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湘堂中,隻身站在中央的玄武,愣了許久、許久。
從千年前,和芳筱的相遇,喜愛之情便油然而生,不曾斷過。
可百年前和麒瑤的相知相處,使得玄武的心裏,對芳筱和麒瑤的情感發生驟然的變化。
一個愛而不得,一個得之不愛。
曾以為,是不愛,其實不過是愛而不知。
若非是上神的身份,又傲視群雄,不堪自己比不過一個凡人的心思,以至於,對芳筱的情愛之中,夾雜了一絲異樣。
未曾得到,未曾征服,故而產生的關於非要得到、非要征服的心思,已將愛戀,曲解。
可遇見的第二個,是麒瑤。
是一個陽光、可愛,如此可愛的麒瑤。
是一個會口口聲聲說想要陪伴自己,且成夫妻,有了自己骨肉的女人。
這個女人,不似芳筱的溫柔嫻靜,不似芳筱的知書達禮,不似芳筱的端莊賢惠。
可這又如何?
與眾不同的,便是麒瑤,不是一個芳筱的替代。
為何百年前,沒有想明白,沒有勇於承認?
“麒瑤,是我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喜歡的那個是你,愛的是你,娶的是你。如果早一點聽徹影的勸告,不至於一次一次的傷了你的心,一次一次將你推開。
啊!”
玄武向天長恨,一聲怒吼之下,悲情無限。
空中回蕩著玄武的叫聲時,人卻已經不在此處。
去了何處?
自然是所有麒瑤可能去的地方。
為何不早一點悔悟?
自然是因為早一步顯得不夠深情,遲兩步方是真的來不及了。
“雲闌,你把麒瑤還給我!”一腳踹開了平門的大門。
這裏已不是曾經那麼輝煌的平門,蕭條不知何處,冷清十分。
灰塵隨處可見,落葉紛紛。
聞聲而來的雲闌,並無帶著麒瑤,隻是滿臉不滿的看去:“麒瑤?不是應該在你的身邊麼?
她,可是你的妻子。你怎麼會到我這裏來找?
再不濟,你也不該用‘還’這個字。”
雲闌鮮少如此說話,如今的冷嘲熱諷,顯得很奇怪。
玄武並不注意這些,隻知話中是不肯交出麒瑤的意思。“麒瑤!麒瑤!”
玄武不再聽雲闌的多舌,推開了雲闌,向裏找去。
心急如焚這個詞,第一次體會的如此透徹,透徹的不知所謂。
“麒瑤,是我錯了,你出來好嗎?”從正堂找到偏房,從客房找到書房,從前院找到後院,處處沒有放過。
密室也好,廚房也罷,柴房也好,武室也罷,沒有任何麒瑤的蹤跡。
翻天覆地,將這裏翻了個遍,卻還是沒有消息。
麒瑤,不在這裏麼?
“她在哪?”雲闌本是無欲無求般的站在玄武的身後瞧著,可突然間,玄武竟再次將矛頭指向自己。
雲闌下了台階,往他那裏走去:“玄武,為了不令麒瑤傷心失落,我已經做出了退讓。
可你自己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讓麒瑤失望。
如今失去了她,又怪得了何人?
麒瑤若是離你而去,必是傷心到了至極,你沒有這個資格再去麵對她了。”
雲闌的話,沒有一點的軟弱和退步,對於麒瑤,雲闌該做的、不想做的,都已經做了,還能如何?
可玄武並不在乎,也不相信雲闌不知:“我告訴你,那是我玄武的女人,我不會讓給任何人!
是我犯的錯,我會做出彌補,但這與你無關!
你快把麒瑤還給我!”
一把抓過雲闌的衣領,麵麵相覷。
微息之間,怒火皆是中燒。
雲闌隨手一拍,離了玄武的麵前:“玄武,錯是你犯的,人是你丟的。
要怎麼找,是你的事情。
我沒有阻止你在我府上東翻西找,已經是最大的寬容了!
難不成你的妻兒,還要我一個外人替你去找麼!”
玄武忽而一愣,是啊,自己的妻兒,自己的錯。
隨即負手揚長而去,重新尋找。
如果一個女子,用盡心去愛一個男人,卻得到了冷漠和無視,替代和不承認,那麼這個女人會心灰意冷麼?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很久之後,得知了麒瑤的下落之後,玄武馬不停蹄的趕了過去。
昆岩洞,當年囚禁安辰宇的地方。
洞外並無多少的花草樹木,甚至在一旁的懸崖底下,皆是可以令神仙魂飛魄散的岩溶漿。
滾熱的熱氣不斷的冒出,令這裏的氣息並不是十分的順暢。
來到昆岩洞外,玄武的內心忐忑不安。
為何,麒瑤會在這樣的地方?
安辰宇,難道是因為芳筱的關係才對麒瑤不離不棄?
如果是這樣,那麼麒瑤不會不高興麼?
