忍不住上揚起來：“師姐到那裏瞧瞧不就知道了？”
“那我們不妨現在就走？”
我皺著眉頭，總覺得少了一些什麼東西，把自己全身上下都翻了一遍，忽然間想起在地宮的時候暗庭交付給我一本秘籍，現如今已經不在身上了……莫不是在床榻上休息之時落在了茅草屋？
陸臨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聳聳肩道：“你在找那本《靈道天書》？被我隨手放在梨木桌上了。”
“就這樣？你沒有因為一時好奇翻一翻裏麵的內容？”
他白我了一眼，甚是不屑地說：“我對你的東西才不感興趣。見那上麵寫著靈道，我便沒有翻看。”
本來想讓他們等在這裏，哪知兩個人都不願意等，最終還是決定我們三個人一起去了西風坡茅草屋。
我沒有想到的是，在那本書籍裏麵，居然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