她不是並不喜歡芳筱麼?
“安辰宇,你說,我給孩兒取什麼名字好呢?”是麒瑤溫順綿延的細聲。
“你的孩兒,自然還是你做主。你喜歡便好,不是麼?”是安辰宇,這樣聽來,關係甚是不錯。
玄武滿是怒氣的看去,瞪著圓目:“麒瑤,我的孩兒,取什麼名字自然是我這個父親做主!”
麒瑤一怔,似是方才見到玄武竟站在這裏。
“孩子在我腹中,是我需要含辛茹苦的照料出世。
你對孩子,對我,都已經不算什麼了。”麒瑤的冷漠、絕情,是玄武第一次所見。
這不是平日裏開玩笑的那種,不是賭氣時會有的那種刺激。
而是一種溫溫的,似是從內心說出來的真心話。
“安辰宇,你究竟說了什麼?”毫不留情,直接向安辰宇下手殺去。
千年前,還算是有一番朋友之誼,可如今為了麒瑤,竟撕破了臉皮。
愛的女子,憑什麼讓給別人?他玄武可不是雲闌!
左一掌擊去,安辰宇便及時躲開,但無力回擊。
麒瑤清楚,安辰宇似是遇到了什麼劫難一般,不知為何總是越來越虛弱,神力不斷的流逝。
“玄武,你住手!”麒瑤很快,一手推開了玄武伸向安辰宇的力量,直接擋在他們之間。
玄武怒氣正盛,又看了看麒瑤,小腹隆起,孩子恢複了生長,幾個月大了?
“你為何替他說話?
麒瑤,我明白,是我做錯了,是我不該,我已經悔悟,我已經知錯了。”
玄武本是不打算將態度放下,可為了麒瑤,看了孩子,並不忍心如此了。
“玄武,如果是為了孩子的將就,大可不必如此。
我一人可以好好的照顧孩子。
玄武,你請吧。”躲開了玄武伸開安慰的手,將臉側開。
玄武覺得,仿佛心裏被千年寒冰凍住了。
“麒瑤,不是將就,你問我找的、等的是你麼,我想告訴你,是你,是你麒瑤,不是芳筱。
也許,曾經我以為我最愛的女子是她,可並非如此。
沒有了解情愛的真諦,一時迷茫的我,才這樣的對待你。
麒瑤,抱歉,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玄武服軟的態度,使得安辰宇是十分的不屑,將麒瑤又護在身後:“玄武,你說的太遲了。
你身為丈夫,對麒瑤可有一分一毫的敬愛,憐愛?”
對於安辰宇的指責,玄武更是不能聽從:“我和她之間,與你無關!”
一語不合,再次動起手來。
凝聚的神力過大,將麒瑤震下。“啊!”麒瑤因懷了孩子,不得隨意使用神力,便不能很好的保護自己。
因此,跌向懸崖之下。
“麒瑤!”是安辰宇,第一時間衝了過去。
那是神仙都會畏懼的地方,掉入其中必定灰飛煙滅。
而兩旁的岩壁,輕輕觸之,都會痛不欲生。
而安辰宇,強撐痛苦,一手將麒瑤拉住,一手抓住岩壁。
一時間,那抓住岩壁的手,血肉模糊,血液順著手臂直流而下。
麒瑤眼見安辰宇如此迅速的前來相救,而不是玄武那般的遲疑。“安辰宇,你快鬆手,你不痛麼?”也許,玄武的心裏,自己真的不是那麼重要。
“麒瑤,我本就是命不久矣,不必為我心痛。
我將會用我剩下的神力,為你留下最後一次保護。
我知道,這對你而言,十分的殘忍,可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我會消除你此生所有的記憶,忘記所有一切的痛苦,重新開始。
你不需要記住我,隻要記得快樂就可以了……”全身的神力彙聚到拉住麒瑤的那隻手裏,由手掌傳入心間。
心裏正有什麼逐漸消失。
“不,辰宇……”麒瑤潸然淚下,哭的是梨花帶雨,泣不成聲。
最後,被安辰宇用力一拋,送了上去。
而安辰宇自己,則緩緩墜入岩溶之中,麵帶微笑,輕啟紅唇道:“麒瑤,好好的愛自己……”
隻待麒瑤被人接住的一瞬間,安辰宇落入岩溶,瞬間灰飛煙滅。
“不……”口中隻出一字,麒瑤便昏了過去。
“麒瑤!”是雲闌,接住麒瑤的人,竟是雲闌。
玄武還未上前,便被青龍攔住:“你傷她如此,不該好好悔改麼?”
隻那刹那,雲闌便將人帶走。
翎鳶冷眼看去:“玄武,你的出現,對麒瑤來說,永遠都是傷害。”
桃花落下,煙雨紛紛,如此景色,如此良辰。
人生如此,得友佳人。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喜之愛之,怒之為之。
相知相趣,白首未及。